神愛的孩子---第十一章 請你原諒我

        第二天方方圓圓放學一到家，就被召集到客廳開會。奶奶靠坐在沙發上，身上蓋了毯子。畢致忠也坐著，但遠沒母親那樣放鬆。他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地問道：“昨天怎麽回事，你們說說。”

        方方沉著臉，嘟囔了一句，沒什麽好說的，就不吭聲了。

        圓圓看了一圈爸爸、奶奶，又瞅瞅方方，打破沉默，開口道：“昨天下了學，我問奶奶要不要陪她走路。奶奶說她腿痛，不走了；又說，太陽很好，讓我出去和哥哥打球。我就出去。Philip來了，方方正和他玩。我過去也要玩，方方就不高興，問我來幹什麽。我說奶奶叫我來的。方方讓我去跑步，或者玩滑板。我說我想打球，他們不和我玩，我就自己玩…”

        方方悶悶地插嘴道：“他根本不是玩，就是故意和我們搗亂！”

        圓圓眼睛一閃一閃的，看看每個人的臉色，底氣壯了些，大聲道：“我沒搗亂。他們一直在說話，本來就不是認真玩！我搶不到球，就去車庫找了個小皮球，自己投籃。後來Philip說不玩了，要回家做作業。我看他走了，又問方方要不要和我玩，他不說話，我就把球扔給他。他沒接住，還被球打到了，他就生了氣，扭頭過來追我…”

        方方再次打斷道：“你們聽到了吧？我背對著他，和Phillip說話，圓圓根本不是把球扔給我，他故意用球砸我的！”

        畢張淑怡咳嗽了兩聲，畢致忠急忙對方方道：“讓圓圓說完你再說，打斷別人是不禮貌的。”

        方方頭一扭，不做聲了。

        圓圓繼續道：“我看方方生氣了，就趕快跑回家，我一邊跑一邊喊，我不是故意的，再說我也是輕輕地扔給他，不是誠心砸他的。方方還是跑進來，衝我尖叫。我就說，你再yell at me，我就告訴爸爸……然後，他就衝過來打我了。”

        畢致忠看看方方，問道：“是這樣嗎？”

        方方眼睛不知道看在哪裏，拒絕回答。

        畢致忠思索道：“圓圓可能打斷了你和Phillip談話，也可能用球砸了你，讓你不高興，我能理解。但phillip離開了，你就陪圓圓玩一會兒，或者不理他，自己回房間做功課。就因為籃球砸了一下？能有多疼？值得你那麽生氣，還追著弟弟打嗎？”

        方方咬牙切齒地道：“他該打！你問問他罵我什麽了？”

        畢致忠還沒發問，畢張淑怡已發作道：“不管弟弟罵你什麽，都不足以讓你那麽凶神惡煞地追著打他！你是哥哥，凡事要讓著弟弟一點兒！你從一開始就好好帶他一起玩，他自然就不會罵你了！”

        方方反唇相譏：“你從一開始就和他出去散步，他就根本不會來煩我啦！”

        畢張淑怡勃然大怒，徑自站起身，從抽屜裏拿出家法，扔給畢致忠，吩咐道：“他這態度你也看見了，鐵嘴鋼牙，隻知道說別人，一點兒不反思自己的錯！你這做父親的，必須管管了！”

        畢致忠無奈地拿起家法，在手裏掂量一下，想想還是說道：“媽，要不您和圓圓出去走走，我單獨問方方幾句，可以嗎？”

        畢張淑怡盯著畢致忠，畢致忠溫和卻不退縮地迎著母親的目光，兩人對視半晌，畢張淑怡憤憤道：“好，你給他留麵子，希望將來他也給你留麵子！圓圓，我們出去。”臨出門又回頭加了一句，“等我們回來方方還是這幅樣子的話，你什麽也別說了，給我改機票回台灣！”

        等一老一少走了，畢致忠又坐回到沙發上，放鬆了許多，但仍然嚴肅地問道：“方方，你一點兒不覺得自己有錯嗎？”

        方方道：“我沒看見奶奶過來，把她撞倒了，這是我的錯。昨天我就道歉了！不信你去問媽媽！”

        畢致忠搖頭道：“這個是無心之過，我倒可以不追究。方方，我想說的是，你對奶奶、弟弟，還有媽媽的態度，你不覺得有問題嗎？對你自己的家人，你有愛麽？有尊重麽？”

        方方撇撇嘴，不做聲了。

        畢致忠又道：“其實昨天的事，你有做得很好的地方。比如奶奶摔跤了，你打911叫急救車；你們先回家，你知道給奶奶媽媽煮粥，這是很有擔當、有責任感的地方，值得表揚。”

        方方看了父親一眼，聳了聳肩。

        畢致忠道：“爸爸不是mad at you，我看見了對的地方，也要指出錯的地方。我相信你沒看見奶奶，但 她喊了，又急急忙忙跑過來，不可能一點聲音沒有。你撞了她，即使不是故意，也說明你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奶奶七十多歲的老人了，中國有句古話叫風燭殘年，意思是大風都能吹滅。隻要奶奶在場，我們都要加個小心，不讓她摔著碰著。而你不管不顧的，這就表明你心裏根本沒想到別人。這是第一個錯。”

        方方反駁道：“奶奶要自己小心才對！她怕摔跤，就不應該過來！”

        畢致忠來氣道：“說得不錯！隨便兩個人打架，奶奶會去拉架嗎？她肯定躲得遠遠的！奶奶是愛你們，才來介入！還有前些日子報紙上登的案例，那個年輕媽媽去打工，把baby鎖在車裏，後來baby中暑死了，這個媽媽難道不是因虐待罪被捕了嗎？老人、小孩，都是一樣的，需要格外被保護。這一點你永遠要記住！”

        方方沒再吭聲。

        畢致忠繼續道：“第二，就算圓圓惹了你，你不應該不依不饒追著他打，尤其當著奶奶的麵。你可以事後和我或者媽媽說，我們會管他。你那樣打弟弟，一點手足之情都不顧，這是第二個錯！”

        方方不服道：“以前我們也打過架，圓圓去告狀，你和媽媽也沒管。就因為奶奶來了，就成了錯？”

        畢致忠好氣又好笑道：“說對了，內外有別！這麽說吧，你和同學在電話上辱罵老師，——我再次警告你，不許用那些字眼！——這當然不對，但就你們兩個說說，沒什麽嚴重後果。如果你在學校公開辱罵老師，你不被停課、開除才怪！奶奶在這裏、或者家裏有客人，你們就得格外表現好些！這不是假冒偽善，這是起碼的禮節、做人的標準！有問題嗎？”

        方方又不做聲了。

        畢致忠平靜一下情緒，道：“好，你不說話，就是默認這兩個錯誤了，對不對？”

        方方仍然不說話。

        畢致忠道：“方方，爸爸不願意打你。但神說了，不管教孩子，這個父親是不稱職的，神不喜悅的。所以我必須按聖經的教導，用耶和華的杖管教你。你犯了兩個錯，我一共打十下吧。你數著。”

        說完，畢致忠脫去外套，把左臂的袖子高高挽起來，然後走到樓梯處，右手拿起家法，左手扶住樓梯扶手，刷的一記打了下去。他打得很重，家法帶著風聲，沉悶地落在左手臂上。幾下之後，青紫的印子就清晰可見，細細的血點慢慢滲出來。

        方方吃驚不小，半天才反應過來，叫道：“dad, 你在幹什麽？”

        畢致忠道：“你犯了錯，我來受罰。這不就是耶穌為我們在十字架上做的嗎？兒子，記住，以後不要再犯錯了。”又是一記重重的打下去。

        方方衝上來，緊緊抓住了畢致忠的右手，叫道：“不用你替我，你打我好了！”

        畢致忠想掙脫，方方的雙手卻有力得很。畢致忠疼得也沒勁了，遂道：“嗯，好，中國話說，好漢做事好漢當，有種！不過我打你哪裏呢？你天天體育課短袖短褲的，我可不想惹麻煩，把社工招來。”

        方方不情願地道，那就打屁股吧。

        畢致忠道，“好，你把牛仔褲脫了，underwear別動。”等方方照做了，畢致忠一棍子下去，方方啊的叫了一聲，身體反彈跳了起來，雙手捂到屁股上，半天沒動。畢致忠等了會兒，問道：“你行嗎？還是讓我來吧？”

        方方倔強地一昂頭，說了句No，又彎下腰，把屁股蹶起來。

        畢致忠放輕了力度，迅速地數著打了四下，然後像扔一個燙手山芋般的、立刻把家法扔到了茶幾上。他自己都長出了口氣，終於把最難的部分解決了！

        方方慢吞吞把褲子拉起來穿好，問道：“OK啦？”

        畢致忠小心地把衣袖挽下來，又扣上扣子，道：“還有一件事，你得誠心誠意、態度良好地向奶奶道個歉。”

        方方不屑道：“昨天就說了sorry了。”

        畢致忠道：“你記得牧師怎麽說嗎？犯了錯，說聲sorry很容易。但真正的悔改，是把決定權交給對方，問一句，你能原諒我嗎？還有就是態度。我小時候和叔叔打架，後來奶奶要我們拉拉手表示和解。我過去一把把叔叔拉得摔個跟頭。這能行嗎？”

        方方現出好奇的神色，問道：“那奶奶怎麽做的？”

        畢致忠不願意提這些事，含糊道：“當然是再教訓一頓。我想說的是，你如果態度不改變，那打是白挨了。倒不如全打在我身上，至少讓你有些負罪感。”

        方方道：“我沒負罪感。換了你，你也會揍圓圓一頓！”

        畢致忠看了方方半天，問道：“圓圓到底說什麽了？你不是說，dad is my buddy嗎？連我都不能說？”

        方方漲紅了臉，掙紮半天，終於道：“圓圓對我喊，I will tell dad, and he will slap you again！”

        畢致忠感覺自己的臉也紅起來，這個圓圓太會戳人的痛處了！他沉吟片刻，走上前去抱住方方，低聲道：“對不起，兒子，你能原諒我嗎？”

        方方嗚嗚地哭了起來，反複地叫道：“圓圓is so annoying! So annoying! Annoying！”

        畢致忠抱著兒子，一直等到他平靜下來，提議道：“我們出去走一圈好不好？奶奶應該快回來了。”

        方方順從地跟著走了出去。

        太陽已經偏西，有幾分黃昏的寒意了。冷風迎麵吹來，兩人精神為之一振。畢致忠開口問道：“方方，你記得叔叔嗎？台灣的叔叔，印象怎麽樣？”

        方方道：“叔叔很有趣，會講笑話，我喜歡他。”

        畢致忠點頭微笑道：“是啊，我也喜歡他。不過我小時候，最討厭的人就是他。”瞥了一眼方方驚訝的臉，畢致忠解釋道：“沒什麽好奇怪的，我們和你同圓圓一樣，也經常打架。而且隻要我們打架，明明是叔叔的錯，倒黴的也總是我。可你知道嗎？我十六歲的時候，爺爺生病過世了。我還記得在醫院的走廊裏，奶奶和醫生說話，我們兩個在旁邊聽著，知道壞消息來了。那時叔叔也就和圓圓現在這麽大吧？他流著淚、撲到我懷裏，那麽抽抽嗒嗒地哭起來。那一刻，我一下就明白了什麽叫長兄為父…從那以後，我再沒和叔叔吵過架。我甚至想過，如果有什麽災禍，我願意出頭替他頂…”畢致忠心中加了一句，因為奶奶最愛叔叔，但這話沒說出口。

        方方臉上顯出惻然的神情，默默無語。

        畢致忠道：“我不知道什麽時候你會有這個turnning point…”

        方方插嘴道：“Dad，你可千萬別死！”

        畢致忠笑道：“If God wish，我也巴不得多陪你們幾年。但我想說的是，你是孩子、處在青春期、需要家人的理解關愛，方方，圓圓也是啊！他比你小，又沒你lucky－你聽我說完——咱們這個社區，沒有圓圓的同學。可你不同啊，有Phillip，William，不比圓圓幸運麽？你有同學玩，圓圓可隻有你。這樣好不好？你把玩的時間，三分之二給朋友，三分之一給圓圓，就把弟弟當普通朋友一樣平等對待，這個要求不高吧？你能做到這一點，我想你們關係會好得多。”

        畢致忠又道：“再有四年，你該上大學了。爸爸希望你離開後，想起家來，有很多美好的回憶。而不是天天和圓圓吵架的不愉快。想想咱們一起旅遊過的地方，大瀑布、黃石公園、迪士尼，你們的那些合影，多可愛？”

        方方呻吟了一聲，做個鬼臉。

        畢致忠道：“那時的親密是不自覺的，是爸爸媽媽要你們擺的姿勢。但我們的心永遠不變，就是希望你們相親相愛！如果連自己的親弟弟都愛不起來，一口一個annoying，恨得牙癢癢，那你將來怎麽和人相處？一個人心中沒有愛，那他的人生多miserable？”

        方方辯解道：“我沒有恨圓圓，他不討厭的時候，我們相處得很好。”

        畢致忠笑起來，道：“我知道，圓圓有求於你的時候，能把你哄的服服帖帖。圓圓和叔叔真像，都乖巧、會看臉色、會說好話、甜話、軟話！以前我瞧不上這些，可現在我覺得，這很了不起！一個小男生，能體會別人的情緒，說出恰當的話，不容易的！這也算神給的一種恩賜吧！”

        方方不屑道：“這還算恩賜？”

        畢致忠道：“怎麽不算，至少他不吃虧啊！每次媽媽叫你們加衣服，你們都不想，可和媽媽吵起來的隻有你！為什麽？因為圓圓知道什麽是適可而止。”畢致忠又給方方解釋了一下適可而止的意思，接著道：“方方，你有堅持、不妥協，這是好品質；但有時候也要學得靈活點。很多事沒有絕對正確或錯誤，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下，讓點步，大家都快樂，不比生氣、吵架強嗎？而且，你多幸運啊！我不像奶奶那麽簡單粗暴，‘大的要讓著小的’，一個原則解決一切矛盾。爸爸講道理的，我會公平地對待你們。昨天圓圓也有錯，他說那些故意傷人的話，我會教訓他。”

        方方眨眨眼，把殘留的一點委屈忍回去，和父親更靠近了一點兒。

        畢致忠走了一陣子，接著說道：“其實所有這些，都是一個態度問題。打個比方吧，有一個非常漂亮、非常出色的女孩子，總是瞧不起人、高高在上；另外一個女孩不是那麽出色，但她和藹可親、樂於助人。你們男生會喜歡哪一個？”

        方方道：“當然是第二個。誰都會討厭snobby jerks。”

        畢致忠道：“沒錯。你們現在讀書，隻要成績好、球打得棒，就受歡迎。哪怕臭著一張臉，該你的榮譽也是你的。可將來走向社會，就未必如此了。第一，如果總是態度惡劣，這樣的人首先給人的印象就是bad team player，恐怕HR一關麵試就會淘汰出局。第二，就算被錄用了，而且工作也出色，嗬嗬，總得有點資本才能一輩子不改壞脾氣吧？這個人據才自傲、對上司帶搭不理。上司要麽討厭他、找個機會打擊一下他的傲氣；要麽更嚴重，找個理由把他開除掉。你說他是該檢討自己的壞脾氣呢，還是抱怨老板很mean，很不公平呢？”

        方方卻打岔道：“他那麽出色，就該像Bill Gates一樣，自己開公司。”

        畢致忠道：“好，就按你的思路，這個人炒了老板魷魚，自己創業了，壞脾氣照舊。對下屬態度壞些，也許還不嚴重；但對客戶也凶巴巴的，生意怎麽做？這時候不改行嗎？”

        方方道：“當然不行。不僅對客戶，對下屬也不應該不友善。神要我們愛人如己，treat others the way you want to be treated！”

        畢致忠讚同道：“太對了！方方，一個人和別人相處，有個好態度是必須的，遲早得學會這個功課。別人對你凶、或者取笑你、羞辱你，你會很難過；那麽就檢討自己，也別對別人凶，別去取笑、羞辱別人。”

        方方不服道：“我從來沒有取笑、羞辱別人，就對圓圓凶了一點兒，可那是他自找的。”

        畢致忠想想道：“如果我說，我從來都很友善，就那天因為你對奶奶無禮打了你一巴掌，可那是你自找的，你服氣嗎？”

        方方不做聲了。

        畢致忠歎道：“錯了就是錯了，爸爸向你道歉。今天替你挨幾下打，也算爸爸補償你的一個方式吧。還是好朋友？”說著伸出手去。

        方方也伸出手，兩人擊了一下掌，算是既往不咎。

        畢致忠道：“你媽常說一句話，要想公道，打個顛倒。其實她一番好意讓你加衣服，你大可以和媽媽握握手，讓她感受你的熱乎乎。然後謝謝媽媽的關心，告訴她，你一點兒不冷，如果冷了自己會找衣服穿。而且她要你穿的夾克太厚了，你穿了會渾身熱得發躁、熱得難受；就像她冷得難受一樣。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難道媽媽還會故意勉強你做一件難受的事嗎？”

        方方悶悶不樂地道：“這些我都說過的，媽媽不聽。”

        畢致忠道：“那就接受媽媽，看在她出於愛的一片好心，你當她麵穿上；等她走了，脫掉就是。她又不可能一直盯著你。你也許覺得這是滑頭，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這麽做值得。Understand?”

        方方答道：“Yes, sir.”

        畢致忠道：“兒子，從小學會尊重長輩，包括老師、老板等等，是個好品德。聖經不也教導我們，要尊重當權者，因為是神賜給他們這些權柄。耶穌自己作為天地萬物的主，也把當納的稅交給凱撒。大到一個國家，小到一個家庭，都有秩序的。你作為美國公民，要順從美國總統；作為孩子，要順從我和媽媽，這個沒話說。如果每一個在下的、對上麵的要求都拒絕服從，那無論國家、還是小家，都會一團混亂，是不是？這是從大局講。從小處說，你養成這個尊重長輩的習慣，對你一生是有益的。你現在處於青春期，什麽荷爾蒙分泌過多、情緒容易激動，好像亂發脾氣挺有借口。好，現在我們體諒你。將來呢？將來又可以說學業太重、壓力太大，想發脾氣總可以找出借口；想克製，養成好習慣，那些借口都可以克服的，就從現在開始。趁著現在還小，早早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和人和睦相處，可以讓你避免許多矛盾，也少吃許多苦頭。反正要改，宜早不宜遲，你說對不對？”

        方方聽得不受用，但看父親說得真誠，總算按捺住性子，態度良好地反駁道：“為什麽長輩就要尊重？尊重也是要贏得的！我們那個數學老師，每天把大家都會的講了又講，難的部分讓我們自己看書！很多作業我們根本沒學過！我懷疑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還配當老師？！還有你隻強調我要尊重你和媽媽，你和媽媽有尊重我嗎？昨天在急診室，媽媽逼著我向奶奶道歉，還得大聲說讓所有人都聽到，she is so annoying…”方方漲紅了臉，激動得說不下去了。

        畢致忠靜靜地反問道：“圓圓很annoying，媽媽也annoying, 奶奶呢？我呢？我們是不是都很討厭？”

        方方無語。

        畢致忠接著道：“孩子，當你覺得全世界的人都討厭、都在找你麻煩時，恐怕你得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討厭，自己是不是那個trouble-maker啦！我們都聽過那個類比，一杯茶被打翻了，潑出來的是茶；一杯奶被打翻，潑出來的是奶。同樣，如果你心裏裝的是謙卑柔和、愛和饒恕，那沒人可以激怒你。可如果你心裏裝的全是憤怒苦毒、恨和抱怨，那任何一個人都是annoying的。

        “我給你講講我最近的感受吧。前些天我很不高興，因為奶奶批評我沒把你和圓圓教好。我當時覺得奶奶吹毛求疵，小題大作。可昨天回來的路上，我想通了幾件事。第一，奶奶指出這些缺點，是出於愛，否則誰願意說這些不討好、惹人嫌的話。第二，我和媽媽都太隨和、太把你們當朋友了，也太尊重你們了！所以每年換衣服要吵一架；我早說了每天玩遊戲不可以超過一小時，可你們根本當耳旁風。這都表明我們這個家太隨便、太沒規矩。可一個健康的家庭，需要權威；孩子對父母不僅僅是態度上尊重就夠了，行為上還要做到真正的順服。第三，就算奶奶提出來的那些缺點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改正這些缺點還是必要的。至少讓你們明白不可以任性妄為，也學會用別人的眼光來檢討自己的行為。小節上注意點總比不注意強！而且通過改正，學會尊重長輩的意見，單這一點，就受益無窮。”

        方方不服氣地道：“奶奶說我們有什麽缺點？”

        畢致忠想想道：“記得上次奶奶和叔叔打電話嗎？你和圓圓玩什麽遊戲、大聲嚷嚷，不懂得壓低聲音。我說你們，你們安靜不到一分鍾，然後又吵得驚天動地的。奶奶很快就回房間、關上門打電話了。這就是缺乏起碼的禮貌、也不懂得為別人著想，對不對？還有吃完飯，你從來不看看別人吃完了沒有，也不說句may I be excused，站起來就走；碗筷就那麽留在桌子上，這也是奶奶看不慣的。還有媽媽買菜回來，你們不會幫著搬搬東西…唉，全是些小事。方方，to be honest, 我並不看重這些，爸爸知道你有顆金子般的心。去年William摔斷手腕，你幫他背了兩個月的書包。你如果發現一個需要，你有愛心和毅力去做的；隻是我們都太疏忽了，沒把這些當回事。可在女生眼裏，這就是不懂事、不體貼。說句公道話，奶奶、媽媽都算省事的，碰上嬌滴滴的女孩，才叫麻煩。所以爸爸和你一起學習，把媽媽、奶奶都哄得高高興興的，我們日子也好過，好不好？”

        方方嘟囔了一句：“憑什麽就得我們哄著她們？”

        畢致忠道：“因為神要我們做家裏的領袖。兒子，有一天你也會是一家之主，你的任務不是發號施令，讓一家人因為怕你而順服你。你要做的是愛他們，讓他們為了愛而心甘情願地聽你的。你就當do me a favor吧，對奶奶、媽媽、弟弟多尊重一點兒、多愛一點兒，爸爸會更加以你為榮！而且這麽做對你自己也好啊！助人為快樂之本嘛！你幫William的時候，自己是不是也很開心？當你把別人的快樂放在自己的享樂之前時，你和任何人的關係都會棒極啦！”

        方方皺眉道：“Dad，我對當這個一家之主，好像沒什麽興趣哎！”

        畢致忠笑道：“現在你知道我的苦衷啦！爸爸挺願意你無拘無束地長大，去他的禮節懂事；可又得照顧奶奶的情緒。所以啊，好好享受你現在teenager的特權吧！將來有你照顧全家、看每個人臉色的日子！現在隻要你自己高高興興的，就天下太平，你說你還有什麽可抱怨的？爸爸呢，得小心照顧好每一個人！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不幫我、誰幫我？好啦，高興點吧，笑一個！Give me a big smile！”

        方方尷尬道：“Stop it, Dad!”

        畢致忠伸手過來搭在方方肩上，兩人雨過天晴，臉上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