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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陵寢成古丘——入埃及記(三)

(2025-06-28 14:25:06) 下一個

(盧克索西岸的農田,父與子在收割中)

 

法老陵寢成古丘——入埃及記(三)

 

紅海的水喝得差不多的時候,不遠處,尼羅河水正等著我們。每次在全包酒店,當大盤變小盤,我知道,該離開了。第一次去古巴,兒子的盤中小山,幾天後,沒有愚公,也漸漸變成為盤中央的一枚葡萄。梅梅也差不多這樣,早餐時,就一塊西瓜,還分我一半。

巴士到達盧克索,一下從赫爾格達的人造泡泡擠入真實的埃及。公路沿途,破敗的房屋,牆麵的灰泥剝落成片,露出斑駁的磚色。塑料袋和碎紙散落在牆角,偶爾被風掀起,四處散落。到處是裸露的地麵,街道也沒有鋪路,隻鋪上沙。這一切,並不妨礙黝黑的當地人臉上帶著平和的表情,孩子們在塵土飛揚中打鬧玩耍——恍惚間,我的童年印記漸漸蘇醒。

盧克索古稱底比斯,四千多年前,古埃及的首都,我對梅梅說,那時,沒現在的開羅、亞曆山大城啥事。讀史,有一個疑問:底比斯本是古希臘波奧蒂亞州的城市,因俄狄浦斯王而聞名。不知希臘人為何要給埃及的這座都城起同樣的名字,可能是思鄉之情,如同加拿大也有倫敦。實際上古埃及人稱其為瓦賽特,“百門之都”的說法來自荷馬。

埃及曆史可證實有五千年,頭三千多年法老時代,中心孟斐斯。後移到底比斯,即盧克索。接下來一千年,希臘羅馬化時代,中心在亞曆山大城。最後一千年,七世紀開創阿拉伯時代,開羅成為首都。中心的轉移,大多與外族入侵有關。世代交替,純粹的古埃及血統很難再找到了。現在的埃及人,與古埃及沒啥關係,猶如現在希臘與古希臘。中文世界知道盧克索的不多,蓋因金字塔太有名,幾乎所有世界曆史課本封麵都有。但盧克索的知名度在西方,並不亞於意大利的龐培,希臘的奧林匹亞或中國的西安。

走出盧克索巴士站,無數出租拉客。盡管對他們的手段早有耳聞,但還是防不勝防。梅梅心慈耳軟,每次被坑,都一笑置之說:就當慈善了,算下來,不就幾塊錢,哪來這麽多踩雷避雷。這不,本來說好去西岸我們訂的酒店,司機半道變卦,說要過橋,過橋費加兩倍,我隻好臨時改去乘渡船。你看看,我總是有應急backup,我得意洋洋指著輪渡口說。來到臨河大道上,很多人無所事事站著,衝我們喊“倪奧”。望著這條大河,這就是尼羅河,我們這個星球最長的河。河水緩緩流淌,盧克索神廟在不遠處。說來好笑,本來應該坐公共輪渡,雖然我知道我們的船票是十五埃磅,本地人三埃磅。不料被私家船截胡。上了賊船,我衝梅梅訕笑。算下來,差不多二百五埃磅,好有意思的數字。

一夜酣睡。次日清晨,在尼羅河嘹亮的陽光中醒來。

酒店是一所民居,又一個“誰誰誰不得入內”的隔離泡泡,一方精心營造出的世外桃源。一塵不染,幹淨得令人咋舌。我很少寫酒店Review,但我忍不住在Booking上寫了一段:It has been an outstanding experience I ever have had. Mohamoud, the owner and his team was amazing. He was there ready to help whenever we needed him. He flawlessly arranged our trips to Kings Valley, booked our cruise. The home made breakfast was delicious and tranquilly served in the beautiful terrace. One thing was very impressive, my wife talked to them the mirror was too small, they installed a full size one right away. Highly recommend, we felt home! 

在酒店的terrace早餐,豐盛不亞於赫爾格達的全包酒店。四周農田,寧靜祥和,遠處一對父子收割莊稼,梵高那幅畫樣。Exotic,兒子看到我發給他的照片回複說。我們邊吃邊與房東莫哈默德閑聊。他總是一本正經開玩笑,英式幽默,我對他說,他笑笑,不置可否。他見梅梅抽煙,雖然嘴上說抽煙不好,卻拿來阿拉伯水煙Shisha讓我們試試。我戒煙差不多二十多年,禁不住誘惑,破戒了。

我們包的車,早已在門口等候。十二座的豐田商務,有點奢靡了。司機Saleh,高大威猛,卻滿臉淳樸。帝王穀如期而至,荒涼得令人手足無措。雖然淡季,也遊人如織。帝王穀的法老們早已無法安睡。他們沒料到,本來應該安靜長眠之處,卻每天成千上萬人進進出出。

四十多度的高溫,四周沒有一絲蔭涼。熾熱的空氣中,充滿了對永生與不朽的渴求。

埃及人從大約六千年起,開始造金字塔,作為祭神的場所。但一千年後,在底比斯的第十八王朝,法老們不再修金字塔。盜墓者太容易得手,猶如幼兒手中拿著稀世珍寶。他們想出的新法子:將墓穴與神廟分開。西岸這些岩山的峰頂在外形上與金字塔酷似,法老們共同擁有了這塊“山是一座塔,塔是一座山”的風水寶地。他們在岩山的山麓開鑿石窟墳墓,這就是Valley of the Kings,帝王穀。

墓地甬道牆壁上,美麗的象形文字不停喚起我的Deja Vu,每每覺得要懂時,意義立即遠離。如同聖奧古斯汀說的時間的概念。梅梅在無數鳥形蛇狀中,居然找到一個像漢字的“大”,還有像十字架的“十”。在法老麵前,倉頡、耶穌簡直就是毛孩子,我說。

歐洲人在埃及做了兩件不可逆轉的事。第一: 公元前四十七年,愷撒攻占埃及,將亞曆山大城圖書館的六十萬卷圖書付之一炬,包括那部有名的“埃及史”,堪比東方秦帝國的坑灰未冷,但同時秦始皇卻以書同文抵消了其焚書的曆史罪惡。我們稍作訓練就可以讀漢語古籍,甚者如我的朋友傑克,以每天寫這些古代文字為樂。第二:公元三九〇年,羅馬帝國禁異教,驅散了唯一能讀古代文字的埃及祭司階層。致使所有埃及古籍古碑成為無人能解讀的密符。

在帝王穀,我們結識了一奇女子,從廣州來,獨自旅行。從兩伊,約旦南下到了埃及,然後準備去東非。她對梅梅說她的名字也有梅,倆人相見恨晚。反正我們的包車也空著,不如正好一起。

距帝王穀一步之遙,就是哈布城。後來我們一致認為,哈布城才是盧克索之行的高光。比起帝王穀門票,這裏真是良心價,關鍵人也不多,旅行團不到這兒,超值!新結識的梅姐姐誇讚道。

穿過敘利亞門,估計沒有不作一次千年之歎的:天啦!OMG!四千多年前,人類文明曾如此宏偉闊大。原以為古希臘那些柱子已經大得令人口瞪目呆,可與哈布城的恢宏龐然大物的柱子一比,古希臘充其量是小鹿斑比的細腿。

密密麻麻的彩繪浮雕。在希臘意大利,我們是看不到古跡的顏色的,複原出來,醜陋不堪。哈布城的浮雕,色澤鮮豔依舊如昨。耳朵撲捉到一句旁邊的講解,說顏色幾千年不掉不褪的原因,是這些顏色被石頭吸收了——有道理,我家的大理石台麵,葡萄酒灑在上麵,怎麽也擦不掉——這也是Alabaster石頭最厲害的本事,難怪沿途很多賣Alabaster雕塑的店鋪,包車司機也一直不停推薦,盧克索最有名的本地特產。中文好像翻譯成雪花石或其他啥名字。

守門人用結結巴巴的英語給我說:Good look,Hands,Penis,Cut。說著帶我去看左側的浮雕。我想,無非頌揚拉美西斯三世的文治武功。但順守門人的手指向,卻赫然在目一堆手,似乎由男人在計數;另外一堆器官,卻是堆成小山般的雞雞,由女人在計數,倒也順理成章。這是一種被叫作“勇氣之金”,Gold of Valor的習俗。砍下敵方戰士的手作為戰利品。這種儀式似乎已成為古埃及軍隊的標準做法。士兵們從戰鬥中歸來,將被擊敗敵人的右手獻給法老或將領。死去的敵人再也無法在冥界裏動手啦。至於為何後來變成砍雞雞呢?想了想,哈哈,果然有道理。

守門人的熱情不是免費的,從他這兒,我學會了繼哈比比的第二個阿拉伯詞,Baksheesh,不可謝謝。光謝謝哪夠,得打賞,tips,小費。會幾句中文的當地人,甚至會說:Xiaofei。

門農巨像也是必到打卡處。兩尊二十一米高巨像,分別用單獨一塊完整石英岩雕成,重達七百二十噸。風化很嚴重,都麵目全非了。五千年對於他們而言,隻是瞬間。破殘身軀並排坐著,而坐姿還保持著端莊。四周空空蕩蕩荒野,隻有他倆,俯瞰腳下這個星球上曾最豪華都城——底比斯。

梅梅問我為啥這些石像都殘破不全。文物,修複了就不是文物了,我說。當然有修補的,不然就全坍塌了,我接著說,比如我們在希臘看到的柱子,哈德良圖書館修複的柱子。就算嚐試複原,特別顏色複原,都沒法看,醜死了。納什維爾的帕特農神廟,雅典娜給整成土味南方大媽。不知是現代人對顏色失去了古人的審美,還是使用顏料不同。我們在柏柏爾人村莊參觀,得知他們使用的顏料都是天然的,藍色Indigo,紅色罌粟花,黃色是啥不記得了。而盧克索帝王穀那些壁畫,顏色更是曆經四五千年,曆久彌新,滿目生輝。

晚餐的中餐館有個詩意的名字:兩個故事。問老板娘為啥叫兩個故事,她歎了口氣,誰沒兩個幾個故事呢。原來又是一位奇女子,世界各地旅居遊曆。邊打工,或邊做生意,現在這個餐館剛開了一個多月,準備安穩一段時間。下麵去哪兒,她說她自己也不知道,到時候再說。語氣中不止兩個故事,我們便不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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