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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狐(小說) 36:亂我心曲

(2021-11-15 06:29:18) 下一個

丁大爺一張老樹皮似的臉上,一雙眼睛懶得睜開似的就那麽瞄著趙隊。趙隊什麽樣的王八蝦米沒見過?倒也不以為意。隻是老家夥的目光好像穿透了自己,落在了身後某處,讓皮糙肉厚如趙隊也不可思議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掉了一地雞皮疙瘩的還有陳默。

因為丁大的目光好像戴了鉤子一樣牢牢地釘在了陳默身上,而且腕間埋身的“天靈會”黑線這會兒不要臉地迎合著老妖精的目光,開始若隱若現地翻騰起來,大有要認祖歸宗的架勢。陳默怕驚動眾人,暗壓手腕,不料手掌竟然被彈開,震得他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默默,你還好嗎?”張大年從鏡片後麵投來問詢。港生趕緊用手抵住陳默後心道:“姨父,哦不,張警官,沒事兒,我和阿默鬧著玩兒呢......,保證不再犯!”

報案人車軲轆話說了一籮筐,幾乎沒什麽有價值的信息。趙繼剛勉強聽完,把張大年拉到一邊搓著眉頭壓低聲音道:“老張,這案子我看有點兒玄乎啊。按說要是黑幫為了爭北閣這個項目殺雞儆猴,給盧大海來個下馬威,完全沒必要開膛破肚,弄得這麽變態。這樣,我先跟城南朱心武那條線,你幫我查查近年來有沒有沒結的案子,作案手段特別凶殘惡劣的,對了,要不動聲色地查。咱們晚點再碰個頭。”

趙繼剛把刑偵的幾個小年輕和法醫張大年留下來打掃現場,又告誡現場工作人員“凶手作案手段惡劣,需要封鎖消息”,然後帶著兩個副手先撤了。

眼看丁大要拍屁股走人,腕上的黑線引著陳默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港生見狀馬上粘了上來。那老妖精稍稍側頭往身後一瞥,用方言自言自語道,“你儂我儂,好的教乖。”

這話一棒子打醒了陳默。雖然他和港生挑明了身份,表明了心跡,可是倆人的關係還隻是天知地知,白疏知胡敏知。此時冷不丁被一個形跡可疑的陌生“人”就這樣在光天化日之下沒遮沒攔地宣講了出來,好像地洞裏赤裸裸的鼴鼠被拉到陽光下示了個眾,渾身不自在。

更何況,被一個恐怖組織得知自己心愛的男孩,就像幼獸向敵人亮出最柔軟的腹部,是一件非常愚蠢而被動的事。

港生一看他臉上的神色就知道自己又要被甩了,馬上滿臉大寫的“我、不、樂、意!”。陳默隻得把他拉到一旁一人來高的金桂叢後,趁左右沒人,輕撫他的腰在他腮上蜻蜓點水般飛快的啄了一下,耳語道,“老東西不敢把我怎麽樣,你先去四合院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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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閣新村實際上有兩個小區,以人造湖涼亭花園為中心呈扇形輻射出去的幾十棟獨立別墅是後來翻新的時候新建的。城南黑幫高層的據點之一,“黑蛇”失蹤前的老巢,神秘的23棟就是這樣一座別墅。

而別墅區後麵,遠離湖光山色是更早建成的老式多層住宅。因為年久失修,這些舊樓多病怏怏的透著灰敗之色,樓體兩端被長瘋了的爬山虎霸占住,已經看不到樓牌號碼。而樓前小苗圃裏的紅玫瑰雜草般肆虐橫行,沉甸甸的花枝覆蓋住了人行便道。

舊樓區的後麵有一個廢棄的兒童樂園,樂園背後一片鬆林鬱鬱青青。

“狐少上去坐坐麽?”丁大忽地不見了方才老態龍鍾,身輕如燕地在前引路。

“不必了,這裏就挺好,”陳默倏地飛身躍上了一架秋千,腳尖點地,神色淡然地輕輕蕩了起來。秋千“咿咿呀呀”地在空中劃出一道涼風,草叢裏幾隻秋蟲“噗”地蹦起,鼓起透明的翅膀來好奇地打量著來客。

丁大停住腳步,在一塊假山石上坐下。他亮出手臂,腕間卷起一片黑霧,與陳默腕上纏綿縈繞的黑蛇遙相呼應,“方才多謝狐少了!”

“謝我做什麽?”陳默撩起眼皮來警覺地望了他一眼,“沒當場揭穿你麽?”。

“知非召喚我過來,是想讓你試探我?”

丁大沉吟片刻,“嗬嗬”一笑,“狐少說笑了。盟主並非多疑之人,隻是會中有些不同聲音,說狐少同人族關係十分親近......”

陳默心知他在暗指港生之事,心裏十分不痛快,便不耐煩地打斷他:“還是勞煩尊駕先亮明真身吧,你這樣雲裏霧裏的,聊起來也沒有什麽誠意!”說罷便跳下秋千,率先化回真身。隻見一隻體型不大但神氣異常的狐狸,通體火紅,胸前毛發潔白勝雪,左眉骨處一道醒目的傷疤觸目驚心。

紅狐驟然現身,鬆林中的鳥雀紛紛驚起,“呼啦啦”地盤旋在半空。

過了片刻,假山石上投射出一隻獸影。

“他居然是狐!”陳默心中頓時疑竇叢生,“怎的竟連半點‘狐氣’都沒有?”

對麵一隻形容憔悴的老獸在廢棄遊樂場的斷瓦殘垣裏顯得格外合拍。他曾經鮮紅的毛色在經年雨打風吹後生鏽般地呈鈍褐色,後腿和尾巴更是色澤轉深沉澱為深灰色。眼睛四周像是常年睡不好覺似的頂著一對濃濃的黑眼圈,而下垂的眼角和瘦削的兩腮更讓他顯得尖嘴猴腮,風光不再。

“默少在懷疑我是否真是族人?”那老狐向前走了幾步,腳步輕的幾乎悄無聲息,“你一試便知。” 紅狐將信將疑地迎了上去,一老一少兩隻狐狸鼻尖相觸,有戒備地向對方神識裏探去。兩人有共識地一觸即放。

紅狐觸了電似的:他舅姥姥的,這老東西不但是狐,而且還和我同宗!

“對,我是默少同宗,同宗的一隻棄狐,”老狐苦笑一聲,啞著嗓子道,“默少可知族裏對待老弱病殘的規矩麽?”

紅狐緘默了。他一族裏祖訓崇尚物競天擇。對於傷病老並不拋棄,但也不特別維護。到了劉天宇做首領的這一代,雖然人性化了些,老狐病狐出走就此消失的消息也仍時有耳聞。

紅狐一挑眉:“哦,你是不滿族人無情,所以投奔了知非,還費盡心機將身上的氣息洗去,從此不屑為狐?”

“既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你告訴知非,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我不壞他的好事,也請他莫要強人所難。”

老狐見他起身要走,扯著嗓子喊道:“默少留步,我的故事沒什麽意思,陳木君的你可聽嘛?”

“陳木君”三字讓紅狐的耳朵倏地立了起來。“你說什麽?”他身形一閃,陡然間長大了數倍,化作一隻成年黑熊般大小的巨狐,巨影投在假山石上陰森森的一片,令人不寒而栗。

巨狐露出白森森的利齒,麵目猙獰。一隻前爪按住老狐的要害,冷笑說:“沒轍了,就編排我媽的是非來哄我,當我三歲?實話告訴你,陳木君女士的墓地一年裏我要掃上三回,生日,忌日,清明。但凡她有什麽心願未了,早就托夢給我了。其他陳年爛穀子的破事兒少爺我不稀罕!你要是為老不尊,弄點惡心東西來汙我的耳朵,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劉天宇,他......他將異心術傳給你了?”老狐的臉皮被踩在地上蹂躪,說起話來像是漏了風的風箱。“默少,可,可知木君當年同樣是為族人所棄?你......,你可曾聽說當年通城四傑這個說法?陸堯,王建安,錢樹理,......”

話音未落,他腕間的黑霧突然大熾,頃刻間黑霧將巨狐吞沒。巨狐前腿上一緊,仿佛提線木偶被人用力一扯,龐大的身體轟然坍軟在地。

陳默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廢棄兒童樂園的石凳上。活動了一下四肢發現並無大礙,腕間的黑線已經不見,隻是頭痛欲裂,胸口發悶,“噗”的吐出一口甜腥的血塊來方才覺得順暢了些。他在石凳上念了一段心法,將翻滾的氣血壓了下去,又從兒童滑梯上掬了一捧積水胡亂抹了把臉,將嘴角的鮮血擦淨,這才挪步往小區外麵走去。

路過案發現場的時候,血腥氣依舊濃鬱,但死者屍體已經不見,張大年和港生也不知所蹤,隻有一個執勤的公安在涼亭裏捧著本小說看得津津有味。

天上開始飄起沾衣欲濕的雨絲,隨之而來的涼風倒算不得吹麵不寒了,畢竟立了秋,冷颼颼地直往人領口袖口裏灌。

心情低落的陳默被搬了救兵在北閣新村門口候著的白疏逮了個正著。

“十七!你沒事兒吧?臉怎麽了?慘白成這德行......,是撞了鬼了,還是受了內傷?”

“胡言亂語!”白疏身後穩得跟尊佛似的狐族首領劉天宇一把將他拽到身後,伸手搭住愛徒的脈門,沉吟了片刻,“嗯,是有點小傷,不過不打緊,回去跟你柳師叔調理幾日應當就無妨了。不過,......,呃,脈象裏有點怪異之處,讓我想想......”

陳默想要抽回手臂,沒想到被師父攥得牢牢的,動彈不得。正在此時,另一隻手臂忽然也被人抓住。

“阿默,我開車送你!”港生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他見劉天宇也在,忙鬆開手,咧開嘴笑了笑,“喲,劉校長也在呀,您去哪兒?我也捎您一程?”

白疏心裏倒抽了一口涼氣:哎呦我的阿彌陀佛,十七怎麽攤上這麽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宗!想到這裏,不由暗暗為自己兄弟未來的家庭地位擔憂。

劉天宇淡淡地點了點頭,並不說話,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陳默你最好識相點跟我回狐族老宅療傷。可是陳默卻好像吃了秤砣鐵了心,怔怔地看了會兒港生,轉頭和師父一板一眼地說:“劉校長,有港生送我回家,您不用擔心。”言下之意:師父,就算這條胳膊舍下不要了,今天我也要和港生一塊兒走。

白疏再歎口氣,覺得再這樣下去怕是有人要吃一頓戒尺了。忙站出來打圓場:“劉校長,我和陳默一起回,有我照顧他,您還不放心嗎?”

劉天宇身邊一直安安靜靜的柳清揚此時輕撫他的後背柔聲細語道,“師兄,孩子們大了,懂得照顧自己。這天上的雨呀,眼看就要大了,趕緊讓港生開車,一會兒別淋濕了。我今晚過去一趟,給阿默仔細瞧瞧。”說著伸手輕輕一捋,陳默被劉天宇緊緊攥住的手臂便鬆開了。旋即,港生,陳默,和白疏三人被柳清揚一股腦推進了吉普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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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秀山腳下的四合院。屋外秋雨瀝瀝,屋內酒菜飄香。

港生自打趴好車就沒閑著。他在等陳默的時候,悄咪咪地找到城南一家名聲在外的館子叫了幾份外賣,想著在外麵忙活了一天,待會兒就別叫阿默再做飯了。不一會兒,就張羅出了令人食指大動的一桌:劍山燒雞,油燜大蝦,紅繞排骨,蔥油花卷,和整整一打鏡河生啤。

白疏還沒落座,就先叼起一塊排骨,隻覺得饞蟲被勾到了天際。他和港生初見時,隻覺得港生眼神凶狠,不好相與。時至今日,隻知此人貌美嘴甜,在外當得了學校一霸,在內扮得來田螺姑娘,攻,可以跟流氓打架鬥毆,守,可以與師父迂回對抗,實乃“十七嫂”的最佳人選。

“哎,港生,你今天敢從劉校長手裏搶人,夠有種的呀你!來,我敬你一杯!”白疏給兩人把啤酒滿上,雪白的泡沫騰騰的溢出了杯口。

港生笑嘻嘻地在陳默對麵坐下,“喲,這話可怎麽說的,除了我爸,我最怕的就是劉校長了......”

對麵的陳默悶聲喝著啤酒,對兩人的眉來眼去完全置若罔聞。他慘白的麵孔在酒精的作用下兩頰泛起一絲淡淡的粉紅,垂下來的根根分明的睫毛遮住了琥珀色瞳仁裏某些情緒的暗湧。

“港生,”他有點茫然地抬起頭來,望著眼角眉梢皆生意盎然的英俊少年,“你聽說過通城四傑這個說法嗎?”

“通城四傑?”港生放下手裏的花卷,想了想說,“這我可不知道。是五講四美標兵那種嗎?還是經濟上有傑出成就的?電台記者應該熟,要我幫你問問盛曉梅嗎?對了,你問這個幹嘛?”

“哦,不是當下的,”陳默含糊其辭地說,“家裏長輩提起過......,你爸在家說起過嗎?”

“王建安?”港生猶豫了一下,“他的那些‘豐功偉績’,倒也不常在家說,主要是我媽說她耳朵聽出了繭子......”也許是自覺泄露了父母的私房話,港生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不過他在外麵和朋友喝酒的時候,喝高興了發酒瘋,也會唱一出憶苦思甜。”

“哦?王廠長那麽德高望重的企業家,也會喝高了?” 白疏饒有興致地插話。

“那什麽,我媽在家裏管的挺嚴的,”港生有點不自在地撓撓頭,“我爸的那些朋友,什麽歪瓜裂棗都有,我小時候還常在家裏接待,後來五湖四海的人越來越雜,慢慢的我媽就懶得伺候了,說王建安你要浪外麵浪去,她眼不見心不煩......”

就在此時,港生眼疾手快地按住陳默再次伸向啤酒瓶的手:“哎,阿默,你這是第幾瓶了都?不是說有傷麽?悠著點兒啊......”

陳默閃電般反扣住港生的手腕,抬起眼皮來露出充血的雙瞳:“你,跟我來。” 說著便不由分說地將港生拉進了自己的房間。

“哎,這一桌子菜呢!”白疏直著嗓子在身後嚷嚷,回應他的是“砰”的一聲關門聲。“切,十七你重色輕友,”他自己委屈地嘟囔了兩聲,便抱起飯碗,每樣小菜都夾了幾筷堆成了一個尖尖,又在胳肢窩裏夾了瓶啤酒,忿忿的回自己的小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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