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二十三章(15-16)
第十五節:
啞巴豆壞心眼子本來就少,做事就不會越大格。剛有個漂亮的娘們還沒摟熱乎,歲數大的更會伺候人。估計即便於鐵錚的師嫂再怎麽漂亮,也不會輕易起邪念。本來說惦記他師嫂,於鐵錚都沒脾氣,現在連他師嫂都沒人使勁了,啞巴豆帶著人過去,怎麽玩都能把於鐵錚的麵子給足。
到了三姓屯,啞巴豆就讓值班的王二胡,去把窩窩頭找過來。窩窩頭代管哨卡,是三姓屯分駐所所長,該知道於股長的師傅家。啞巴豆讓他帶人跟著,這樣的活,分駐所本該過去照看一下。
啞巴豆卻像什麽都不知道,趾高氣揚的連張羅帶比劃,命令小老幺和小扒廚進屋去搜查。窩窩頭這才逮到說話的機會,湊上前去:“豆隊副,這是我們股長的師傅家,也是股長……。”
“和我有啥關係?”啞巴豆高門大嗓的反問著:“讓你跟來就是見證我帶兄弟們幹活的。”
小老幺和小扒廚倆人原是於鐵錚的手下,小扒廚被南玄三調到刑事股之前,在三姓屯哨卡呆了小半年。他進屋更乖,衝於鐵錚的師嫂於楊氏點頭哈腰:“就是例行公事,呆會你出去一趟。”
一人點上一顆煙,靠著門框子就抽上了,像是怕弄髒了人家地,多一步都不敢往裏麵邁。抽完煙才招呼著於楊氏跟出來:“豆隊長,我倆仔仔細細的搜了一遍,啥也沒有。”指著於楊氏說道:“這就是於楊氏,一問三不知,看長相倒是挺精挺靈,可說話像是缺心眼……。”
“你們股長家的親戚?!你能保證她不是共產黨?”啞巴豆看著於楊氏的眼神有點發直,他心裏清楚,這要不是有了武嫂,缺不缺心眼都得把她帶回溫林去,突然問窩窩頭:“還有老頭呢?”
窩窩頭梗梗著脖子:“我當然能保證,要不我能和你說這層關係嗎?真都是自己家人。”
“那就得勞駕你跟我回趟局裏了,這可不是空口白話的事情。”啞巴豆對剛出來的於韶漢和於楊氏擺擺手:“沒你們事了,都別在外麵涼快了,我帶所長回去就行了。”
窩窩頭看啞巴豆不像是開玩笑,心裏沒底的有些麻爪:“豆隊長,你帶我回去幹啥呀?!”“肏,好人都你當了,我們哥們白跑一趟,就算是今兒天氣好,在馬上屁股顛著不疼啊?!”拉住窩窩頭的胳膊往馬跟前帶,對小老幺和小扒廚擺了下頭:“帶所長一起回去,給局長和憲兵隊交差。”
跟過來的王二胡,平時見到啞巴豆都哆嗦,現在更是站在一邊幹瞪眼不敢說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於韶漢又跑了出來,連扯帶拽的把一袋大洋塞給了啞巴豆:“長官,這事也不關所長,……。”啞巴豆衝著於韶漢瞪了一下眼睛:“這不關你的事,進屋趕緊關嚴門,老實在家呆著。”
窩窩頭趕緊說道:“豆隊副,老爺子也是一片誠心,哪能讓你和這哥倆都白跑一趟呢?!”
“你不回去補詢問筆錄和搜查記錄,他倆就得回局裏再重審一遍。”看著於韶漢,指著窩窩頭說道:“看看你徒弟的這些雞巴手下,都他媽的這套嘴把式,替股長孝敬師傅吃點辛苦都不幹。”
回溫林的路上,剛才被嚇得心裏發毛,說話都卡了殼的窩窩頭,被啞巴豆揶揄著:“你真不識好歹,給你個送你們股長人情的機會,還不領情不道謝的直往後躲,回去你家飯店要請我們客!” 跟著窩窩頭一起回溫林的王二胡,這才趕緊拍了句馬屁:“豆隊副幹事,那就是透溜……。”
啞巴豆回家心切,連回去對彭正夫陳述辦差過程,讓他幫忙完成卷宗的心情都沒有。正好就抓了窩窩頭個官差,他對這家熟悉,還有文化,回去把材料湊合齊,五個人兩個部門簽上字,就結案了。
武嫂樂於獻身,正是南玄三所擔憂的,倒不怕她敢對啞巴豆放鴿子,現在啞巴豆手上也沒錢。
上次被吳文成弄得幾乎手無分文後,到打死六子之前,前後正好是一個整月,就隻有封則達拿來10根金條,算是大錢,還被南玄三又當成了死錢,不湊夠了50根,他心裏都惦記著是個事;打死六子之後,他倆才又斂到一筆錢。錢都在他手裏,啞巴豆就是一舒服了想嘚瑟,也是有心無力。
南玄三害怕啞巴豆當過孤兒流落街頭,好不容易找到個暖和地方再得而複失被傷了,心裏頭也許就得落病,再被弄個瘋瘋癲癲,啞巴豆就廢了。這比糟踐倆錢可怕多了,還最難預防和控製。
啞巴豆心不黑自然就撈不到多少錢,拿薪俸幫武嫂養家糊口那是應該,不然吃軟飯也顏麵盡失。南玄三決定親自出馬,也是要告誡武嫂:善待啞巴豆,若論玩邪的他南玄三在溫林是祖宗!
正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南玄三,被矢村打過來電話叫了起來,意外的好事:義勇軍進入達安境內,溫林憲兵隊在叢林鎮的行動取消。撂下電話南玄三罵了一句:害得老子沒撈到個午覺睡。
和彭正夫打過招呼,又通知於鐵錚:警察中隊任務解除,想幹啥你就自己去隨便安排吧。回家又補了一小覺,起來喝透了茶又消淨了汗,南玄三懶洋洋的站起了身:有家真好,不摟媳婦睡覺都懶得出去。要他媽的躺在家裏就能有人給送來錢,給個滿洲國的執政都不幹。
不晌不夜的沒什麽生意,武嫂正和武裏氏在南屋裏切菜拌餡。外麵南玄三喊了一聲,武嫂才知道有人來了。見是南玄三光顧,嚇了武嫂一跳:以前在武嫂出攤的時候,他來到過攤前幾次,圍在攤子跟前的人立馬就鴉雀無聲了,能走的成了黃花魚,溜邊滑個無影無蹤。武嫂倒是都笑臉相對,都像是招嫖的貼到了個涼屁股。
南玄三捋著橘子皮臉,皺褶一點都沒變化,目中無人的掃視著四周。沒三塊豆腐高,還背著手裝大尾巴狼。剛進到院裏,倒還開天辟地的露出點笑模樣,但也沒覺得比板著臉能親切到哪。
“啞巴豆住哪屋了?”見屋裏還有一個人,南玄三不認識武裏氏:“我就閑蹓躂過來看看。”
武嫂的臉“騰”的紅了。她在啞巴豆屋裏隻住兩宿,就把啞巴豆給搬到了堂屋的北間。啞巴豆原來住的南屋,隻剩下了他的行李,天暖和雖然不用生火,但進屋也容易被看出來不像是住著人。
武嫂隻為防備隔壁院裏常來串門的芸香和大發糕過來看出詭異,還特意加了把鎖,武大常年臥床,堂屋沒人進。自彭正夫住進武裏氏的東廂房後,芸香、大發糕這兩人過來的就少了許多,但畢竟還斷不了往來。武嫂現在也犯愁,弄得啞巴豆天黑前回來還挺麻煩。正和武裏氏說著這層為難之處,南玄三卻徑直就問啞巴豆住哪屋裏,這不像是偏要給她扒光示眾一般嗎。
不敢更不想怠慢了南玄三,武嫂像是破罐子破摔,也是萬般無奈的來不及從容應對。南玄三被武嫂自己給領進到堂屋北間,炕上的鋪蓋和衣物鞋子,明顯就是倆人在過日子的和諧景象。
東北租房招戶,房東和房客共用一個堂屋,這是很犯忌諱的,被稱為是“合夥過日子”。一般都是拉幫套男人的老娘們軟弱可欺,被爺們帶著去另一家拉幫套。或者是把拉幫套的兩口子直接給接回家了,這樣的事情少之又少。這需要拉幫套男人,在家有絕對的魄力和權威。
拖家帶口的老爺們,隻要是想正了八經的過日子,寧願嫖娼睡暗門子,也不會出去拉幫套。
第十六節:
南玄三被武嫂往堂屋讓,就很是詫異了,看來倆人不是明鋪暗蓋,是公然的明目張膽了。進到堂屋更加詫異,知道屋裏有個常年趴在炕上連吃帶拉的,竟然沒有聞到屎尿的騷臭味,來的路上還在暗歎:男人為了女人,就沒有做不到和忍不了的。啞巴豆的鼻子比狗鼻子還靈,和南玄三共同生活了七年,南玄三的尿盆放在他自己屋裏都不行,理由是他過來聞到難受。
南玄三路上還在琢磨,癱吧在炕上七年,屋裏還不得惡臭惡臭的?即使不走一個門,也逃不過他的鼻子。出乎意料的是真就沒聞到異味。但還是憤憤不平:啞巴豆也不可能一點聞不到!
南玄三很佩服武嫂操持家務的勤快,進院就有一種整潔的清爽,屋裏井井有條,他看著都舒服。當啞巴豆對他把話挑明,除了隱隱一絲的失落或是失望,南玄三隻是感覺到好笑:突如其來的就找了個媽。但從他骨子裏,倒沒覺得這是什麽大不了的,搭夥過日子又不是娶媳婦,咋高興咋來。找媽其實比找閨女強,找閨女就是自己糊弄自己的心裏舒服,要想哪都舒服還是媽好!
南北兩間的門都開著,南玄三特意掃了一眼,沒看到趴窩的“武大”,不知該進哪間好。武嫂一點都沒壓低嗓子,強作鎮靜的熱情張羅著,把南玄三給讓到了北屋,就要去泡茶。
南玄三製止了武嫂,示意她把門關上。武嫂猶豫間,南玄三似乎有些不耐煩,伸手一帶,就把門給關上了,聲音很低但不覺得鬼祟神秘,盡量讓自己的麵孔能和善些,對更加惶恐的武嫂說道:“我兄弟住在這,就得勞煩你多挨累給伺候著了。等有合適的,我再給他說房媳婦,也就能讓你輕快了。”見武嫂滿臉漲紅的直冒汗,怕惹得啞巴豆回來不高興,也就不想再難為她,把肩上挎著的一個錢袋子擱下:“他說你為老爺們治病還債,欠了點饑荒,這些錢要是你拿去還債還有剩餘,就讓他回來吃的好些,這孩子小時候受苦太多,又挨過槍子,要是把身子骨弄成了病癆子,大家都不舒服。”
南玄三知道,就因為他讓啞巴豆回家取錢,啞巴豆從三姓屯回來,今晚都不會回家報告那麵的情況。所以南玄三要趕在啞巴豆回來之前,送過來了300塊大洋,怕他自己搞錢惹出摞亂。
“南股長,這……,不是,我沒……。”武嫂被嚇住了,唯恐自己背上糊弄啞巴豆錢財的惡名,才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小男人上炕。讓外人怎麽琢磨,都是被她在炕上給灌迷糊藥了。
這麽大一筆錢,娶個黃花大閨女都多。武嫂開了七年的包子鋪,也隻攢下不到120塊大洋。武裏氏堅持要武嫂先攢夠100塊壓住箱底,再開始還她的錢,說那樣才能把日子過起來。武嫂更害怕的是南玄三懷疑她沒安好心眼子,如果被他記恨了,武嫂一家這輩子都得不到好。
“不該你的事,我兄弟是有情有義的人,他願意幫你,你還能不承情給撇出去?!”南玄三站起身來:“我兄弟把情分看的比錢重,是你待他好換來的,別多想,好好過日子比啥都強。”
南玄三走了,他想告訴武嫂的就是:我兄弟將來還得娶媳婦,給你錢就是要你給伺候好了!
武嫂把南玄三送出門外,慌忙進院。南玄三造訪馬上就會在溫林家喻戶曉,盡管看到的人很少,進出見到的不會超過三五人。渾身的冷汗靠在大門上,直到有人買包子喊了兩聲,武嫂才緩過神來,還忘記了收錢。買包子的看著神魂顛倒的武嫂:“今天咋還想白給我了呢……?!”
回到南屋,還是兩眼失神六神無主,武裏氏有些慌了。武嫂半天才緩過神來,跑回堂屋,拎出了南玄三留下的錢袋子,武裏氏也被嚇了一跳。兩人慌忙插上門,數了半天才數出準確數目來。
“那就是南股長認可你和他兄弟過了,你也就當是聘禮收下了。”武裏氏笑著寬慰著武嫂,順口就提到了彭正夫:“別說,彭股長說過,南股長私下裏沒那麽凶,我以前還真就有點畫魂。”
“老嬸,從順子出事之後,我從來就沒有過這麽多錢,真是有點害怕。晚上啞巴豆回來,讓他趕緊給人家南股長送回去。他真的想幫我,也不用這麽‘養孩子不等毛幹’的。”武嫂滿臉愁雲,不像是剛剛有人送來錢,倒像是家裏有人被綁票似的:“武順子出事都沒這麽心慌過。”
武裏氏從了彭正夫,在武嫂麵前漏兜之後,對武嫂便更加推心置腹。武嫂和啞巴豆上炕,根本也就沒想瞞著武裏氏,不好揚眉吐氣的刻意公告。心照不宣之後,倆人便更是暢所欲言。
武嫂的南屋,本是兩人言無不盡所在,得到了雨露滋潤的武裏氏,也開始不再少言寡語。兩個久旱的女人,都逢上了甘雨之後,武嫂便在眉開眼笑之間,口無遮攔幾近肆無忌憚了。
彼此除了每日炕上的全過程,沒好意思事無巨細的和盤托出,河同水密的私言切語,全無幹擾的直言不諱了。有喜不自禁的自然流露,也有傾吐衷腸的不分畛域,各自的隱私細節,都被毫無察覺的順帶出來。短暫的局促不安,沒有彼此的嘲笑,反倒有蕩除悶海愁山後的怡然自得。
女人一旦不再畏首畏尾,比男人還肆行無忌;女人間一旦心無芥蒂,更是願意言無不盡。
武嫂這兩天也有些悵然若失,比恣心所欲的放蕩不羈還難以企口。於半籌不納中焦躁不安:為袁鶴財遷怒啞巴豆,也有被火上澆油的氣急敗壞。
彭正夫住進武裏氏的東廂房,生意不過隻受了三五天的影響,而啞巴豆住進來快一個月了,門庭冷落得生意慘淡,已經成為了定局。
陪著笑臉拉主顧,都還唯恐不及,買賣受到影響,又不能對啞巴豆明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隻顧吃醋不管溫飽,心裏沒數還肆意滋事的惹是生非。
鬧得人人膽寒,門可羅雀就指日可待,關門大吉便是定數。總不能為了晚上一個人的舒服,白天就一家三口全都勒脖子。一人作樂全家餓死,這不成了賣孩子買猴——毀家作妖玩了嘛?!
現在家裏幾無盈餘,每天還要給啞巴豆兩頓小灶,倒貼養漢過日子了,都白瞎了自己人見人愛了。
以往生意雖然一年比一年好做,但縣城太小生意明顯做不大,僅能維持家用,給武大看病都節儉著,每年才少有結餘。啞巴豆能拿回多少錢,怎麽繼續維係下去,武嫂心裏發毛一點底沒有。
找啞巴豆首先是拉幫套,然後才是男歡女樂,這和武裏氏倒是心照不宣,沒什麽難言之隱。直截了當的提及錢財,武嫂還是覺得像討價還價或者明碼標價的賣大炕,難以也無法啟齒。
武嫂自嫁入武家,無盡的憂愁,如影隨形般的此起彼伏,命中注定的像是要在噩夢纏繞著度過一生。武裏氏對她發自肺腑的是稱讚也是感歎過:“換個人早壓趴下了,看你還不知愁,美滋滋的。”
伸頭縮頭都有一刀,大丈夫就當拚死求生;笑臉悲顏都是一生,好女人得能苦中尋歡。
南玄三送來的錢,足以讓武家不再恐懼饑寒交迫,對啞巴豆的猜疑和抱怨,也都可以化為烏有的煙消雲散。但正由於南玄三的突然介入和當麵告誡,使武嫂更是躊躇和驚懼,一如既往的抑鬱惶恐,甚至又多了份和失去應對力的無助感。
眼看天暮,平日此刻早已經在炕上倒鳳顛鸞中竊竊私語著了,苦苦等待中,卻仍不見推門而入的啞巴豆。
焦躁不安中武嫂索性來到大門前,不敢站在院外怕又被人留有把柄。瑟縮發抖的靠著院牆,蹲在大門邊上。細雨讓心中的灼熱恬淡許多,對啞巴豆的慚愧之情,化為望穿秋水的迫不及待。
啞巴豆急匆匆的推開大門進院,隨手便就將大門插上,急轉身正要往屋裏走,武嫂慢悠悠的從牆根下站起身來。啞巴豆急速向後退了半步,回手剛要把槍拽出來的時候,才看清是武嫂,感覺有點不太對勁,搶步上前剛伸出手,武嫂就向他傾倒過來。啞巴豆慌忙扶住渾身濕透似從水中撈出的武嫂,慌亂中也來不及問個明白,便將武嫂給攔腰抱了起來,進到了北間放在了炕上。
武嫂也不知道,為什麽被啞巴豆扶住,渾身就像泄了氣的皮球,無法自持的癱軟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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