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二十三章(19-20)
第十九節:
啞巴豆回家,拿上武嫂準備好的水煎包和菜餅子,就去南玄三的家裏。把裝著水煎包和菜餅子的竹籃子遞給開門的羅英愛,進院就把在院子裏拿根藤條向他掄來的狗蛋,給夾在了腋下。
狗蛋在啞巴豆的腋下歪斜著掙紮著,扔掉了藤條還求著饒:“再也不敢了,服了,求求你了……。”
把狗蛋放在了堂屋的太師椅上,一把給提溜著站在了椅子上:“再敢打我,把你的小雞子割下來下酒!”回手把2塊煙土和15根金條的布包,放在桌子上:“袁二這個逼養的玩意就得砸吧。”
南玄三趕緊上前把狗蛋抱下地:“掉下來再給跩著。”拎起桌上布包,對啞巴豆說道:“進屋。”
今天中午回家路上,南玄三撞上了腦袋包著繃帶,鼻青臉腫的袁傻子,奇怪地問:“咋弄成這個德興?!”
“啊、哦,是馬車翻了。”袁傻子掩飾著,還擠出來笑臉:“南爺,能賞臉讓我陪您喝口不?” 看著袁傻子的支吾,南玄三直覺就是啞巴豆幹的。現在溫林包括一般街麵上的警察,沒人敢和他動手。
啞巴豆在包子鋪踹袁鶴財,表麵上袁鶴財撩騷得瑟,趕倒黴遇到了啞巴豆。街麵都在傳:在溫林不管南玄三慣著誰,啞巴豆瞅著不順眼,一概照踹不誤。都說袁鶴財他的二叔金植牛逼,啞巴豆收拾袁鶴財,就是撧金植。也就是告誡溫林地麵:他啞巴豆不高興,誰都是白扯不好使。
這就等於在溫林隻討南玄三好,也混不舒服。還有人在傳:啞巴豆不僅是和南玄三是哥們,也是溫廳長最喜歡的小兄弟,就是回鶴城,也是橫著膀子逛,要不咋是他先對日本憲兵拔槍?!南玄三敢打日本憲兵,也沒敢拿槍頂著憲兵的腦袋。打一巴掌是懲罰,動槍那等於宣戰。
“給袁傻子整成那德興,你手可夠黑的。”南玄三知道自己一點都沒猜錯。後悔把金植笨手笨腳的擺弄槍,槍口衝著他腦袋嚇唬他,回來當笑話說,啞巴豆是記仇了:“你就想要他這點錢,我那天留下不就完了,何必非得你再去給砸吧回來?別再撩扯袁二了,畢竟都穿了身狗皮。”
“我才不管他穿狗皮,還是光屁股,都得懂得規矩。沒個逼數,他還倒騰上大煙了。我告訴他了:下回不拿錢來,我還整他。”啞巴豆直接就坐到了炕桌前,灌進了一碗茶水:“你留不留,這也是兩回事。不留那是活該你裝大方,他沒逼數以為你怕金植了呢!你要是留下了,咱就多了5根條子。他就是不賣大煙,規矩老實的趴著,我也得砸吧他這回,砸吧出他的錢來……。”
啞巴豆在南玄三那喝了酒,回家有些晚,直接就倒在了火炕上。武嫂打來泡腳的熱水,把他皮鞋扒下來,掏出了鞋墊晾在一旁:“怎麽外麵都傳,你又把袁傻子給打了?還弄得血呲呼啦的?”
“回家拿包子之前,我還去了趟祥順泰,人家袁傻子媳婦也沒像你這麽心疼呀。”啞巴豆坐起身來,笑嗬嗬的端詳著武嫂,兩腳虛蹬著銅盆的盆沿:“又起啥花花腸子了?媽呀!燙死了……。”
武嫂死命的摁著啞巴豆腿,惡狠狠的威脅著:“你敢把盆給蹬翻了,我就和你沒完。知道我是啥花花腸子了吧?”見啞巴豆不再往外拔腳,笑嘻嘻的看著齜牙咧嘴的啞巴豆:“離心遠著呢,又燙不死你。挺大個老爺們,這就吱哇亂叫喚啦,別人挨你打的時候,不比這疼得多了?!”
啞巴豆拽過剛脫在炕上,武嫂還沒來得及掛起來的警服,從兜裏又掏出來了20塊大洋:“我揍袁傻子,他就得給我錢,你他媽的燙我,我也得給你錢。一物降一物,都他媽的是賤骨頭。”
武嫂見錢眼開般的眉開眼笑:“袁鶴財給你的?你平白無故打了人家,還得給你拿錢?”“肏,這是我換條子剩下的。我大哥拿來的錢,我就給還回去了。”啞巴豆隻是讓武嫂別再心裏壓得慌,這些事的底細,他自然不會說:“你當我是要飯的?我累得直喘,他就這倆錢能打發我?”
“那你的意思我是要飯的唄?!”武嫂故意撂下臉,隨即又有些擔心:“這幾天你連著往家拿錢,咱可不能要錢不要命。現在我就知足了,你掙的就夠花,包子鋪也能供上咱家的吃喝。”
“艾郎中三天就得過來一趟,一次一個大洋不多,你錢給的痛快,人家看病也能用心。”啞巴豆沒接武嫂的話:“他能見點好,你就少遭點罪,我晚上摟著你睡,也就沒啥對不起他的了。”
如果說第一次被燒得直發蒙的啞巴豆騎上,讓武嫂解了七年之癢,今晚則是讓啞巴豆解除掉她心中所有憋悶的奠基禮。從此無債一身輕,月月見光洋;天天有進項,夜夜做新娘。武嫂從記事就是給親爹披麻戴孝,又給繼父看病抓藥,直到把費磕巴入土為安,自己成了喪門星。爛在家裏六年沒人敢要,出嫁二十年眼淚沒幹過。凍死老的夭折小的,不老不少還被砸癱在炕上……。
“你咋總招惹那些不好惹的。”武嫂兩隻手抱住他的頭撫摸著,怕啞巴豆逞能再惹禍,沒敢說“惹不起的”,輕輕的蠕動著身體:“袁傻子媳婦總和成局長在十裏香喝酒,你肯定知道,幹嘛非得討這嫌給長官上眼藥呀?!他和袁老二,沒啥過不去的,你就是看著來氣,嚇唬嚇唬還不行呀,實在是四蹄兒都癢癢,踢兩腳給兩撇子還不行嗎?”
啞巴豆翻身把武嫂騎到身下,才又在大被裏喋喋不休起來,他寬慰武嫂說道:“花大姐和成局長就喝了兩次酒,還都有老彭在跟前當大洋蠟,你們溫林人的逼嘴最他媽的沒準。憑老彭的老奸巨猾,倆人有一個稍微起了秧子,他還不早就閃人了?!”從成功到溫林任職啞巴豆見到第一麵,就覺得像是曾經相識,逐漸也開始敬重他。無論是誰來當局長,他都高枕無憂的從容以對。既沒有彭正夫的嚴陣以待,也沒有南玄三的枕戈待旦,隻是南玄三要說想幹啥,他都不能不跟著幹而已。
看在成功剿匪時也算是個男人,為袁鶴運被成功厲聲責罵,那是自己沒安好心的喧賓奪主,是找挨罵,啞巴豆雖然憋氣但沒真想翻臉。但成功接下來打了南玄三,啞巴豆則無法淡定,更無法釋懷。
袁鶴財和袁傻子雖然都是該揍,但打他倆的時候,啞巴豆確實就都想起了成功,好像他倆都和成功沾親帶故一般。帶著打狗欺主的惡意挑釁和報複,力度自然要高於正常的撒氣或整治。
南玄三能斷定的是彭正夫想給成功拉皮條,孤身在外有個娘們倒也不過分,他曾想過幫彭正夫一個忙,把大白梨推到成功身上去,但覺得成功肯定不會幹,反倒會對封則達的煙館更留意。
彭正夫雖然是拿別人娘們送禮,一旦促成好事了,比給成功拿五條大黃魚都管用。南玄三當然明白,彭正夫和成功搞好關係,對誰都沒壞處。但他就沒看明白,一個月聚在一塊兩回了,到底行不行、幹不幹也該有個譜了,嚤嚤唧唧的還學著年輕學生談戀愛呢?又不願多嘴多舌去問彭正夫。
確實匪夷所思:馬上就到了月底,按規矩即使大東家不過來,祥順泰也得派個夠分量的過來算賬,花大姐要是為祥順泰請成功,就該等總店來人。不僅是花銷好報賬,也是炫耀在溫林的人脈。以成突突在北滿的威名,能在祥順泰門前放了巡邏崗,再陪著喝頓酒,裏子麵子都有了。
第二十節:
南玄三今晚喝酒的時候,就告誡了啞巴豆:到底咋回事沒弄明白之前,別去招惹袁傻子。
啞巴豆當然不能告訴武嫂,他倒也沒頂撞南玄三,但自己卻另有打算:就是成功如果真把花大姐給騎了,袁傻子犯到我手裏,我也照踹不誤。成功出麵打個招呼,連袁傻子都得領情。這是被戴綠帽的活王八,不是他小舅子老丈人。沒準成功巴不得啞巴豆把袁傻子打出溫林,咋幹都方便。
袁鶴財借著被南玄三立起的威風,先要搶“大老壞”的買賣,讓封則達隻能買他的大煙土。袁傻子還勸袁鶴財別太著急,王家在溫林雖然衰敗的不像樣子,但也和溫林多家親套著親。平時走對麵或許都不願意說話,但一家受氣,沒準就會讓誰不舒服。再有不該惹乎的,覺得是衝他去的,就得不償失了。好像啞巴豆對大老壞還不錯,至少先弄明白,他倆到底是啥過碼再說。
大老壞平時手頭就寬綽,房租都夠他吃的,這幾年倒騰大煙肯定積蓄不少,又剛得了祥順泰的一大筆買房錢,那是十五條大黃魚呀!真把他弄翻臉了,花錢走白道收買成功還是走黑道招來胡子,最少換一次都得惹一身騷。成功要對袁鶴財說一句,袁鶴財以後見到大老壞就得打立正。
袁鶴財賣給封則達,價格要高許多,對封則達來說,都莫如到政府的縣專賣分署進貨了。封則達認為南玄三得罪不起金植,挺袁鶴財是給袁鶴運補過,在溫林就要把袁鶴財挺起來了。
袁鶴財對封則達一點都不客氣,先捧著劉大鼻涕和蔡包子,讓他不能出手報複;轉手就要賣給他大煙土,就是在欺負人了!
封則達本來已經找回來了臉,也不想真再怎麽樣劉大鼻涕和蔡包子,倆人規矩的上門叫聲“二哥”,就說“喝酒都喝狗肚子裏了”,也就都化了,但袁鶴財一插手,這仇多了個搭夥的。
打死了六子,封則達算是徹底的巴結上了南玄三,自然不想看不出門眼高低的招南玄三煩。
大老壞有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心裏覺得自己的靠山硬,不過是值不值他佟叔拐彎抹角的去找人,可真到把事鬧大了,也就沒啥值不值的,也就逼著不得不往前愣頂,那不就都值了嗎?!
“急眼了,我去江城找我王叔和尹叔去,官都不比成局長小!”大老壞不敢讓王建伍知道他倒騰大煙,佟策理也告訴過他,千萬不能讓他小叔知道了,投鼠忌器也不敢把事作的太大了。
封則達還是老成許多:“這事能拐一回兩回,不能回回都拐。”拍著大老壞的肩膀,用前輩的語重心長:“做事要從長計議,還要借刀殺人。再說你又不缺吃不愁喝,何必跟他們愣碰?!”
袁鶴財請客,南玄三捧場,啞巴豆躲了,擺明就是不認這壺酒錢。封則達判斷啞巴豆心裏一百個不痛快,大老壞心領神會,就把袁鶴財販賣大煙土的事,告訴了啞巴豆。以往他幹活的規矩是:走貨之前,先孝敬了啞巴豆。違法亂紀,沒有警察玩不了。幹壞事掙錢,就得人人有份。
交往時間不長,去年下半年路麵上又太亂,都是買通了道路的私煙販子,路麵不熟楞闖的很少,佟策理打劫的就少,大老壞的買賣也就斷了半年多。總共接過兩次貨,和啞巴豆彼此的感覺還都不錯,胡川江給南玄三和啞巴豆打過招呼以後,啞巴豆還對大老壞明顯的很是關照。
在十裏香遇到了啞巴豆一回,讓裏廣義給加了兩個菜,又過去敬酒。啞巴豆當著吃飯的有十幾號人,直接對大老壞說:我胡大哥有話,替綏肇的佟股長關照你,有啥事你就去局裏找我。
啞巴豆也是讓大老壞把胡川江的話,回到佟策理那。啞巴豆倒不認識什麽佟股長,但胡老大的麵子得給。即便是如此,大老壞又一次不知道佟策理給弄過來多少貨,也得懂事的特意先和啞巴豆打招呼:“等把貨接回來,該拿過來的我立馬就送過來。”還得給啞巴豆和自己都找個麵子,別弄得就像隻和錢親:“這一段啥也沒幹,手頭緊巴點,豆隊副千萬別笑話兄弟……。”
啞巴豆接到大老壞的通風報信,真就在南門的半裏多地,連夾帶大煙的馬車都給扣下了。趕車的老板子和坐在車上的袁傻子,都被他用槍托子砸的血葫蘆似的,守候在城門接貨的袁鶴財一直等到天黑,都沒看見到這趟車和袁傻子的人影。
天已經擦黑了,袁鶴財膽小不敢出城,外麵的蚊子又開始往身上糊。袁鶴財剛往南北大街上的“溫泉旅社”走,袁傻子就頭破血流的追了上來:“被老巴搶走五坨子煙土。”袁傻子氣哼哼的帶著哭腔,進到溫泉旅社的房間後,袁傻子灌進了大半壺勉強不燙嘴的茶水:“車老板子被打得比我還慘,最後還說給二叔麵子,要不連人帶車,一塊帶回公安局。”
其實啞巴豆說的是給成功一個麵子,袁傻子估摸著是衝他媳婦和成功喝酒說的,現在來不及琢磨話裏有幾個意思,但沒有意思也說不出口。還是給金植貼金吧:好大麵子,打我個頭破血流。
一坨煙是一市斤16兩,按滿洲國政府統購價,最高不過20塊大洋,但若是零賣就值600多塊。大老壞給封則達的價格是一坨300塊,袁鶴財賣給封則達是400塊,這樣每坨煙他能掙150塊。
這趟總共15坨煙,啞巴豆一下拿走了三分之一,他這一把截胡,比袁鶴財掙得還多,還給打傷了兩。
“明天我請啞巴豆吃飯。”袁鶴財咬了咬牙,雖打怵往啞巴豆跟前湊合,但總躲著也不是個事:“抬手不打笑臉人,當官不打送禮的。再說我倆現在怎麽說也算是同仁,別總拿我當那個什麽……。”
“去找你二叔治治他!”袁傻子咬牙切齒的說道,看袁鶴財不對心思:“那也得找南股長吧。”“二叔知道我剛當上警察,就敢弄這玩意,他得先‘炸廟兒’”袁鶴財垂頭喪氣的直搖頭:“這把找了南股長,也不能讓啞巴豆把吃進去的再拉出來。那下把呢?你不還得再挨揍?!”
袁鶴財也算懂事了,第二天中午就在十裏香給啞巴豆拿過去500塊現大洋,二十來斤拎著也不輕快:“豆哥,這回剩的十坨子,我弄了1,500塊。已經孝敬你了五坨子,我按照價碼,把剩下的數填上,給你拿過來了,這買賣挺來錢的,以後還得豆哥罩著,弄幾把寬綽、寬綽。”
啞巴豆扣下五坨不關賣家的事,袁鶴財得拿1,250塊大洋給賣家補上,他就掙了250塊。
按道理袁鶴財為了表示誠意,第一把算是給啞巴豆扛活了,掙的1,500塊就都孝敬給啞巴豆,為見到啞巴豆就哆嗦他也都認了。把帳報明白,把不足的都拿過來,也就是孝心滿滿了。
可趕得倒黴剩下的250塊,這數不太好聽,還像是罵人,他隻能再填上250塊,拿來500塊孝敬啞巴豆。反正自當上警察還沒拜啞巴豆的碼頭,光拜南玄三,啞巴豆的意思就是不行!
啞巴豆也沒客氣,把杯裏的酒喝了進去,指著大洋對袁鶴財說道:“死沉死沉的,你先送到祥順泰,待會我過去拿條子。”站起身走到單間門口,回身對袁鶴財說道:“明早你去找裏掌櫃的,拿回去三坨。想寬綽得懂規矩,都穿著狗皮,給你個麵子可以先不拿錢,但不可以先不打招呼就幹活。”
袁鶴財見啞巴豆答應收錢,先放下了心。但飯都不吃起身就走,覺得自己有話還沒說清楚,想留還沒想好怎麽說,啞巴豆已經把他想說的都說了,還主動退回來三坨子,倒是真有些意外。
獨自端著酒杯核計著:以後幹一把就得孝敬他一把,合著穿上警服,不過是算有個販賣大煙的執照,不給他納稅還是不行。把酒灌進肚子自語道:“當初去南玄三家,直接給啞巴豆帶一份孝敬過去,哪有這麽多摞亂?自己缺心眼,那就怪不得人家。”
袁鶴財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南玄三那麽牛逼都得給二叔麵子,啞巴豆還能多長了一套家夥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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