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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初印象

(2024-04-06 08:01:12) 下一個

一位朋友這幾年在國內做新能源,最近一兩年常去內蒙古出差。有的時候聊天,會講到內蒙的風景和食物。朋友說內蒙跟河北、山西類似,令我頗為詫異,因為我印象中的內蒙全然不是河北、山西這樣“重工”的氣質。

85年夏天,那時我剛滿14歲,全家從成都出發,一路火車翻山越嶺、跨過黃河,經蘭州到達包頭,我的姑姑一家在這裏生活。包頭是草原鋼城,和我的故鄉成都相比,少了很多綠色和濕潤的氣息。但少時的心,反而會被這些差異吸引。姑姑家的表姐們比我跟姐姐大,對我們頗為照顧。有一次,大表姐說讓大表姐夫帶我們去包頭附近的草原看看。於是有一天,大表姐夫帶著父親、姐姐和我,每人一輛自行車前往目的地。路程頗遠,我記得騎車單程也有兩個鍾頭,且不少路是泥路,上坡下坡,很是顛簸,但少時的我貪玩好奇,並不覺得累。去的路上碰到下雨,我們不得不找地方躲雨。附近有瓜農看著瓜田,我們躲到了瓜棚裏。瓜農招待我們吃瓜,大約是不用花錢。瓜好不好吃不記得了,不過記得父親有跟瓜農聊聊天,我看著棚外瓜田在雨中朦朧。等雨停後我們重新出發,父親堅持留了錢給瓜農。他一直都對弱者充滿了同情和扶助,從我很小的時候起,每每遇到挨家挨戶乞討的人,父親總是會從我們的餐桌上分出一些食物,讓我親手給到乞討的人。

目的地是黃河的一個支流,大約有名字,但我不記得了。看到的河流靜靜地蜿蜒流淌,因為剛下過雨,河水有些渾濁,但比我們穿越黃河時看到的黃色的驚濤駭浪柔和多了。當時我在想,支流這麽清澈平靜,怎麽黃河會那麽氣勢滔天。記得坐火車通過鐵橋穿越黃河時,我還特意找母親要了一顆個頭不小的西紅柿,從列車的窗戶中扔下,伸出頭看那西紅柿掉落的軌跡,瞬間就被卷入浪濤之中,駭得我想起了電影《卡桑德拉大橋》列車在過橋時折成兩半高空落入河中的場景。支流河中還有麵積不小的洲地,長滿了高高的草木,河麵上空有水鳥盤旋。河流周圍是草原,視野寬闊,附近有幾匹馬,河邊有一艘篷船,於是我們朝船走進,因為這艘船是唯一能看到的人的痕跡。船裏有兩個男孩,看上去跟我年齡差不多,衣著簡陋。表姐夫跟他們簡單聊了一下,知道這兩個男孩是夏天來這裏牧馬。表姐夫問男孩河裏是否有魚,男孩說有,我估摸著表姐夫有借他們的船下河之意,但男孩顯然沒有意識到。我前後左右的看,極目之處隻有河流、草原和天空。我琢磨著河中的洲地會不會有鳥下的蛋?因為小時候跟父親回他的故鄉,曾經在左屯的河溝邊看到遠處的一堆野鴨蛋。這個樂子可是成都這個大城市找不到的,所以令我格外興奮。可是船裏的男孩顯然沒有推船下河給我們用的想法,而且河中洲地的草木過於茂盛,恐怕抵達洲地也無法進入。那時候的我還是小了些,對景致的興趣小於活動。正當我有些無聊之際,一群年輕的男人進入了我們的視野。父親和表姐夫跟他們一聊,才知道這些人是來炸魚的。他們有一種土製的炸彈,扔到水裏通過爆炸把魚炸昏,浮到水麵之後被人撈走。可惜那天這群人戰績不佳,魚沒炸上來幾條,倒是天上飛的水鳥被炸暈落到水裏。表姐夫大約是看出我的無聊,問那群男人能否給一隻水鳥讓小姑娘們新鮮新鮮,那群人倒是大方,給了我們好幾隻。我一下子高興起來,讓表姐夫把水鳥綁到我的自行車後座上,因為我自己還是怕觸碰到這些死掉的水鳥。

騎車回到姑姑家裏已經日落,姑姑跟表姐們已經張羅好了晚飯。我問姑姑自己帶回來的鳥能不能做來吃,姑姑笑著說,水鳥怎麽能吃?不但沒什麽肉,而且這種水鳥的肉,筋非常韌,人是嚼不動的。大了之後想起這件事,知道姑姑是對的,這些翅膀寬闊細長的水鳥,常年的飛行讓它們的筋膜鍛煉得格外粗韌,它們成長的設計是對付草原上的風,又怎麽會是人類的嘴。

去過包頭幾次,印象裏它跟北方的城市類似。但說到內蒙,我通常聯想到的場景卻是這條無名的黃河支流靜水深流、草原寂闊的樣子,雖然隻見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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