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城下——亞得裏亞海右岸行(六)
5:00 PM:夜抵君臨
杜布羅夫尼克,我們亞得裏亞海右岸之行的最後一站。權力的遊戲在此大量取景,令其一夜成名,遊人蜂擁而至。一部美劇點燃了一個國家的旅遊業。我在寫完我那首長詩“冰與火之歌”後,就一直期待有一天尋訪此地,這麽一等就是幾年,直到權遊前傳龍之家族都拍到第三季了,才於九月底,踏上旅途,了此夙願,君臨城下。
Dubrovnik被譯成杜布羅夫尼克,詰屈聱牙的名字。我一位旅行家朋友說,克羅地亞諸城市中,最喜歡那座名字很長,很多字的城市,記不住,幹脆叫君臨,或Kings Landing。我們也如法炮製,權遊迷的我欣慰了,梅梅也高興了,不用說得舌頭打結。但很少有人知道,它還有一個名字叫拉古薩,Ragusa。
一座大氣磅礴,蕩氣回腸,恣肆汪洋,極具壓迫感,得屏住呼吸體驗的城市——從前的拉古薩,現在的杜布羅夫尼克,權遊迷的君臨。
到老城時,已經下午5點,向晚意亦適。熙熙攘攘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一道城門,入口正上方,杜布羅夫尼克守護神聖維拉霍的浮雕非常顯眼。派爾門,Pile Gate——古城的西大門,與堅固的石橋相連,護城河的木橋與鐵鏈尚在,但不知是否原裝。權遊第三季結尾時,詹姆和布蕾妮曆盡千辛終於回到君臨,從此門而入。順階梯而下時,又觸發權遊閃回,想起一個場景:詹姆的黃金衛隊趾高氣昂在這兒巡邏。
一進老城,瞬間跨入中世紀。Stradun大街氣宇軒昂,如此寬闊的古街道,按城市比例,應該是香榭麗舍的三倍不止。奢華的大理石路麵,在亞得裏亞海黃昏的落日餘暉中,華燈初上的絢麗光照下熠熠生輝,發出如同雨後才有的幽光,濕漉漉的透亮感。人走在上麵,仿佛在水上漂移。印象派畫最擅長這種表現,卡耶博特的雨中巴黎,龐德詩的雨中地鐵站。記不得哪兒看到說,女孩不能走Stradun大街兩側的排水道水溝,否則生育堪虞,但修道院外牆的貓頭鷹雕像可解,隻有能站在上麵超過十秒。果然看見很多人排著隊輪番站在貓頭鷹上,似乎都超過了十秒,並且男人比女人多。
城門右側,有一座15世紀所建的噴泉,禮拜堂造型,我起初以為就是禮拜堂。這是一座圓頂形的磚石建築。共有十四個噴水嘴,有水流出。坐在環繞噴泉的台階上歇息,水發出類似下水道的氣味,梅梅說不好聞。水聲潺潺,引起反應,於是離開去洗手間,被索要2歐,水火不饒人,隻好撒了一泡有史以來最貴的尿。
區區一遊客,無權無勢,也無銀。權力的遊戲改尋寶的遊戲,開始找那些取景地,看看魔幻在現實裏啥樣,魔幻現實主義的遊戲,簡稱魔遊。
就算對權遊了然於胸,如數家珍,事先做了無數的功課,一旦臨到到了君臨,仍然會迷糊,因為事件與景點太密集了,遺產轟炸之下,弄得大腦不時宕機。即使按事先用穀歌地圖規劃的線路,也無法全部走完。後來索性放棄,心無旁騖體驗這座被蕭伯納捧上天——他稱為“天堂”的城市;引無數英雄競折腰,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城市——羅馬、拜占庭、威尼斯、奧匈帝國、法蘭西帝國、納粹德國、意大利王國、南斯拉夫聯邦,到今天的克羅地亞;冰與火之歌的架空世界維斯特洛大陸的京城:Kings Landing,“君臨”,堪稱信達雅的譯名,“王土”也不錯嘛,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臨城下,舍我其誰。
夕陽落下,幾乎在瞬間,所有的飛鳥都變成了灰黑色,狀如權遊的信使渡鴉。渡鴉視角獨特,能看到人類看不到的景象。不知這些飛鳥眼中的杜布羅夫尼克與渡鴉眼中的君臨是不是同一座城。喔,對了,三眼烏鴉,你好嗎?
兜兜轉轉,整理了如下我們打卡的魔幻現實主義權遊取景地:
1. 洛夫裏耶納克堡 - 紅堡:到
2. 西碼頭 - 黑水灣:到
3. 派爾港 - 君臨港:到
4. 西港 - 雪伊回望:到
5. 博卡爾堡-城牆標誌:到
6. 格拉達茨公園 - 紫色婚禮:未到
7. 派爾門 - 老城門:到
8. Minceta 塔 - 龍母尋龍:到
9. 耶穌會階梯 - 瑟曦遊街:到
10. 聖多米尼克街 - 瑟曦遊街:到
11. 民族博物館街 - 市民暴動:到
12. 總督宮 - 魁爾斯:到
13. 多米尼加修道院台階 - 演講:到
14. 普洛切門 - 紅堡大門:到
15. 洛克魯姆島 - 鐵王座:未到
9:00 AM:俯瞰君臨
從斯普利特出發,沿8號公路前往杜布羅夫尼克。知道為什麽我們克羅地亞之行是從北向南嗎?我問梅梅。因為這樣右邊車道臨海,全視野無遮擋。每到一個急彎,我們都不約而同說,哎呀,又回到阿瑪爾菲海岸。這裏更不容易開,我說,阿瑪爾菲才50公裏,這段差不多300公裏。一路浩瀚蒼翠,越往南,草木越繁盛,葉莖花瓣挺翹肥厚,色相飽滿。北麵偶爾見到的絲柏樹也漸漸多起來——cypress,音義形俱佳的譯名——。不由想起梵高,他的麥田,孤獨的絲柏樹,形銷骨立,打著漩渦的枝葉。鋪蓋針!梅梅冒出一句。我愣了一下,不得不佩服梅梅的神來之筆。像,真像!權遊裏,二丫的那把叫needle的劍,不就是一根鋪蓋針嗎。二丫不愛紅妝愛武裝,鋪蓋針舞一段Water Dance,水之舞,飄逸靈動,在權遊一片沉重的重劍中,幾朵劍花,四兩千斤,脫穎而出。中世紀的歐洲,竟有中華神韻——東方不敗,繡花針——不知馬丁老爺子是否讀過金庸。
剛跨過圖德曼拉大橋,立見海天浩然,幾泓海灣,環環相扣,一直延伸到地平線那端。山坡上,紅瓦綠樹,逶迤排列。這就是君臨城嗎?梅梅問道。應該不是吧,劇裏看上去,比這氣派得多,我說。後來知道,這隻是杜布羅夫尼克附近的一個小鎮,已有這般氣勢。別急,我們明天就去登高俯瞰君臨,我眉飛色舞說道。
俯瞰君臨的最佳機位,在Srd Mount的Bosanka viewpoint。有三種途徑去:纜車、徒步、開車。纜車花費不菲,徒步當然需體健貌端,還是開車最方便,並且山頂上可以停車。老司機,那點山路,何足掛齒。上午早點去,若遇天氣好 ,加上順光,水美城靚,出片,出大片!
上午九點過。登頂,下車。麵朝大海,君臨城下,城下君臨。網上無數次見過,陡然眼前,山風獵獵,耳畔呼呼。赭紅奪目,萬瓦鋪陳。三座尖塔占據天際線,引領全城屋舍,層層疊疊,綿延展開。古城牆繞城,固若金湯,五百年無人可破。牆外碧海成灣,水色五彩斑斕,銀浪徐徐翻卷。中世紀的奇幻集成地中海的夢境於一體。亞德裏亞海的珍珠,名至實歸。
遠眺近觀,心神不由馳入時光深處,至少一千五百年。朝朝暮暮,時光荏苒,異族大軍一次次兵臨城下,狼奔豕突 ,市民奔散。君臨在瑟曦驚恐注視下,被卓耿的龍炎吞噬,巍峨的建築頃刻轟然倒塌,龍母所到之處,摧枯拉朽。權遊爛尾,罪不可赦。龍媽性善,不可能對這座美麗的城市與它的市民痛下殺手。馬丁不同意,影迷不同意,將劍插進龍媽胸口的雪諾不同意,我們也不同意……
想啥呢!梅梅喝道。居然忘了拍照錄視頻,該打。這才凝神靜氣,當起攝影師來。
3:00 PM:巡遊君臨
這階梯好陡!當我們從派爾門入口登上古城牆時,不約而同感歎道。平時說我不陪你hiking,現在天天走,花錢走,走喲,走喲,梅梅調侃我說。
城牆建於13世紀,後來在14世紀中葉進行了加固。此後整座城置身於周長2公裏、25米高的石頭堡壘當中。陸地一側的城牆更是厚達6米,臨海的一側在1.5米到3米之間。
權遊起初的君臨並不是這兒,後來導演登上城牆,發現與馬丁書裏描寫的完美契合。這才有我們心目中應該有的君臨城,因牆而強的君臨城。
歐洲古跡,總帶點悲劇色彩。我們說起古希臘、古羅馬,其實是麵對一堆廢墟。羅馬城裏的羅馬廣場,雅典山上的帕特農,柱頭散落,裸裎前世,任後人憑吊,唏噓感慨。眼前如此完整的露天石料建築,資料說是歐洲現存最完好的古城牆,不作第二人選。
通常城牆外就是陸地戰場,建得講究的,掏出一條護城河,進城需放下吊橋,河裏經常沒水。而這座,城牆外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世界上最浩瀚的護城河。如果從海上水路攻擊,船上顛簸,站都站不穩,一邊以逸待勞,一邊風雨飄搖,奢談啥破城,能活著回去就不錯了。黑水河一戰,若無城牆,君臨將臨新王。後來龍媽屠城,飛龍在天,相當於核武vs常規,錯不在城牆,在劇組,虎頭蛇尾都稱不上,兔子尾。
按真實曆史,在君臨,不對,杜布羅夫尼克,權遊搞得我分不清虛構與現實,可真實曆史就是真實的嗎?拜占庭、威尼斯真沒能攻破這座城?城裏隨處可見的拜占庭、威尼斯風情從何而來?後來一次一次陷落,波斯尼亞人、奧斯曼帝國、俄羅斯、拿破侖、哈布斯堡輪番上陣。城牆不是鐵壁,美學功能大於實用價值,無非君王的心理安慰。偉大如中國長城,擋住了誰?
兩公裏,走走停停,打卡拍照,懷古追昔,中世紀的混沌與人煙,現在的陽光燦爛。意猶未盡回到派爾門,共用了差不多三小時,可消化這些密集的信息轟炸,要仨月吧。
7:00 PM:晚餐君臨
晚餐,雙礁石,渾圓的Bokar古堡聳立,鎖住君臨這塊貝殼形的海灣。菜不咋樣,但誰在意吃,充盈感官的隻有權遊的鏡頭。此處,小指頭幫助珊莎Sansa逃出君臨,他們與我看到同樣的城牆,城牆外的博卡古堡。小惡魔曾在黑水灣之戰前和瓦裏斯在此地,大戰前的寧靜,商議如何禦敵。另一邊,Lovrijenac巋然不動。這座要塞建於11世紀,用來抵禦威尼斯人。要塞城堡盛產金句。裏麵刻著一句名言:NON BENE PRO TOTO LIBERTAS VENDITUR AURO,自由勝過黃金。另一句是小指頭和瑟曦對峙,瑟曦傲視,不動聲色聽完小指頭自以為睥睨天下的那句Knowledge is power,知識就是力量,輕輕一句,卻令七國色變:Power is power,權力就是權力;Despotism,朕即國家。
暮光中,喝完杯中酒。
10:00 AM:告別君臨
歸程的前一天,節奏舒緩,步履放慢。日上三竿,方才起床。十月初,亞得裏亞海的陽光依然鋒芒畢露,亮晃晃睜不開眼。喝了薄荷茶,吃了早餐,到酒店的beach走走,四下安靜,沒有遊客,惟海濤聲。Cavtat小鎮回來,坐在陽台上,對著海灣,靜水微瀾,島嶼空濛。第一次覺得下午的陽光可以直視,不再拒人千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