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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堡:小城大學——九月之旅(五)

(2024-10-22 20:27:08) 下一個

海德堡:小城大學——九月之旅(五)

 

去過科隆的人普遍會落下一個明顯的後遺症,每個人都像荷蘭羊角村的天鵝,曲項向天歌。仰頭時間過長,脖子梗得痛,梅梅和我都相互睥睨,好長時間才恢複,得以平視。以致後來一打開科隆大教堂的照片,還不自覺把手機舉高,那座教堂實在是太高了。至此,我們完成了朝覲歐洲最大的十座大教堂的心願。科隆大教堂,600年信仰的力量。沒有聖彼得、米蘭、聖母百花、塞維利亞那樣盛開的繁複裝飾,然而肅穆空靈,天國的本來麵目。信仰信仰,因信而仰,仰之彌高。中文翻譯,深得拉丁Religiō本源的精髓。

這是我們第二次到德國,在科隆完成了大教堂心願後,立即踏上名動天下的無上限高速,奔赴海德堡。

德國高速不限速。當穀歌地圖提醒我們正在跨越荷蘭與德國邊境,傳說成為現實來臨時,還是有點不知所措。真不限速,想開多快就多快?這可是一個以嚴謹甚至刻板聞名的國度啊。高速飆車時,梅梅玩微信,有朋友調侃我們,說白在德國的高速開車了,愧對狂飆突進運動的故鄉,愧對浪漫主義的源頭。可能車晃動了那麽一下,被梅梅看成了“飆車運動”,用來解釋汽車為何在德國誕生,倒也順理成章。這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家夥,紛紛慫恿我能開多快開多快。此時不飆,更待何時。眼見路況車況俱佳,一路狂踩地板油門,fast and furious,有梅梅拍照為證,最快達163。這是大眾Polo,車太小,要換成BBA或保時捷,200輕而易舉,我對梅梅誇口道。由此想到,不限速的自由,物質層麵,離不開高速公路的質量與等級;法律層麵,嚴格遵守交規;道德層麵,良好的駕駛禮儀。而實際上,也有很多路段限速,特別是山區,還有路麵不那麽好,或下雨激起很多水霧的路段。

海德堡,德國最具詩意的城市,浪漫主義運動的中心,一個讓一位叫歌德的把心遺忘於斯的美好所在,也是德國唯一一個經曆二戰依然完整的城市,曆經了不斷的詩化和浪漫化。與民國把佛羅倫薩叫成翡冷翠一樣,海德堡也曾曰海岱山。山上有座廟,不對,城堡。城因城堡聞名,恰好德語很多城市都後綴-burg,相當於法語的-ville,英語的-ton,中文的州。-burg,發音正好與中文的堡諧音,音義雙嬌——海德堡。1386年,海德堡大學創建,成為德意誌第一所大學,威名遠揚,成為與牛津一樣的大學城。海德堡大學前後有56位諾貝爾獲獎者,並一直是德國浪漫主義與人文主義的象征。說幾位校友:黑格爾、雅斯貝爾斯、漢娜阿倫特、哈貝馬斯、韋伯,都是些如雷貫耳的偉大名字。

徬晚的清風中,初秋的涼夜裏,走過古樸的老大學博物館,獅子噴泉的獅子因為沒水,顯得無精打采。來到大學最古老的神學院,前麵的廣場上的磚縫裏長滿頑強的青草。門楣上方有三個德文詞,隻認得GEIST。德文喜歡抽象形而上的大詞,對應英文的SPIRIT,中文翻譯為精神,讀德國哲學,慢慢混得眼熟。歐洲中世紀大學創立之初,隻有神學院,研究神的學問,連哈佛也不例外。梅梅問我念神學院有啥用,我說當年在哥大讀書,我住的公寓旁邊就是哥大神學院。神學可不是神棍妖言惑眾,其方法論秉承帕拉圖,理性服務於宗教,一眾大咖奧古斯丁安瑟爾謨笛卡爾等等都用思辨邏輯證明上帝存在,至少我讀得津津有味。如果說德國是個思辨之國,那麽海德堡就是這個思辨之國的大腦。

主街依然百年前的模樣,貫穿整個老城。東西兩端分別連著集市廣場和俾斯麥廣場。人流熙熙攘攘,餐廳和咖啡館門外已經撐出陽傘,排好桌椅。午後溫暖和煦的陽光下,老人與狗安靜坐在宏偉樸實的聖靈教堂旁邊的集市廣場。噴泉座上,身形健碩的赫拉克勒斯看著這些祥和的芸芸眾生。烤香腸和咖啡的香氣,大耳朵紮啤酒杯叮咚碰撞,人們耳鬢廝磨的竊竊私語。說不定這些看上去無所事事的人中,就坐著一位曾經或將改變世界的牛人。奇妙的德意誌,既是天生的浪漫主義溫床,又是燒腦抽象思維的集散地,一個令人又愛又恨的國度。更費解的是,這些震古爍今的才智卻來曆不明,如同人類自身來曆不明,想到這,於是釋然。

在老大學樓後麵的奧古斯丁巷裏,有一個小小的入口,通向海德堡著名的“學生監獄”。中世紀歐洲大學都擁有治外法權,學生行為不端,觸犯市政條例,當地警察無權過問,隻能由學校加以懲治,獨立治校方能獨立思想。想起美國曆史上最為有名的案件之一的“Dartmouth Case”,為了美國私立學校獨立發展不受政府幹預,堅守“College”名號至今,視“University”稱呼為糞土,達特茅斯學院,青藤依然常青。可學生監獄的懲罰也不好受,違紀學生會在這裏關上數天到幾個星期的禁閉。可是,就是這些荒唐遊蕩的學生,一旦從大學畢業,便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立即變身為浮士德式的勤勉嚴謹的學者。

哲學家小徑是一條的山間小路,路兩旁的石牆長滿綠苔,散發涼意。向上攀爬時,若駐足回首,對麵海德堡的老城區盡收眼底,內卡河緩緩折向遠方。河上一座古樸的老橋,有點布拉格查理大橋的影子。橋頭兩座白色圓塔,據說原來用來關犯人,我看著更像城堡的尖塔,再仔細看,真像德軍士兵鋼盔,雖然我覺得這種聯想有點邪惡。當然,此橋已非彼橋。二戰快結束時,盟軍沒舍得轟炸海德堡,是德國人自己炸毀了這座古橋。戰後,海德堡市民發起重建,新石橋於1947年6月建成。我們看到的這座“老橋”,實際上是做舊的。如同很多拚命把自己做舊做老的城市一樣,海德堡的很多東西看似很老,其實沒那麽老。這個城市一次次到達頂峰,又一次次被摧毀,舊城轟然坍塌,新城再拔地而起。黑格爾總結的中華曆史循環規律,卻不幸發生在他的母校的城市。

這條小徑沒有分岔的花園,如果實在想不出深奧的問題,也不會受到懲罰,小徑是用來散步的,不是用來思考的。山坡上,空氣清澈明淨,極目遠眺,古堡尖塔引人入勝。尖塔,是日耳曼人對祖先森林及精靈想象的詩意再現。走累了,與梅梅山間石凳上,坐看白雲起紅瓦,傾聽對岸聖靈教堂的鍾聲,心緒寧靜致遠。

“I saw Heidelberg on a perfectly clear morning, with a pleasant air both cool and invigorating. The city, just so, with the totality of its ambiance is, one might say, something ideal.”

——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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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莊丁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花似鹿蔥' 的評論 : 謝謝花!這些古老大學,除了哥大,好像都在小鎮鄉村。小鎮好,喜歡做題的做題,愛想問題的想問題。
花似鹿蔥 回複 悄悄話 特別喜歡小小的市鎮裏藏著 曆史悠久的大學。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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