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玉蘭樹
生活是一場旅行。
7月的成都濕熱難耐，要麽數日的陰雨日夜不停，要麽高懸的日照汗流浹背，成都人講就是水煮和燒烤輪流著收拾你。找了一個周末，我去了涼山彝族自治州一個名為越西的小縣城，隻因它的文旅宣傳推出一句打動了我的廣告詞：20度的夏天。
涼山彝族自治州在成都的西南方向，西昌是自治州的州府，越西在西昌北麵。從成都到越西，高鐵2.5個小時，是2022高鐵新添的一站。此前我還沒有乘坐高鐵到過小縣城，發現臨時起意的旅行居然買不到三日內抵達的車票。認真研究了鐵路局推出的搶票和售票機製，才找到竅門，挺有意思。美國肯定沒有這麽燒腦的操作，但中國人多，高鐵是老百姓的主要交通工具，鐵道部要搞好服務又要掙錢，自然會困難激發智慧。
越西縣地處海拔1100到4700米高的斷層，有豐富的植被和水源。這裏最出名的景點是“文昌故裏”，如果不是到越西來旅行，我完全不知道文昌帝君張亞子，更不知他和孔子齊名：北有孔子，南有文昌。出了高鐵站，回頭一看，站名上還有越西二字的彝文，和龜殼上看過的甲骨文非常接近，令我大吃一驚。有一說彝文有萬年曆史，可能誇張了，但它古香古色的樣子又很難懷疑它沒有源遠流長的曆史。越西的土壤呈紅色，河水也是紅色。居民多散落居住在河穀，不過高鐵站附近新修建了好些高層居民樓，人口密度和商業化程度接近內地漢人的縣城。當地帶我爬野山的彝族小姑娘在山頂指著縣城新起的一排排白色高樓，說那是給新移民住的。移民？哪裏移來？小姑娘手往四周的山裏再一指，大山裏麵的。·
雖然越西這兩年因為開發旅遊業開始熱鬧起來，但當地的彝族人相對還是過的貧窮。這裏沒有網約車，隻有招手停的出租車和帶著涼棚的摩的。因為想去遠一點兒的景點，我包了一輛出租車，司機是個黑黑瘦瘦的彝族人，39歲，四個孩子的爹。我嚇了一跳，怎麽生這麽多，不累嗎？司機擺擺手，說不多不多，我哥生了4個，我姐生了5個。後來講給母親聽，母親說，看吧，你要是投胎到彝族，現在這個年齡就能當外婆，孫輩可以搞一個排。我說那您這曾祖母還不得是連長了？！少數民族，人口少，繁衍後代還是人生頭等大事兒。司機說17歲就被父母催得結了婚，但是前兩個老婆都不願意生，所以自己結了3次婚。我們車經過的山路，時常看到一群人蹲在路邊，像是在開會。司機說，彝族人家辦大事兒，都是長輩商量著來。離婚不走法院，兩家人開個會談妥了就離了。
文昌故裏的水觀音是4A景區，我覺得這個評分肯定是給了文昌公的麵子。越西縣其它的景點尚未開發好，當地知名景點之一小相嶺，海拔有4000多米。可惜我爬的那天陰雨，到了半山腰往上爬一直是雨霧，能見度非常低。我站在雨霧裏，頭發和衣服上都濕漉漉的，滿腳是泥，對著朦朧的樹影，看了個寂寞。司機小哥說，山頂上應該看得到景，你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於是冒險在能見度不足10米的山路上要開車帶我上頂。去山頂的公路一年有一半的時間封路，我們盤旋而上的時候，路雖然解封，但時不時地看著牛群或者羊群臥在馬路中憩息。後來見到公路上有很多山上滾下來的石頭，覺得比較危險。不成熟的景區通常安全意識不到位，安全條例之後不知道躺了多少條命。美景固然令人垂涎，但是留得老命在才有機會看。果斷讓司機掉頭下山，司機開車很快，我不斷叮囑慢慢來。下山後去了書古濕地，雖然尚未開發好，但是風景美極。四周的山因為陰天，雨霧繚繞，黑灰白遠遠近近、深深淺淺，猶如水墨畫一般傾瀉飄逸；山澗是一大片的濕地，長著一種紅色的花兒，遍地都是，隨風擺動；濕地的水遠處映著山，近處映著稀疏生長的水草。整個山澗神秘靜謐，卻又能看到半山上錯落有致的彝族人家的小屋。仙境之處又是人間煙火。
水觀音沿河修了步道，延續到鎮子中心。有一段不知道為什麽封路，我隻好繞著走，用自己腦子裏的指南針找方向。小路穿過大片農地，除了玉米，還有一種我不曾見過的大葉子一人高的作物。我想會不會是煙葉，田間割著豬草的女人證實了我的猜測。拍下發給朋友猜，朋友回複向日葵…… 辦公室坐久了吧，快到農村來改造。沿著小路進了村莊，看到地上的印章，才知道我踏上的是零關古道，古絲綢之路的一段。零關古道經過一個名為“陶家營”的村子，源自明朝一個叫陶亨的都指揮領兵駐紮的驛站，村裏每一個小屋都是黃土胚成的兩層矮樓，窗戶極小。這種房屋叫做碉，我瞬時想起了小時候看的電影“董存瑞”炸掉的碉堡，原來碉都長這樣。營裏每一個碉都有一個名字，古時多以官銜命名，現在多以姓氏記名。一處碉格外引起了我的注意，因為其名“逍遙碉”，據說是清朝時期村民聚眾抽煙之地。真不知道陶亨老人家得知後代在軍營地盤上抽煙逍遙還能在地下躺得安否。走得饑腸轆轆，我找到一戶農家樂用餐。老板打消了我點兩個菜的念頭，說他們的每一份菜都很大份，我一個人一個菜足夠了。嗬嗬，我到訪過的少數民族還都是非常樸實的。
越西，古稱越嶲(xi)，1959年更名為越西。其實“嶲”這個字，準確地描述了當地的地貌，上有四周山嶺環繞，下有不封底的凹代表泉水奔湧，山水之間是鷹隼飛翔。老祖宗造字的智慧，恐怕被1959年某個縣官的文化程度限製了。越西，夏日平均溫度20度，涼爽幹燥。通了高鐵之後，變成了成都和重慶人的農家樂，給你20度的夏天，來打麻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