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杭在冰箱裏扒拉扒拉,發現以高蛋白低碳水化合物的食物結構居多,再去壁櫥裏自己存放方便麵的老巢裏一看,氣得差點兒連臉都青了。原來鮮蝦麵,泡菜麵,番茄麵等滿滿四五箱庫存全都被獸族代表陳寰當作垃圾處理掉了。
“好你個陳寰,看我今晚上怎麽收拾你,”他罵罵咧咧地洗了一個蘋果果腹,看看時間尚早,決定去特安局拜訪一下局長趙繼剛,聊聊案情,順便打探一下“純血人同盟”的背景。
和固守在老城區的公安總局不一樣,特別物種安全局在新城區靠近江邊的黃金地帶劃拉了一大片地界,清淨悠閑的環境不像是政府機構,倒更像是個離退休老幹部療養院。
王逸杭在接待處等候的時候發現,今天特安局出乎意料的忙,田秘書桌上的電話鈴就沒停過,進進出出的各路賓客更是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等了四十五分鍾,趙繼剛終於從辦公室裏探出頭來,招招手示意他進來。
“趙局,您這是在忙那幫‘純血人’遊行的事情?”王逸杭把趙繼剛的氣急敗壞看在眼裏,小心翼翼的試探。
“別提了,”趙繼剛遞給他一杯黑咖啡,“除了那幫孫子還有誰?你知道他們提的什麽要求?
他們要求我們特安局公開所有登記在冊的獸族名單,對獸族管理實現完全透明化。他奶奶的,反了他們,這不是公然挑釁,要拆我們特安局的台嗎。”
王逸杭沉默了。是啊,獸族人士大多謹小慎微,對自己的身份諱莫如深,象岩雷段正森那樣大張旗鼓公開身份並且和人族富商聯姻的隻是鳳毛麟角。特安局對於獸族的身份製管理之所以能夠成功,關鍵就在於他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到家,獸族在享受經濟政策上的扶持之外,又沒有後顧之憂。如今一旦身份被公之於眾,必然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對了,逸杭,餘蘭和我通過氣了,獵場那個案子和疑犯趙輝裘明天就正式轉交給我們局了,”趙繼剛遞給王逸杭一摞資料,“這是他們剛送過來的,這個案子你要親自抓,這個節骨眼上,案情敏感,結案前千萬不能給媒體走漏什麽風聲,不然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這時苦大仇深的趙繼剛忽然留意到了王逸杭手臂上的石膏,客氣了兩句讓他注意身體,就拉起黑色的拉杆行李箱趕飛機去省城開會去了。
王逸杭見時間將近下班高峰,索性躲進趙繼剛的局長辦公室,細細的閱讀起嫌疑人趙輝裘的資料來。
檔案上泛黃的照片裏一個棱角分明的年輕麵孔心無城府地笑著。
趙輝裘,土生土長的天星港人,在本地經營一家祖傳的藍印花布成衣定製生意“藍韻”。大約十年前,“藍韻”突然關門大吉,而趙輝裘也人間蒸發了似的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兩年前,他再度出現,卻成了一個居無定所的無業遊民。也正是此時,他開始和“純血同盟”有了密切的接觸。
“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王逸杭習慣性地咬著筆頭做著記錄,心想回頭得讓維和小隊好好捋捋時間線。再看獸族檔案卻是查無此人。“陳代表明明白白的說了,此人有獸族的混血,看來有必要做個血型測試了”,王逸杭心道。
當他揉著酸痛的眼睛回到自己的小區時,已經是華燈初上了。
樓下一輛鐵鏽紅的小桑塔納打著應急燈,車裏人扶著方向盤睡著了。
“這是有多缺覺啊,” 王逸杭一邊嘟囔,一邊輕輕敲了敲車窗。駕駛座上的人頂著一頭亂發,搖下車窗來,給了他一個最明媚的笑容。
王逸杭咽了一口口水,不得不承認,陳代表的顏,哪怕是剛剛睡醒,腮幫子上烙著兩道方向盤的紅印,都能直戳他的心,攪得他浮想聯翩。
“想什麽呢,”陳寰捶了他一拳,隨手遞給他兩個大袋子,“走,我買到了新鮮的茼蒿,今晚吃火鍋!”
“有那麽興奮嗎,”王逸杭心說。他其實內心浪漫,一直想和陳代表來頓高大上的燭光晚餐,但架不住對方是個實惠型的經濟男,兩人總在街道小攤和陳代表的小廚房裏打轉。他看看身邊人的雀躍程度,也隻好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場火鍋約會。
兩人分工明確,王逸杭負責從雜物間裏把從沒用過的鴛鴦火鍋找出來,接上電源開關,和把水煮開這樣的高難度動作。而陳寰則承包了清洗、切片,和擺盤的簡單任務。
等王逸杭好不容易把火鍋翻出來的時候,桌子上已經滿滿登登的碼了八九個碟子,葷的素的,應有盡有。陳寰不知道在爐子上熱火朝天地炒著什麽,整間屋子蒜香四溢。
“弄這麽多東西,我們倆吃得了麽?”王逸杭正納悶,忽然門鈴響了。
“歡迎王隊出院!”以胡敏為首的維和小隊成員一個不落地呼啦啦湧了進來。剃了個痞痞的平頭的舒克非“砰”的一聲迎麵開了支香檳,走在後麵的羊毛卷白小雨手提一隻雙層生日蛋糕,實習生黃靜菡更加誇張,竟然牽了十來個五顏六色的氫氣球進來,其中一個不合時宜地爆了,灑了王逸杭一頭一臉的金粉。
“我出個院而已,又不是結婚,”王逸杭一邊抹著臉一邊幽怨地望向陳寰,正迎上對方笑眯眯的歡顏,頓時就沒了脾氣。
當白小雨和黃靜菡就麻醬和韭菜花作為火鍋調料誰更正宗進行激烈辯論的時候,陳寰摘了圍裙搬了把凳子坐在王逸杭身邊,撈了棵水靈的花菜放在他碗裏。
坐在對麵的舒克非眼疾嘴快地幹預道:“陳代表,我們頭兒屬狗的,不吃素!” 話音未落就見王逸杭吧唧吧唧,幹淨利落地把棵花菜咽下了肚。已經幹掉兩罐鏡湖啤酒的王逸杭拍拍陳寰的手:“你們獸族陳代表就算煮塊石頭,我也照吃不誤。” 一桌人聞言紛紛嘻皮笑臉的上來給陳代表敬酒。
王逸杭一開始隻是看熱鬧似的圍觀手下輪番給陳寰敬酒,看到後來見他來者不拒和誰都是一幹到底就有點兒著急了,拿出一副領導的嘴臉來:“哎哎哎,差不多可以了啊,別一會兒灌吐了。”
酒過三巡,一群人恢複了英雄本色,開始聊起工作來。
“要我說,這趙輝裘一定是十年前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情殤,遠走他鄉療傷去了。”白小雨夾了一筷子肥牛,血淋淋地就往嘴裏送,一邊情感大師似的掃了眾人一眼。
“對對對,” 同是水係的舒克非積極跟上,“結果遠走他鄉的時候就失憶了,把什麽愛人啊血統啊全都忘了個精光。”
胡敏聽聞“失憶”兩字,意味深長地瞄了王逸杭一眼。王逸杭倒是不以為意:“舒克非白小雨你倆玩故事接龍呢是吧。明兒給我去‘藍韻’的舊址好好走訪走訪,查不出點兒東西來別回來見我。”
又望向胡敏:“小敏,你和小黃去‘純血’跑一趟,看看有沒有誰和趙輝裘有私交。”
最後又盯著陳寰:“我想去趟吳家,你一塊兒?”
維和小隊散了以後,陳寰出人意料地沒有在水池邊刷碗,而是安靜地坐在電視機前醒酒。
王逸杭送客回來一屁股坐在陳寰身邊,無聊了一會兒見對方一本正經的,便仗著酒意騎坐到陳寰身上象做功課一樣認認真真地吻他的唇角。過了一會兒陳寰終於忍不住悶哼了一聲,王逸杭停下小動作俯在他耳邊道:“原來你不是性冷淡……”
陳寰突然一把將他壓在身下,一件好好的白T不知什麽時候被分了屍,熱烈而狂暴的吻好像八月裏的陣雨一樣凶猛地落在他的胸口。雨點一路向南。
王逸杭眼前視線一片模糊,心說:完了,今晚要死在他手裏了。
第二天早上維和小隊全體準點報到,除了隊長王逸杭。
兩個同屬水係的白小雨和舒克非按照昨晚製定的“火鍋計劃”前往“藍韻”的舊址查訪。
舒克非今年十八,人龜混血的第三代。白小雨今年四十三,人蛇混血第五代。兩個相差了幾個代溝的人之所以相處得十分默契全因為舒克非十三歲上的一場劫數。
五年前舒克非因為獸族身份泄露遭到周圍老師同學的排擠,他一氣之下離家出走。饑寒交迫之際受到不良人士的蠱惑加入了盜竊團夥。後來沒曾想竟然偷到了白小雨和蛇族長老的頭上。也因此不打不相識,結識了他生命中的貴人。白小雨將他介紹給前任獸族代表吉雪淵,助他入讀獸族學校,正視自己的獸族身份,並且加入了王逸杭領隊的特安局維和小隊,成為了維護人獸治安的一員。
“白姐,你說這‘藍韻’都沒了十年了,還能查出什麽來嗎?”舒克非年輕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信心。
“難說,”白小雨手打一把遮陽傘,一臉的深高莫測,“要說這趙輝裘祖傳的藍印花布手藝在我們通城可算是個文化遺產了,雖然如今基本上算是進了博物館,但是老一輩裏沒準兒還有知道的。”
果然,當他們找到“藍韻”舊址所在的楊柳胡同時,竟然還有一排沒有拆遷的平房。
一個正打著赤膊曬蘿卜幹的大爺聽他們說找‘藍韻’,轉過身來:“誰呀,誰找老趙家?”
白小雨靈機一動,把舒克非往前一推:“大爺,這是趙輝裘的兒子,來認認故居,看看祖祖輩輩經營過生活過的地方。” 舒克非聞言配合地點了點頭。
老大爺披上一件褂子,走近舒克非上上下下認真地看著:“裘裘的孩子都這麽大啦,”,頓了頓,拿手背抹了抹渾濁的眼睛,“喏,這排屋子最頂頭的三間,就是你們老趙家。時候久了,房子空得久了,政府就讓別人搬進去了。”
說著,他捉住舒克非的雙手:“當年你媽媽第一次來老趙家做客的時候我還記得,紮著兩個羊角辮,一笑倆梨渦的小姑娘,和裘裘特別的般配。”
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有些犯糊塗,自言自語了一陣,又眯起眼睛來盯著舒克非:“你們家出事的時候你多大啦?” 白小雨見眼看要穿幫,正打算開口救場,卻聽那老人說:“不打緊,不打緊,我老了糊塗了,好多東西記不清了,要那麽清楚做什麽用喏。”
白小雨扶老人坐回他的小凳上,輕聲問道:“那您還記得,當年‘藍韻’關了門,這藍印花布的祖傳手藝不是不就此失傳了?”
老人吃驚地看著她:“怎麽,你們竟然不知道?”過了片刻,他搔了搔腦袋說:“也是,這種事情,家裏老人也不一定和你們小輩細說……”
“當年,你們趙家突然出了那種變故,走的急,生意上所有的東西都盤給了一個同鄉,也是個生意人,叫什麽來著……”
白小雨和舒克非眼巴巴地等了他半天,他卻打了個飽嗝,揮著蒲扇回去照看他的一大攤蘿卜幹了。“老了,老了,腦子不中用咯,啥都想不起來了。”
舒克非還想追問,白小雨卻拽住他的胳膊,示意他見好就收。
兩人往回走的路上天上突然萬裏晴空無端端的打了一個響雷。白小雨嚇了一跳:“好大的天威啊!”
她給舒克非分析說:“現在看來,趙家十年前因為一個天大的變故,避禍出走,祖傳的生意旁落人家。如今趙輝裘的種種行為極有可能和十年前的這個變故有關。我們要查,不妨從這藍印花入手,看看十年間還有什麽人在做這個買賣,那他很有可能就是當年的那個買家。”
舒克非想了想道:“白姐,或者我們也可以去跟趙輝裘幫敲側擊,看看當年這個天大的變故到底是什麽。”
白小雨點了點頭。天上突然像是漏了一個口子,豆大的雨點毫無征兆地霹靂巴拉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