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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檔案烙印(上):困鎖人生 《哭著樂》係列之二十四

(2022-07-11 17:53:50) 下一個

“檔案”不單單是人的簡曆,在國內,它管控著人的一生……

    

有“中國特色”的管治係統

我們年輕時,一直到80年代我出國前,每個人(沒有例外),都有“個人檔案”,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隻要在中國,這個“檔案”會一直跟著你,直到你入土,才能“為止為安”。最近聽說,某大城市流瀉出十億人的“檔案”資料,這件事的嚴重性,是海外的華人難以想象得到的。

“解放後”的新社會,表麵上“人人平等”,其實“出身”已經把你歸入某個階層,你自己看不到的“個人檔案”,已經決定了你一生的走向。當年的檔案,並不注重人的財務狀況,在“平均主義”社會,財富沒有那麽重要。重要的是你與當政者的關係,被視為自己人、外人、還是敵人。

   “檔案”甚至是一門學科,到目前還存在著。我有一位嬸嬸,參加抗美援朝回國之後,就被保送到《中國人民大學》的檔案係學習,不過後來他回到江南老家的一所銀行工作,大概也是學非所用。   

現代中國的“檔案”,不是簡單的個人背景資料,它是一個人身上最重要的標簽,能影響人的一生走向。雖然古代傳統社會也有等級、貴賤,不過區分的界限是比較清晰的。1949年的“解放後”,在表麵 “人人平等”的社會,這個你自己看不到的“個人檔案”,已經決定了你一生的走向。

我記得在戶口本上,就有“家庭出身”這一欄。

   我家的戶口本上除了我家五口人,還有保姆的戶口。保姆的出身是“老貧農”,而母親的出身是“大地主”。不過“老貧農”出身的保姆,雖然平常對母親不太尊敬,到文革期間,她卻挺身而出,大聲替我父母辯護,還敢“懟”那些來欺負我們的學生,質問他們“你什麽出身?你想幹什麽?我是老貧農,我在這兒,你就甭想動孩子們”。

其實除了文革最亂那幾年,母親的一生還算平順。由於她在中學和大學期間,都曾經積極參與反對國民政府的學生運動,也算是她檔案中的亮點。母親是個單純的人,不會裝不會吹拍,雖然不得上麵賞識,也不被視為“威脅”。她的出身本來可以害她更多,她的單純卻幫她免去更多災難,可以說她一生大致都平安。

官方登記表與私家照片

還在小學的時候,就要填一份學生登記表,其中包括“家庭出身”欄目,好像還要填父母的成分。所以我很小就知道母親的出身是“大地主”,而且因反對土改而“畏罪自殺”(直到2017年我們探訪外公家舊址,才知道他是被誣陷而且是被殺)。小時候左鄰右舍的小夥伴們,家裏都有姥姥姥爺或者(外公外婆),有些老人家對我特別好,像對自己的孫女一樣疼愛。   

我卻從來不敢問母親,自己的外公外婆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個忌諱一直保留到我出國之後。這之前我也是間接聽一些親戚零零碎碎地說到過外公外婆,但頭腦中對他們沒有完整的印象。成年之後,我才知道母親的家族是屈原的後代,有詳細的家譜和家族祠堂。

小時候的事情,還能記得的,是母親留下了一張外公和家人的照片,背景是花園假山,外公很清瘦,戴著墨鏡、身著長衫,坐在假山石上。母親和姨媽大約五六歲到十來歲,剪的娃娃頭,穿著小旗袍,站在外公周邊。總之,外公的形象一點不像官方描述的大地主,反到有點顯得過於時尚。到幾十年之後,我們才知道外公其實也是個大學者,是專門研究藏傳佛教的專家。他曾經在北京大學任教,因為常去圖書館,還與當時北大圖書館的館員毛澤東有些接觸,據說他對毛的印象還不錯。

外公在北京大學時,不喜歡北京喧嚷的政治氛圍。他主動辭職回到四川瀘縣,住在家族的莊園(這屈氏莊園如今又成了新的旅遊景點)。

  

在瀘縣,外公靠田產和收地租為生。子女多在省會成都上中學。每當一個兒女考上大學,他就賣一批稻穀,當作學費。他自己則一直住在莊園,專注於編撰漢藏大字典(主要是佛學部分)。他死後,四川省圖書館專門到家裏來搜索他的紀錄卡片和筆記,最後裝了幾籮筐的卡片文稿走。

回頭說這些照片。文革中,因父親被定義為“反共老手”,抄家的人把家裏全部照片都“抄”走,想找到父親是“反革命”的證據。後來到了1969年底,宣布了大學解散的消息。在全體教職員都要搬去“五七幹校”時,突然還給我們幾大包照片,年代到都是三、四十年代的,場景也像是老北大的樣子,但是照片上的人都不對,不知道是誰家被抄走的照片,還給了我們,也不知道我家被抄走的照片“花落誰家”。當初來“抄家”的大學生,這時候已經被發配到各地去“工作”或者“勞動”,接手這些照片的人,對照片根本沒有興趣,隻想趕快處理了事,大學已經關門大吉,人心惶惶,誰有心思搜索分類這成千上萬張照片的來龍去脈。

“黑幫子女”的檔案

雖然我上中學時隻有十二歲,已經很能體會到“出身”對人一生的關鍵作用。老師批評學生或者和我們個別談話時,常常提到“你的父親”如何如何,文革之前還算是正麵、鼓勵性的比較多。到文革之後,我們變身為“黑幫子女”,入了“另冊”,自然要看盡“冷眼”。

且不說那鋪天蓋地的大字報,反反複複的抄家,父母被抓不知去向;被趕出家門,流落街頭,然後“上山下鄉”,被底層“左派”修理;隻說說我這個十來歲的孩子,在社會動蕩中,那複雜而且入了另冊的個人檔案。簡而言之,“檔案”越簡單越好,如果說一個人“背景複雜”,意思就是他的檔案資料多,厚厚一疊,可供追查的線索也多。而我也屬於檔案“複雜”的人。

應該是我們到了農場之後的第二年,好像是農場改成軍隊兵團編製的時候,本來農場工人的個人的檔案,都存在場部,有專人管理。在農場改編為軍隊兵團係統的時候,在轉手過程中,不知道為什麽許多個人檔案從場部(營部)流落到了連隊。連隊領導層的人員,都有機會仔細閱讀了我們這些知青的檔案。這不但讓他們很興奮,也更有了打壓我們的底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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