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歸根,隻是人的一廂情願。這句成語的所指——樹,隻要溫度、降水適宜,到哪塊土地都一樣活得滋潤。荷蘭的鬱金香在加拿大的春風中招搖;神戶和橫濱的500株櫻花在90多年前,攜人類善意,紮根溫哥華,名字也從桜さくら變成Cherry Blossom。漸漸繁衍出4萬多株,遍布大街小巷、前庭後院,從前東瀛樹,今日彼岸花。西諺:April shower,May flowers。溫哥華的櫻花似乎特別性急,四月伊始,無需綠葉扶,兀自綻放。
春花秋月,中文言說中的典型審美意象。春花中,豔名遠播有數種:桃之灼,人麵濃豔;梨之白,力壓海棠;杏之紅,弄枝牆外。但對櫻花,似乎沒啥說詞。當然,番外之花,不足掛齒。而櫻花原籍,也尚菊與刀,幾番血與火。吾國吾民的民國軍歌抑揚頓挫:"富士山頭揚漢旗,櫻花樹下醉胡妾",實屬意淫。櫻花樹下中華麵孔,都是些夢想實業救國,期望文學喚醒的青年們。
櫻花如美人,濃妝淡抹皆相宜。但遠觀勝近視。獨看花株,姿色中上,既不露華濃,也無涼嬌羞,萬花叢中,排名百外。索性顧影自憐,不求讚歎,無需臨幸。卻又不似空穀幽蘭,一味孤傲出世,韶華終究無人識。不聲不響於市井中,聚眾約期,十裏春光中心,次第放開。
一樹有一樹的宅寂;萬樹更具萬樹的熱鬧。看櫻花,不由通感日式五聲音階——幽玄,感在五色,官能享樂。櫻之美,因聚合與規模,色差繁多。若晴空曆曆,改寫藍天,塗抹些紫、粉、紅。如遇春雨潤物,風動花搖,滿地落英。
甫抵溫哥華,便迫不及待四處探訪。首站直奔賞櫻網紅地——西22街。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不過爾爾,樹形瘦削,偏骨感,色相不紅不粉,大眾臉。翌日訪聞名遐邇的UBC櫻花大道,Lower Mall兩旁,不疾不徐綿延,與周遭建築相得益彰,學院派。
風景在路上,更在探尋。開著車,去與祥子會麵。途中,不經意回頭,一條靜謐街道,雨巷那種。原來櫻花在這兒,我們想象中的溫哥華櫻花。花粉白,色峰值,枝椏鋪陳延展,觸手可及。莊主歡呼雀躍,大呼小叫,徜徉其間,無視春寒料峭,視頻拍照,不亦樂乎。一顆樹下,有人留下秋千。坐在上麵,晃蕩晃蕩,想起弗拉戈納爾的秋千。如果洛可可早逢櫻花,就沒粉綠啥事了。Osler Steet & Park Dr.,下次再約,沙揚娜娜。
本以為Osler街已經百媚千嬌,但更有白石鎮濱海小街,驀然間,有絕代雙株,沐海風櫛冷雨,佇立一排整齊的綠樹牆前,花枝招展開去,周遭籠罩隱約的粉色光暈。龐德雨中的潮濕花枝,每當想起一生中迷糊的事,櫻花便落滿渡邊。
舊金山,日本城,北加州櫻花節的最後一天。春光明媚,人頭攢動,日本元素在加州陽光下,依然透露著物哀情緒。
櫻花無殘。
樹,隻要溫度、降水適宜,到哪塊土地都一樣活得滋潤 + 1, 人也一樣。那裏都能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