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孫鳳與樓老師就坐火車前往了清水縣。離嶺鎮距清水縣城不算遠,坐火車一個小時就到。
師生二人一出火車站就被一群人圍在了中間。
“住店,住店!”
“吃飯了吃飯了,包子麵條豆腐腦,走兩步就到啊!”
“你們要去哪兒?電蹦子兩塊錢。”電蹦子是一種類似電動三輪車的交通工具。
樓老師一手拉住孫鳳,一手左掃右擋開路,艱難地從人縫中往外擠。孫鳳一邊走一邊向人群打聽:“到縣一中也是兩塊錢嗎?”這次競賽的地點是縣一中。
“對,縣城不大,到哪裏都是兩塊,我的車就在前麵不遠,走吧?”兩三個聲音疊加在一起,熱情四溢地回答小丫頭。
孫鳳悄悄告訴樓老師:“縣城不大,咱們不用坐車,走著去吧。”
樓老師裝聽不見,隻在心裏叨咕:誰告訴你我們要坐車?哪裏還有那個閑錢?這回出來花了這麽多,還得給你媽一百五十塊錢呢,等回去我老婆非罵死我不可,說不定還動手呢。
人群見兩人態度堅決,隻是一味地往前走,便漸漸失去了熱情,慢下腳步,對著他們的背影罵鄉巴佬,土鱉,窮酸相,來平衡他們沒有回報的付出。
樓老師走的急,又身材高大重心不穩,忽然被腳下一塊光溜溜的黑冰滑了一下,趔趔趄趄地急忙抱住路邊一棵碗口粗的小樹。小樹上滿是積雪,被樓老師一搖晃,一大塊積雪噗地落了下來,弄了師生二人一頭一身,非常狼狽。
路上一些行人見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孫鳳一邊撲打自己頭上的雪,一邊問一個正在笑的老婦人,“奶奶,你知道縣一中怎麽走嗎?”
老婦人正在幸災樂禍,不想被苦主抓了個現行,便有些尷尬,於是忙細致地給他們指了路。
樓老師帶著孫鳳找到縣一中,然後在附近找了個小旅店,住了下來。他給孫鳳定了個單間,而自己則睡的是六個人一間的大房間。
旅店邊上有個露天集市,商販們在冰雪覆蓋的地上鋪上厚氈子,把貨物擺在上麵,然後抄著手在旁邊叫賣。
孫鳳見大冬天都有綠色蔬果在賣,覺得新鮮,想逛逛,被樓老師一口回絕:“這都什麽時候了,哪有時間逛?趕緊抓緊時間複習。等考完再說。”
師生二人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複習。孫鳳並不喜歡複習,她覺得複習就象老和尚念經,來來回回都是那點兒東西,但樓老師逼著她反複看那點兒東西,她雖然心煩,卻明白老師是為她好,因此不想讓老師著急上火,就拿著書裝模作樣地瞅,實際上腦子早已經神遊書外。
由於爺爺奶奶身邊隻有孫鳳一個孩子,她又沒有什麽朋友,因此倍感孤獨的她就漸漸摸索出一套自娛自樂的方法,就是在腦子裏編一些神仙鬼怪的故事,然後把自己及現實生活中的一些人放進去,還按心中的好惡給出不同的結局,在虛擬世界裏解決自己的恩怨情仇。
而拿著書裝樣子的孫鳳,此刻就進入到了這個狀態,她想象中的自己是個神通廣大的女俠,剛剛把作惡多端的孫琳扔進了一個滿是大蜘蛛的洞裏,正站在洞口等她哭著求饒,就聽到樓老師大聲叫她:“孫鳳,你好半天沒翻頁了,是不是睡著了?”
孫鳳醒過神來,剛要抖擻精神看書,樓老師卻把書從她手裏抽走,放到一邊,“好了,你今天也累了,早點睡吧,明天考試的時候可千萬不能犯困。”說完,樓老師便關上門回了自己房間。
第二天一早,孫鳳睡得正香,就聽到樓老師在旁邊喊她:“醒了醒了,快起床。該去考試了。”
孫鳳一聽考試二字,腦子一激靈,於是猛地坐了起來,不想頭一下子磕在了床頭的鐵欄杆上,疼得她麵目猙獰,嘶嘶地吸氣卻說不出話來。
樓老師一見,登時嚇壞了,忙伸手去摸她的頭,卻摸到一個大包,急得他直哎呀:“哎呀,哎呀,這可怎麽辦?馬上要考試了,哎呀,這又磕著頭了,哎呀,哎呀,這可怎麽辦?”
樓老師急得搓著手在房間裏象陀螺一樣轉了好幾圈,一抬頭突然發現孫鳳眼白直翻,身子還微微有些晃悠,他腦子嗡的一聲,急忙走到孫鳳跟前夾著眼睛觀察,隨後惴惴不安地伸出一個巴掌,問:“孫鳳,看看這是幾?”
孫鳳眼神迷瞪著,呆愣愣地問樓老師:“什麽幾?”
樓老師急得直跺腳,宣誓一樣高舉著手,“哎呀,我問你這是幾個手指頭?”
孫鳳怔怔地盯著樓老師的手,張著嘴想了好幾秒,才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是三個手指頭,對嗎?”
樓老師的腦袋仿佛也被撞了,以至於他的腦子裏一下子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空白。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動也不能動,隻是嘴裏不停地小聲嘟囔著:“完了完了,徹底完了,這臨上陣,槍卻斷了,這不是白忙活一場嗎。”
孫鳳這幾天被樓老師逼著複習些沒用的,心裏便有些煩躁。剛才見樓老師急得傻驢轉圈的樣子滑稽有趣,就想趁機逗逗他,給自己解個悶兒。此刻見老師認了真,幾乎心髒病都要犯了,知道自己有些過火,便不敢繼續惡作劇,忙說:“樓老師,別著急,我頭磕著了,但還沒傻,考試前跟你開個玩笑,咱們放鬆一下。”
樓老師一個高兒蹦起來,“你個死丫頭,怎麽這麽壞?怎麽這麽壞?”邊說邊揚手來拍孫鳳,快挨著她頭的時候,又一轉手,拍在了床頭的鐵欄杆上。可能手拍疼了,他便把手放到嘴邊直嘶哈。
師生二人嘻哈笑了一會兒,就出門先去街邊小店吃早飯。樓老師特意給孫鳳要了兩個煮雞蛋,並說:“頭被磕了個大包,要補些蛋白質,這叫出去多少補進多少。”
孫鳳咧開嘴笑了起來,但心裏卻想哭。雖然每天喂一大群雞,可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吃過雞蛋了。孫鳳仔細地剝掉蛋皮,然後把雞蛋一掰兩半。那彈彈的蛋清,那香膩的蛋黃,多麽誘人。在張開嘴之前,孫鳳忍不住先悄悄咽了一大口口水。
樓老師一邊吃飯,一邊囑咐:“孫鳳,一會兒考試的時候,要放鬆,什麽都不要想,會什麽先答什麽。不會的,先放一邊,別耽誤時間。把會做的做完後,再回來做不會做的。”
“做完題,如果還有時間,千萬不要提前交卷,要反複檢查,打鈴之後再交卷。”
“你一會兒把紙筆檢查一下,看看草稿紙夠不夠,筆出不出油,每個細節都要想到,進去之後人家就不讓你出來了。”
“對了,考試前五分鍾,不行,得提前十分鍾,一定要去廁所,別中間還要出來上廁所。”
“趕緊吃,再喝點粥。”
往縣一中走的時候,伴隨著腳踩在積雪上的咯吱咯吱聲,樓老師的嘴沒有一刻閑著,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囑咐了孫鳳一路。
孫鳳的太陽穴象青蛙的脖子那樣一漲一漲的,心說今天本來就磕了頭,再讓樓老師這麽唐僧念咒兒一嗡嗡,頭更疼了,咋從來不知道老師這麽囉嗦呢?
進考場之前,孫鳳在走廊裏東摸西看,磨磨蹭蹭地就是不進教室。
樓老師緊張的臉有些發青,催促孫鳳:“還不趕緊進教室穩當地坐下,瞎轉悠啥呢?”
孫鳳摸摸走廊上的玻璃窗,說:“樓老師,你看他們的教室有走廊,走廊上還有窗戶,這也是平房啊。我們家鄉和靈水村的教室都沒有走廊,有走廊冬天教室內就不會那麽冷了。這玻璃擦的真幹淨,手指頭上一點兒灰都沒有。”
樓老師氣得兩個大顴骨由青轉白,“你說馬上就打鈴考試了,你這孩子竟然還有閑工夫琢磨這些沒用的。趕緊進去,發卷子之前再把書上的重點過一遍,記住我說的話啊,認真仔細別緊張。聽到沒?別晃悠了,趕緊的。”
孫鳳仰頭看著樓老師,還是看不見他的一對小眼睛,隻得作罷,笑眯眯地進了教室。
瞧樓老師緊張的。坐下之前,孫鳳回頭看了一眼在門口探頭探腦的樓老師,心裏嘀咕著。
考試的時候,樓老師就站在走廊裏等著。他隔著門上的玻璃,看著裏麵的孫鳳奮筆疾書。見她寫得流暢,他就心情舒泰,見她停筆思索,他的心就立刻提到嗓子眼兒,連呼吸都斷斷續續的。
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個監考的中年男老師走出來,問樓老師是家長還是老師。
在得知樓老師是老師之後,他就說:“這位老師,麻煩您能不能不要老是走動,這樣會影響裏麵學生考試的。”
樓老師很尷尬,不好意思地趕緊道歉,並保證不再動了。於是之後的樓老師隻得安靜下來,靠在牆上當壁紙貼畫。
打鈴之後,孩子們陸續往教室外走。樓老師迎住孫鳳,剛要問她考得怎麽樣,那個中年監考老師出來叫住他,讓他們師生二人先不要離開,說一會兒有話要跟他們說。
樓老師隻得帶著孫鳳等在走廊裏,並趕緊抓緊時間問孫鳳:“考得怎麽樣?題難不難?”
孫鳳的樣子很輕鬆,笑嘻嘻地說:“題不難,我都會做。”
這時候,那個老師走了出來,向師生二人介紹自己:“您好,我姓魏,是縣教育局的。我看這孩子卷子上寫的是離嶺鎮靈水村。”
樓老師忙微微欠著身回答:“對,我們是靈水村的。我姓樓,這是我的學生孫鳳。”
那老師又問:“我知道離嶺鎮管轄麵積很大,地廣人稀,那靈水村是在離嶺鎮哪裏?離鎮上很遠嗎?”
“對,靈水村是離嶺鎮最偏遠的一個小山村,山北邊就是俄羅斯地界。”樓老師回答道。
“都到邊境線了?這麽偏僻!那你們來一趟可真不容易。”
樓老師眯著小眼睛,拍拍孫鳳的頭頂,“是啊,名副其實的跋山涉水。我們這個孩子天資聰穎,我怕耽誤孩子,才費這麽大勁,帶她出來參加考試。”
魏老師微笑著看一眼孫鳳,說:“我監考時就注意到這個孩子答題十分流暢,也大致溜了幾眼她的卷子,感覺應該考得不錯。不過說句冒犯的話,你們那麽偏遠的地方,師資力量可能相對會薄弱一些,能出這樣一個孩子,委實不容易,因此我才請你留步。樓老師,你知道江市一中嗎?”
未完待續
路上一些行人見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段好玩,這一章都搞笑。我都笑出聲了。
我仔細琢磨過家中老大的一些特點,如霸道跋扈,但他們多數還有另外一個共通的地方,就是家族榮譽感比弟妹們普遍更強。
孫琳嫉妒,不平,心胸狹窄,霸道惡毒,但我更願意讓她在家族榮譽方麵有所忌憚甚至維護。
而質疑樓老師對孫鳳的偏心,我會交給另一個更適合也更有利益衝突的人去做。
孫琳要傷害孫風最方便的就是說老師和學生有不正當的關係,摟草打兔子,把樓老師也報複一下。
孫鳳個性很棒,是那種參加大賽的孩子。
感謝梧桐來訪,問好!
看看草稿紙夠不夠,筆出不出油,每個細節都要想到,進去之後人家就不讓你出來了————呱呱太有生活了,都把俺寫回了小時候的考試現場,讚讚!
寫長篇和短篇下手真不一樣!
問好沈香,並祝複活節快樂!
最後吧,嗬嗬,我敢預測大虐、巨虐又來了!孫鳳媽和孫琳肯定會又氣又恨又要錢,各種作
特別的欣慰,瓜蘇寫得真好,讓人感同身受!
孫鳳因為受爺爺奶奶的寵愛,雖然受盡母親和姐妹的折磨,心理還是蠻健康的。希望盡早跳出那個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