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氣籠罩下,孫鳳看到四個人的臉色發青,宛如土廟裏的鬼怪。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齊嘯,從來沒有!
這一刻,孫鳳感覺自己是一個外來闖入者,無意中闖入了一個神秘的未知世界,這不是自己的家。
孫鳳轉身出了門。
齊嘯模糊聽到了門關上的喀拉聲,心一下子躥到了喉嚨口,蹦起來就到了玄關。
他打開房門,正看見衣角一閃,過了樓梯拐角。顧不上穿鞋,光著腳就追了過去,在樓下鄰居門前拽住了孫鳳。
“鳳。”他說不出第二個字來。
聞著齊嘯身上濃烈的煙酒味兒,孫鳳胃裏直翻騰。她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壓著心裏的厭惡,試圖推開齊嘯,打算繼續往樓下走。
齊嘯慌做一團,卻說不出話來,隻是抱住孫鳳不肯撒手。
夫妻正在僵持,李琛三人走了下來。
羅淼說道:“孫鳳,對不起,把你家弄得烏煙瘴氣的。齊嘯,帶你媳婦兒回家去吧,已經收拾好了,我們三人先回店裏。”說完,三人手裏拎著幾袋垃圾,匆匆從夫妻二人身邊走過。
齊嘯一打橫抱起孫鳳,把她抱回家,鎖了門,接著就親她。
孫鳳無法在力量上和齊嘯對抗,隻得在精神上俯視他,木頭一樣,一點兒反應也不肯給。
齊嘯見她一直冷若冰霜,心裏也漸漸失去了支撐,那最後一點精氣神兒,多米諾骨牌一樣,頹然倒了下去。他放開孫鳳,把臉埋在手裏,聲音裏滿是哀傷。
他想解釋,說太累了,想放鬆一下,就湊了一桌。可斟酌來斟酌去,總是組織不好語言。他喉嚨又幹又緊,每個音符發出來都很艱難。
無力感,清晰又沉重。他有,她也有。
夫妻相對無言,一起在沉默中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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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兩個寢室一起去了郊外燒烤,大家東拉西扯,不管什麽話題,都聊得很開心。
孫鳳不禁想起自己和齊嘯及他的三個朋友,在除夕夜話不投機半句多的狀態,那是自己生活的另一半。
一想到要一輩子這樣,她心裏就鬱悶地宛如吃了隔夜飯,總想嘔出些什麽。她和齊嘯的婚姻,,紫砂壺盛了葡萄酒,高腳杯滿上了鐵觀音。
鄧童絲毫沒有失戀的症狀,一邊吃的嘴唇油亮,一邊跟蔣炎聊得熱火朝天。蔣炎微低著頭,嘴角含著笑,那表情,那神態,像極了李唐,讓孫鳳一時看得發呆。
李唐現在可好?他有女朋友了嗎?
這個想法一冒頭,裂了口的粗手去摸絲綢,絲絲拉拉地扯得心直揪揪。
孫鳳幹脆不看遲帥和展鴻,更不看蔣炎和鄧童。
錢聚遞給她一把滋滋響的羊肉串,“怎麽了你?我今天可沒招你啊。跟我大哥打架了?跟我說說,看你兩誰有理,誰有理我幫誰。”
誰有理?
自己有理?好像不是。
齊嘯有理?好像也不是。
見孫鳳一言不發,錢聚轉了轉眼珠子,道:“別鬱悶了,既然出來玩,就痛痛快快玩。人要隨意些,就沒那麽多苦惱,苦惱都是自己找的。”
隨意,我隨意得了嗎?上學、訂婚、戀愛、結婚,哪一樣是我可以隨意的?甚至是離婚,自己也做不到一拍兩散。台前是齊嘯和自己,台後卻糾纏了兩個家庭一大幫子的人。
除非,離婚是齊嘯提出的。
傍晚時分,一群人打道回府。
孫鳳猶豫了一路,不知道是該回家,還是回宿舍。到校門口的時候,她決定選擇後者。
每次都像完成任務,完成指標,這回就不完成!
齊嘯特意早些從店裏回到家裏,考慮到孫鳳剛吃完燒烤,晚飯特意做了些清淡的。
但直到飯涼了,孫鳳都沒有回來。
齊嘯換了衣服,出門去了女生宿舍。
孫鳳正在陪鄧童討論蔣炎,對講機裏傳來宿管阿姨那千錘百煉的大嗓門:孫鳳孫鳳,樓下有人找。
鄧童問:“誰找你?”
還能有誰?肯定是齊嘯。孫鳳下了床,開門出去。
果然,齊嘯站在樓下門廳裏,叉著大長腿盯著一步步下樓的孫鳳。還沒等她走到跟前,齊嘯上前一步摟住她就往外走,同時責問道:“玩瘋了,忘記回家了?”
孫鳳扭著身子,雙腳抓地不肯走,“我不想回去,我就想跟同學在一起。”
“又鬧脾氣,乖,回家了,回家我告訴你個好消息,關於你哥的。”
孫鳳立刻站直了身子,“我哥怎麽了?”
“跟我回家,回家後我就告訴你。”
見孫鳳還有些猶豫,齊嘯嚇唬她,“要不然我扛你回去了。”
孫鳳知道齊嘯能幹得出來,隻好跟著他走了。
“你快說,我哥怎麽了?”剛進家門,孫鳳便再次問道。
齊嘯笑意盈盈底看著孫鳳,說道:“咱爸讓鎮工會整理你哥的材料,上報到縣裏,申請了五一勞動獎章,然後縣裏報到省裏,前幾天終於出了結果,你哥獲得了省五一勞動獎章。”
“真的?太好了了,謝謝咱爸。”孫鳳高興地有些忘乎所以,上前摟住了齊嘯。
可是,當興奮勁過去之後,孫鳳意識到,自己又背了新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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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暑假的時候,吳城與孫鳳約好,一起回江市一中參加謝師宴。
按照江市一中的傳統,每年七月的最後一個周日,在食堂為前一年畢業的學生舉辦謝師宴。目的有兩個,一個是感謝師恩,另一個是同學之間交流過去一年的大學生活。
周末回家的時候,孫鳳告訴齊嘯,說自己七月底要回江市一中參加謝師宴,順便還要去看一下何叔叔。
齊嘯想了想,道:“鳳,我陪你一起去吧。”
孫鳳心中的憤懣抑製不住地往外湧。怎麽哪裏都有你?我就沒有自由的時候?
她頭疼欲裂,煩躁到了極點,轉身回了臥室,蒙上被子躺在床上,憋悶得就像一隻充氣到極限的皮球,隨時都要破碎。
她想起何琅曾養過熱帶魚,那魚缸裏的魚,有吃有喝,悠哉遊哉,以為自己的世界很大,卻不知道處在一個狹小的,看不見的牢籠裏。現在的自己,就是一條玻璃缸裏的魚。
壓抑,四周都是銅牆鐵壁,逃不出去的那種壓抑。
齊嘯要跟孫鳳一起去江市,所以吳城決定沒等孫鳳,先行回了江市。
七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五,齊嘯帶著孫鳳到了江市。
二人先去了何琪家。兩女孩一見麵,又回到了高中時候,嘰嘰喳喳,嘻嘻哈哈,說笑個沒完。
“我們有兩個友好寢室,他們還爭鋒吃醋,我們就給他們排班,一三五二四六,星期天我們輪空休息,哈哈哈,可好玩了。”何琪談到友好寢室。
孫鳳調侃道:“瞧給你得瑟的,還一三五二四六,你咋不三宮六院呢?我看你到大學後學壞了。”
“這還叫變壞?咱們女孩就這個年紀是最受寵的年紀,我們宿舍女孩兒哪個不是幾個男生在追?哪像你,早早就把自己訂了出去,虧死了。”
孫鳳一被說到痛處,就轉移話題。“你和孫玟怎麽樣了?”
何琪又咯咯笑了起來,悄聲說道:“一上大學就分了。高中時也是看別人談,覺得眼饞,就想試試,試過後覺得意思不大,就散夥了。大學裏那麽多選擇,又是戀愛的年紀,當然得多嚐試。現在,他嚐他的,我試我的。”
“你又談了一個?”孫鳳吃了一驚。
何琪壓低聲音說道:“這次可是個帥哥。”
晚飯後,齊嘯和孫鳳便告辭回了酒店。
送走小夫妻後,何偉悵然若失。他多想問問孫鳳,她過怎麽樣,快不快樂?可齊嘯一直不離左右,沒法開口。
他暗自為孫鳳傷感,這麽一個優秀的女孩子,卻早早地就被禁錮在無形的枷鎖裏。但隨即又為齊嘯感到同情和悲哀,人活得這麽患得患失,不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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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師宴是學校食堂統一安排,一般是在周日下午四點鍾開始,大概晚上八點多結束
齊嘯把孫鳳一直送到一中大門,才停住腳步。孫鳳氣到臉色發紅。
雖然才三點半,但食堂裏幾乎已經坐滿。
孫鳳走到一班的幾張桌子前,立刻有不少同學上前來打招呼。大家互相問候一番,似乎比上學時更熱絡些。
吳城拉了她坐在身邊。廖峰在對麵調侃吳城,“你們倆個還是好朋友呢?嘿,既沒退步也沒進步,沒勁!”
吳城笑著罵道:“閉嘴!學過辯證法嗎?沒退步就是進步。廖峰,你們公安大學讓談戀愛嗎?有人肯收你嗎?”
孫玟笑著打趣廖峰,“一看就夠嗆,沒看他憋得滿臉都是相思痘。”
廖峰拿筷子敲了一下孫玟的頭,“這叫青春感歎號,你有嗎?你的青春都給了何琪。誒,怎麽何琪還沒到?”
有人說:“來了,看何琪,真是女大十八變,誰能想到那傻丫頭現在變得這麽漂亮。”
孫鳳趕緊抬頭看去,果然見何琪穿著一條淺藕色連衣裙,還露了一側香肩,正風情萬種地向這邊走來。何琪先走到孫玟麵前,兩人來了個貼麵禮加擁抱,隨即坐在了一起。
正說著,就見大家紛紛站了起來,十幾個老師走進食堂。
鄭永背著手,大步朝一班的方向走來。
第一段看完,眼前真的出現了土廟和猙獰鬼臉!
@無力感,清晰又沉重。他有,她也有@ 她是他生命裏的那束光,雖不常在,但卻被時時想起,不願失去。他追隨,但卻抓不住。
何偉真是個好人,看破不說破,特別是不在女兒麵前流露出分毫,這份定力讓人佩服。
婚姻它是個難題,高腳杯和紫砂壺都可能破碎或傾倒,孫鳳的妥協和掙紮是成長,年輕時吃點感情的苦總好過人到中年,因為她還有心勁和勇氣。
齊嘯把孫鳳一直送到一中大門,才停住腳步。感覺魚缸越來越小,孫鳳需要爆發一次了。
壓抑,四周都是銅牆鐵壁,逃不出去的那種壓抑。”
瓜蘇寫的好,壓抑和不自由,使孫鳳覺得不幸福。可是背後有兩個家庭的牽扯,以及想到齊嘯的幫助,所以孫鳳的思想處在矛盾中。欣賞了,平安是福。
“這個想法一冒頭,裂了口的粗手去摸絲綢,絲絲拉拉地扯得心直揪揪”。
蘇蘇對生活的觀察細致、精準。比喻非常有靈氣。
我現在也不覺得孫鳳不懂珍惜了。我更加覺得,她好像真的不愛齊嘯啊。
蘇蘇的刻畫很深入,很有層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