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中,我啟程從美國前往韓國首爾,經首爾回國。疫情之後,從美國到中國的很多直線航班被取消,隻能經中國大陸周邊的地區和國家繞道。之前一直走香港,這次決定換一個地方,選了首爾。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入韓。
臨行之前,首爾 爆發了政治動亂。寫信到韓國駐美使館詢問安全建議,使館回複,建議詢問所屬國在韓國領事館的建議。在小紅書翻了一下正在當地旅行的人的日記,貌似首爾的老百姓生活沒有受到影響。於是放下顧慮欣然前往。
小K正在冬季學期最後一周的期末考試中,因為無需現場考試,她可以提前一天離校。於是,我們在舊金山匯合,登上了飛往首爾的航班。舊金山到首爾,12小時飛行,航班起飛時間在子夜。之前飛到舊金山用了幾個小時且在舊金山機場等了幾個小時,上機之後我已經昏昏欲睡。熬夜成習的小K意誌堅決地要在飛行時間寫期末考試論文,於是買了全程的Wi-Fi。飛機起飛尚未到達理想高度,小K已經一頭歪進夢鄉。等她醒來之後,還有2個多小時到達目的地。這一段收進家庭軼事記錄,將成為以後我們永恒的笑話。
到達目的地,首爾正是黎明。按照小紅書的提示,我換了當地的手機號碼以便在當地使用Uber和點餐,購買了地鐵和公交車通用的交通卡。機場的工作人員英文非常好,我們的購買很順利。小K的胃口全然沒有因為長途飛行受影響,於是我們在機場找了一家傳統韓式餐廳要了兩個牛肉套餐,大快朵頤了在首爾的第一頓。韓元幣值很大,如果想實時對比中美韓的物價,數學心算必須好。每次除1400的時候,都忍不住想,韓國人的算數是不是都很叻?
到酒店我們選擇了機場快車去酒店。據說首爾的出租車非常貴,而地鐵出站可能需要爬樓梯。我們行李比較多,機場快車是最好的選擇。我跟司機確認了酒店和酒店附近的站名,司機並不會英文,但是他很熟悉沿路的酒店,所以用地圖就能確認我們的目的地是否在沿途停靠站。機場快車過了橫穿首爾的漢江之後開始陸續停站,我也開始用手機地圖跟蹤行程,確保我們不會坐過站。進入市區看到的首爾,市容跟國內北方的大城市很像,讓我想到沈陽。冬日的首爾氣溫在零攝氏度以上,車內外的溫差在車窗上形成了霧氣,但是仍然能感覺到中國北方冬季陽光的晶瑩和溫暖,斜穿過光禿禿的樹枝,在各式建築上斑斑駁駁。
我們到達酒店尚早,前台的小姑娘說提前入住,即便是提前一小時,也必須按小時支付額外的房間費用。我們把行李鎖入自動保管壁櫥後,叫了Uber,前往江南區的星光圖書館。這個地點是網紅打卡點,而我們去那裏是為了小K能在有Wi-Fi的地方趕期末論文。圖書館裝飾得很漂亮,星光燦爛,但是人也非常多,因為圖書館位於一家mall裏,拍照的人比看書的人多。我們到了之後發現插座轉換器留在行李箱裏了,而小K的電腦電量告急,圖書館沒有轉換器提供讀者使用。工作人員的英文非常好,我於是問到,如果找其他讀者借用他們電腦的充電器是否會唐突,工作人員說,這取決於個人。如果是她,她完全不在意,但有的人可能會介意。這個五五開的答案有點兒讓我出乎意料,同樣的需求,我想在美國幾乎是100%的yes。於是小K嚐試跟坐在她對麵一位使用同款接口的年輕人借用充電器,年輕人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甚至沒有跟小K眼光對接,但他隨手摘了電腦上的充電器遞給了小K。這的確與美國、中國都不同。
當天傍晚入住酒店,我已經非常疲倦。小K帶著電腦在廁所馬桶上差不多坐了一宿完成她的論文,破曉之時躡手躡腳地爬上床。我的心裏流過一股溫暖,她知道我睡眠不好。
半夜裏我們被一些響聲驚醒,似乎是暖道氣流的聲音。第二天傍晚我們回到酒店之後詢問了一下工作人員,他們道歉之後立刻為我們換了房間。等待調房的時候,我們注意到前台工作人員可以在英文、日語和漢語中靈活轉換語言,小K跟我歎為驚止。新房間升級到套房,還有寬敞的陽台,陽台上放了一套舒適的patio set和綠植。第三天早上我們拖了很久才走出酒店。隻能說,酒店太舒適了也不好,磁性太大讓人挪不開腿。
在韓國的四天,選擇的觀光點我根據小紅書的建議綜合而成。小K跟我都喜歡曆史,所以我們首先去了韓國的王宮、青瓦台和韓屋村。韓國王宮的布局以及命名跟北京故宮非常類似,隻是建築規模相對很小,氣勢自然也簡陋些。但是王宮背靠層層黛色遠山,清晨的陽光淡淡地灑在王宮寬闊的明政殿前,仰頭看見黑金雕木的牌坊上遒勁的漢字,我們呼出的熱氣在空氣中不斷凝結又散去,讓我心生一種久違的熟悉感。我想,那是我幼時、求學時數次冬季觀光故宮留下的印象吧。有的印象雖然久遠,但它們並未離去,會在某時某刻某個不知意的場景又飄然而至,一點點打濕我們已經發黃的記憶紙張,才知沉香從未失去時光堆積的份量。
日光不斷上升,臨近中午。我們從青瓦台出來之後步行去韓屋村。這裏保留了傳統韓式居民建築,是舊時高官名士的居住地,方便進出王宮。小K跟我饑腸轆轆,恰巧碰到了一家韓國參雞湯店,很多遊客慕名而來。我跟小K落座之後分別點了自己中意的口味,參雞湯端上來熱氣滾滾,飄逸著濃鬱的香味。小K點 的那一份使用了黑蒜,味道和口感都更香醇。店裏不少是香港來的遊客,等餐的時候在用粵語聊天。有一段時間,隻聽見店裏都是低頭吸吸呼呼的喝湯聲,去過日本數次的小K已能泰然處之,這在美國算作儀態不雅的聲音在東亞文化裏是對廚師技藝最高的致禮,哈哈。
韓屋村仍然有居民居住。有一些老人舉著紙牌默默地站在遊客集中的地方,紙牌上建議大家安靜,以免影響居民的生活。各地而來的遊客也自覺遵守,雖然人流絡繹不絕,但並不喧嘩。我很喜歡看屋門緊鎖的大院裏高高的柿子樹,冬季裏,那一個個掛在枝頭的紅彤彤的柿子非常喜慶,似乎被鎖在家裏的孩童從矮牆上探出頭來喜滋滋地跟過路人打招呼。
我跟小K從韓屋村一路南下,步行至南山。太陽即將西下,夕陽中的南山美輪美奐。太陽落山的一側可見首爾的高樓大廈,我們站在南山頂,俯瞰首爾城躺在山穀之間,寬闊的漢江如同玉帶蜿蜒穿城流過。一個白日奔騰的城市,在落日的光輝中如同即將睡去的嬰兒一般歸順。這種場景常常令我感慨萬千,因為它如此形象並準確地描述了人和自然的關係。人可以很靈很鬧,但天地之間,萬物都最終歸順回自然。
尚未從南山的落日中回過神來,在山的另一側,已然而現初升之月。夕陽沉入之前最後的一抹光線投射到東麵的雲層上,呈現一種粉、紫、藍、靛的色彩,層層疊疊堆積在天邊,一輪滿月,輕盈泰然在雲層之上,安靜而皎潔。初月大而聖潔,安然地俯視山穀之中的首爾城。我常常覺得,月亮很像觀音的表情,目光安然而慈悲,看著萬物眾生。我喜歡看月亮,家中後院看到的一年四季不同色澤和姿態的月亮,穿越太平洋的飛機上看到雲濤滾動上然然若素的月亮,密歇根湖霧氣氤氳上盈盈欲泣的月亮…..南山之月會是我月亮畫冊中難忘的一幀。
有一晚,我跟小K溜達到明洞附近一件帽子店,很多人在試戴。一個瘦高苗條、膚色白皙的店員走在人群中把帽子歸置好。走近我們的她,抬手時不小心將筆掉在地上,小K彎腰拾起來遞給她。小姑娘接過筆似乎思索了兩秒鍾,做了一個決定,沒有任何聲音和表情轉身離去。我盯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停留了幾秒鍾。後來我跟小K在張家界旅行時,有一個晚上她講起了這一幕,我才知道當時心中微動的不止我一人。冷漠的人哪兒都有,這樣的人大約都有一個不太溫暖的生長環境,很不幸。
在韓國旅行的時候,我帶了一本書,美籍韓裔作家的Pachinko。這本書讓我看到某一個時代某一群朝鮮人的掙紮和苦痛,也從而理解了這個半島民族頑強固執背後的某些原因。朝鮮是曆史上不斷經曆苦難和擠壓的一個民族。我跟一個朝鮮族的大學同學聊到首爾年輕人超高的英語水平以及多語言天分時,她笑著說你看到朝鮮人有多卷了吧。強烈的生存和生長欲,源自夾縫中求生存的曆史和不甘接受屈辱的決心,就像Parchiko裏飄零在日本尋找identity的朝鮮人, 所有的苦難都被轉化為向上生長的力量。所以在當代,我們看到一個冉冉上升的韓國,三星電子,K-pop流行文化,可以衝擊全球的電影和電視劇,還有得到諾貝爾桂枝青睞的文學作家。
下次你回國的時候,或許也可以也在韓國做一個停留,親身感受它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