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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與蛇“碰頭”,損益難料 《哭著樂》係列之八

(2022-04-18 15:16:49) 下一個

毒蛇咬人一口,可令人即刻致命。人食毒蛇之後,會有怎樣的後果呢?

 

在1969年底,我必須回北京協助搬家,但是請假未獲批準,隻能逃跑回北京,一路有驚無險。這段故事,可以專門講一次。等全家去到江西“五七幹校”,大部分事情安排好,已經是四個多月之後。記得幹校有個年輕女孩,專門抓蛇,還生吃蛇。不過我卻最怕蛇。

我的橡膠林地

我從江西返回雲南。到了農場,發現原來的XX堡農場,已經變成雲南生產建設兵團四師十六團六營。改製之後,領導人員也略有調整,好處是沒有人再追究我逃跑的事。不利的是,當年的割膠培訓已經到了最後三天(全程四十多天),我們這些知青都等了一年想當割膠工,不願意這次失之交臂。在我的積極爭取之下,加上有位割膠高手主動來“一對一”的培訓我,讓我通過了考核,也成了一名“光榮的割膠工”。

 

一個好的割膠工,必然做到兩點,一是產量高,二是不傷樹。要磨得一把好刀,有一雙好眼。當時一個割膠工有兩組林地,隔天割一組。我的林地位置很不錯,離住處隻有十分鍾的路程(總輔導員和排長、班長都很信任我)。好的林地,是指那些早開發的、位置好、產量高的林地。我分到的兩塊林地,一塊不用爬山,下了鐵路就是林地,一共有八條林帶,每條林帶都很長,一共有近兩百棵樹。另外一塊林地是後開發的,是兩塊平緩山地之間的陡峭山溝中開出的,野草叢生,比另外一塊林地要高出三、四倍來。

  這些橡膠林地都是從原始森林開出來的,地上長了許多網狀蘑菇,當時不認識,常常一腳踢踩過去,後來才知道是寶貴的野生竹蓀。

林中也會有野豬、麂子、野雞出沒,旁邊的林地還來過豹子和熊。至於蛇,是常見的原住民,螞蟥更是天天在我們身上吸血,通常吃飽了就會自然落下,也不算太煩人。今天學會了“換位思考”才明白:當人改善自己的環境時,卻讓叢林中野生動、植物的生存環境惡化了;“新移民”威脅到“原住民”的生存,讓無辜的雙方,為了爭奪生存空間而彼此殺戮。

無處不在的蛇們

記得我剛到熱帶邊疆的時候,完全不知道怕蛇。有一次在砍草時看見橡膠樹深綠色的樹葉間,露出一個小小的翠綠的頭,我以為是一隻小鳥,就想伸手去捉,旁邊的老工人大叫:“你不想活了,那是最毒的蛇,叫青竹標”。可我仍然不覺得害怕,隻是頭腦裏的知識告訴我必須消滅毒蛇。

那小青蛇完全沒有注意到處境危險,仍然安靜地盤在樹枝上,人們卻急忙七手八腳用砍刀把那小蛇勾下樹來,亂刀砍死了。當時我心裏還真覺得有點殘忍,不過後來心漸漸變硬了,特別是有一位朋友被這種小蛇隔著長襪子咬了,險些喪命,幸虧旁邊有人及時用刀切開傷口,擠出一些毒汁,又馬上送醫院,住了兩個星期院才脫離危險。當生死一線間,人就根本不會去憐惜可能傷害到自己的物種了。

我成了割膠工之後,每天清晨上山要割幾百棵樹。每天割完膠等一個多小時之後,再去把每一棵樹下膠杯裏的膠乳收倒在膠桶裏。收膠太早,怕膠乳沒流幹淨,太晚又怕膠乳凝固,所以收膠的速度必須快,常常一路小跑。

在我的林地中,在一條林帶的盡頭,有三棵產量超高的大樹,割膠麵都已經接近地麵,有一棵樹甚至要在根部挖一個洞,才能放入腳杯。

有一次我在收膠乳的時候,正低頭去拿地上的膠杯,突然感覺有一股小風吹到頭上,還帶著輕微的嘶嘶聲。我抬眼一看,立刻嚇呆了,隻見一條蛇,身子直立,頸部已經因憤怒而漲成三角型,兩個叉的長舌頭一閃一閃地,舌尖已經觸到了我的額頭,剛才那股風就是從它口中吹出來的。我大概發呆了一、兩秒之後,就尖叫著狂奔下山。

當時我隻覺得頭翁然一聲巨響,本能地邊叫邊跑。等腦子稍稍清醒一點,已經站在山下的鐵路上。大概我叫的聲音太大了,周圍幾座山的人都大聲問,出了什麽事,連河對岸的山上都有人隔著河問出什麽事了,我說“一條蛇,站起來向我吹風,舌頭舔到我了。”

雖然看不見山上問話的人,卻聽見有人安慰我說“妳遇到的是吹風蛇,沒有傷到吧,蛇追過來了沒得?”我回頭看看,說“沒得。”又有一位女聲從對麵山上說:“不怕,不怕,它站起來,是想和你比誰的個子高。你先回家吧,我們來幫你收膠乳。”

後來我才知道 “吹風蛇”就是劇毒的眼鏡蛇。有大蛇的地方,通常不是長著神奇的植物,就是有極其肥沃的土壤,所以這三棵橡膠樹產量超高。

我此後每走到那裏都心驚膽戰,後來還有兩次看見它大咧咧地盤成一大盤擋在我的路上,好像在“宣示主權”,讓我不得不改道而行。

老工人則說我走路腳步太輕,蛇通常不願意直接麵對人,腳步重的人老遠蛇就會聽到、躲避。致使我後來每走到那裏,就要跺腳、喊叫,撥打草叢。有一天在砍草時,我終於發現了它的洞穴,看見它的兩隻小眼,亮晶晶地在黑洞中閃爍。

除去心頭蛇患

後來,有老工人可憐我一天到晚膽戰心驚地走那段林地,就商量要除掉這條蛇。有一位少數民族的退伍軍人,漢話講得不是很流利,我們都叫他老佟,他一開口應承要除掉這蛇,我立刻就放心了。

老佟是阿細族,漢語說得不流利,個性也比較沉默寡言。他十分樸實善良,又在人民軍隊受過教育,守規矩而且說真話。他皮膚黑黑的,一雙大眼睛不太喜歡看人,一看人就讓人感覺羞愧,好像被看穿了似的。老佟個子雖然不高,卻有著很寬很厚的肩膀,和他一起砍草,我們就不用砍了。如果一個人的砍草的定額是四棵樹(3x15,45平方米)。他一高興就完成二十個人的定額。老佟是因傷殘退役的,他受傷之後,肩膀習慣性脫臼,他也不當回事,每次脫臼之後,他自己抓著小臂就給“逗”回去了。

他也有著山地民族的天性,常常在晚上出去打獵,時不時會背一頭野豬回來給大家改善夥食。當我們這些女孩子淩晨三、四點鍾上山割膠的時候,他也會到旁邊照看我們。

有一次,一位女生在割膠的時候,頭燈照在五、六公尺遠的保護林帶上,發現草叢裏有綠綠的兩個小燈,當時正好老佟在下麵割膠,這位女生就叫他過來看是什麽東西。

他上來一看,沒說話就讓那位女生下山,女生下山之後聽到一聲槍響,過了一會老佟下山來告訴那位女生,說那兩盞小燈,是豹子的眼睛,豹子已經被他一槍擊中,逃跑了。天亮之後,老佟在附近山上找到了死豹子。不過據說這隻豹子的另外一半常常在附近遊弋要為老婆報仇,所以老佟還要想辦法與另外一隻相遇,好斬草除根。

這事的結果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沉默的老佟一下子成了年輕人心目中的英雄。聽說老佟打死豹子隻是小事一樁,他曾經在河裏被碗口粗的水蟒纏住,他在水蟒纏到他的脖子之前,用手掐住蛇頭,在水裏和蟒蛇比耐力,最後水蟒先沒力氣,老佟反敗為勝,請大家吃蛇肉。聽他自己講,他的家鄉阿細山區裏有一種笑熊,常常在人們經過的山間小道上,擋住人的路,然後站立起來哈哈大笑,一般人聽見熊大笑,嚇得腿也軟了,跑也跑不動,熊就趁機一掌把人打倒。對付這種熊的辦法,是人也放聲大笑,如果人比熊笑得長,笑得更響亮,熊就灰溜溜地跑了。真所謂“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老佟也說過,對付野獸的時候,一是要勇敢,二是要鎮定,鎮定就是要沉得住氣,以靜製動,一擊製勝。

老佟答應為我除害,但是說要等下雨之前,那時天氣悶熱,蛇就會出洞。終於等到了很悶熱的一天,老佟和另外兩位老工人,帶著槍上山,看見了那條出洞的蛇,蛇想往山下溜,老佟逼著蛇走上坡路,他知道蛇不善於走上坡,一直追了它好幾個林段,終於打死了它。

我還是很怕,隻是遠遠地看了死蛇一眼,是灰紫色的,的確是站起來對我吹風的那一條。有一位外號叫做“周剝皮”的排長,要走了蛇皮,做了一個胡琴;吃了蛇膽,據說晚上看得更清楚,更喜歡吹早哨讓大家半夜三點出工。

我們幾個女孩子把那蛇蒸煮之後吃了肉,肉色雪白,有點像雞胸肉,比雞胸肉鮮美。吃過蛇肉之後,各人反應大不同,其中一位最強壯的(後來在全軍運動會拿過好幾個名次)肚子劇痛了一天,另外一位好友,多年的關節炎從此痊愈,我雖然身體沒有特殊反應,心情卻非常地舒暢。

 

附錄:割膠

根據橡膠樹的生長習性,實生樹大約在生長七年左右可以開始割膠。割麵的樹皮大約有0.5-1個厘米寬,出膠層在最靠近木質樹幹的部分,大約1毫米或者更薄。也就是說,如果隻割表麵的樹皮,不會出膠,如果割透了出膠層,傷到了到木質部,樹就會受傷,而且傷口愈合時會長成一個腫瘤狀的鼓包,以後就很難在樹體上割膠了。所以割膠是技術活。

橡膠樹的出膠層有自愈能力,先是橡膠水凝固(大約2-3個小時左右),覆蓋住主割線,然後下麵的出膠層的樹皮會自愈。所以橡膠樹不能每天割,要給樹一天的修養期,等出膠層的割麵完全愈合之後,再割下一刀。

亞熱帶雨水很多,下雨時也不能割膠,一則割麵滲出的膠乳會被雨水衝洗掉,二則割麵很難幹燥自愈。一旦雨天割膠,會讓樹“受傷”,從此就就不出或者少出膠乳了。

這樣介紹下來,想必讀者就容易明白,一個好的割膠工,必然做到兩點,一是產量高,二是不傷樹。在半圓形的割麵上,通常要輕割20-30刀,切片要夠薄、到位,才能多出膠、不傷樹而且讓樹的可割期比較長(好的割膠工可以在一棵樹割7-8年,不好的可能4、5年就割到根部了)。其實要做到這兩點也不難,一是視力要好,二是手要輕要準,三是要有耐心。碰上心狠手辣或者視力不好的人,雖然一次性的出膠產量會很高,但是樹從此元氣大傷或者從此不再出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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