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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狐(小說) 32:酒池肉林

(2021-10-15 20:14:36) 下一個

胡敏從隨身斜背著的小挎包裏拿出裝有妖血的小瓶,剛要開口,卻欲言又止地瞄了一眼港生,隨後清了清嗓子起身挽住陳默的胳膊:“走,我們去桃林裏再說。”

港生急了:“哎,不帶這樣的,一點團隊精神都沒有!” 他放下吉他,大步追了上來。

陳默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胡敏手中的小瓶,隻覺得腥臊之氣有增無減,眉頭不禁微蹙了起來。也顧不得汗不汗臭,抬起手來將五指插入港生一頭薄荷味的細軟卷發裏輕輕地揉了揉,在他耳邊低語道:“我去去就回,你別亂走,在這兒等我。”

嘴唇溫熱的氣息好像一片多情的羽毛從港生的耳朵裏鑽了進去,在心頭最不禁癢的地方輕輕拂動了幾下。心髒便立刻繳械投降,停跳了一拍。

等港生回過神來,那兩人早已好像一縷輕煙,沒了蹤影。他紅了耳根忿忿地想:“這又是使的什麽花槍?成天裏就知道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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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果園”不對外開放的桃林深處有一株已經枯死的大樹,樹幹粗壯得需幾個人才能合抱過來,盤根錯節的樹根一大半曝露在地麵之上。胡敏一貓腰從枯死的樹根處鑽了進去便不見了蹤影。陳默稍一遲疑便也跟了下去。

原來枯樹底下別有洞天。

陳默略弓著腰走過一段低矮幽暗的通道,通道裏充斥著常年見不到陽光的地下室特有的陳腐和植被根係潮濕的氣息,並且夾雜了一股淡淡的腥臊之氣,越往裏走腥氣就越是強烈。

走到盡頭,胡敏推開一扇矮門,就像有人“噗”地打碎了一枚臭彈,濃鬱的甜腥夾雜著新鮮的腐臭撲麵而來,夾槍帶棍地跟人撞了個滿懷。

陳默:“小敏,你這是窩藏了一窩臭鼬麽?”

胡敏掩著鼻子,吊著眼梢往牆角處一揚下巴:“喏,那個就是你的臭鼬。”

隻見一個形容枯槁,麵容模糊的“人”被反捆著蹲在牆角,頭頂似乎縈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黑氣。

“昨兒我二娘娘逛集市的時候被這家夥盯上了,非得拱上來搭訕,還動手動腳的。被我娘娘騙到一個沒人的死胡同,往死裏揍了一頓。”胡敏既厭惡又有幾分得意得瞟了眼那人,洋娃娃似的麵孔上一副老阿姨般的神情,“阿默,你說是不是這但凡人醃臢,味道就特別騷啊?”

那人聞言抬起眼皮來,眼裏精光一現,麵目刹時清晰了起來,雙瞳似有綠光瑩瑩一閃:“默少爺?狐族的少當家?”

陳默從胡敏背後走上前來,隻覺得瓶裏的黑氣與那人遙相呼應,似有興奮之意。他饒有興致地迎上了對麵投射過來的目光:“哦,你認得我師父麽?”

那人搖搖頭:“狐族首領,我還沒那個緣分,隻是......,我聽聞少當家是個至情至信,情深意重,很有“人”緣的人。”他有意將“人”字拖長了尾音,一番話說得既巴結諂媚又說不出來的猥瑣。

“這‘人’莫不是隻土狼妖?”陳默斜睨著他那若隱若現的綠瞳,心裏暗忖。

早先師父授課時,曾隱晦地提起過狼族有一支走了邪路,攀附上了一個叫做“天靈會”的臭名卓著的組織。這個組織的成員多是飛禽猛獸,信奉生食,不屑與人族為伍,部分成員,尤其是那些領地被侵資源被占的,更是怨念深重、與人不共戴天。

從前這“天靈會”的活動相當隱秘,即使偶有襲擊人族的事件發生,也是打遊擊似的打一槍換一個地方。隻是近來陳默時有耳聞“天靈會”的招募活動,就連白疏的小跟班在鍾秀山腳下的集市上也曾被搭訕過。胡敏的二娘娘,怕不是無意中說了什麽憎恨人族的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被“天靈會”當成了發展對象?

這個“天靈會”會不會是刺殺徐蔚民,劫走“汙點證人”郭金貴的背後黑手?他們是城南“朱家幫”重金買下的雇傭軍,還是和熊族有什麽瓜葛?

想到這裏,陳默胸中已經有了盤算。

“咳,別提了!”陳默一屁股在屋子中央的桌子上坐下,一條腿彎起撐在桌麵,另一條腿則晃晃悠悠吊兒郎當地垂著,眼角眉梢略帶嘲諷地微微上揚,“‘情深意重’有幾斤幾兩?洗洗剁了夠炒一盤子的麽?你對人家一片赤誠,可人家呢?甜的時候把你寵上天,一轉眼就把真心踩在腳底下。還不是隻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陳默七情上麵,一副“柳泣花啼”,黯然神傷的厭世樣兒。

胡敏在旁邊瞅著,眼珠子好懸沒掉出來,心想:這唱的又是哪一出?你屋裏還有一位上趕著的眼巴巴等你回去呢...... 金雞影帝也沒你牛!

“就為了這,師父都和我翻臉了,”陳默倏地一下從桌子上跳了下來,走到另一麵牆邊背過身子擺了一個寂寞的背影。“要不是小敏好心收留,怕是要無家可歸,露宿街頭了。”那背影一聲歎息。

胡敏狐疑地看著他那銷魂的背影,總懷疑有人其實是憋不住要笑場了。

角落裏的人明顯入戲了。他小心翼翼的向前移了兩步:“狐少恕我直言,人族薄信寡義,朝三暮四,狐少所托非人啊。”  他見陳默胸口起伏似乎有所反應,便繼續道,“我有一個好去處,有勞狐少先與我鬆綁.......”

 

片刻之後,三人一陣疾風似的離開了桃園。

那土狼腳下極快,陳默見小姑娘胡敏稍有吃緊便一把托起她的手肘好讓她借力。“這是在往天星港走吧?”胡敏貼近陳默耳語。不一會兒三人就進入了雨柳村的邊境。土狼在一片也不知多久沒修剪過,長得遮天蔽日的叢林灌木前停住,現了真身。它回頭看了看兩人,示意接下來要在叢林裏穿行。

陳默心裏暗罵:他娘的,這不就是熊族祠堂的入口嗎?上回跟著“水果販子”祝鴻升那個坑爹的走了一遭,叫毒藤毒蟲折騰的苦不堪言,這輩子都不想再走第二回了!

胡敏見他麵有難色,身後“呼“地展開一對碩大的淺灰色翅膀,攬住陳默輕輕一躍,兩人便升至了半空。

土狼見狀也不多言,一頭鑽進灌木便不見了。

陳默冷不丁地被人帶到空中,隻覺得頭暈目眩,索性閉上了眼睛,任憑涼風從臉頰簌簌地刮過。

再睜開眼來,兩腳已經落到了地上,麵前赫然正是熊族的廢棄祠堂。

不一會兒,土狼也鑽出了密林重又化成人形,臉上多了幾道血痕。一狼一狐一鳥三人魚貫行至祠堂入口。

短短幾個月前,這破敗的祠堂還是一個熊族少年們熱火朝天地揮灑汗水,空氣中充斥著濃的化不開的硝磺味兒的黑火藥工廠。如今空氣裏除了一片甜腥之氣,嗆人的火藥味已經蕩然無存了。“一定是三娘接到消息後秘密轉移了,”陳默心想。

此時已是倦鳥歸巢,暮氣西沉的辰光。祠堂高大的房梁上不知什麽時候添加了好些彩色的琉璃燈泡,五顏六色的光暈在深藍色的天幕下營造出一種不真實的夢幻感。

祠堂的正中央搭起了一個拳擊擂台似的高台,四周圍繞高台排滿了形形色色的桌椅,除了靠高台最近的幾張桌子,其他都座無虛席。身著黑衣黑褲手捧托盤的年青侍者忙碌而輕盈地穿梭於桌椅之間。盤子裏堆得小山般的血淋淋的鮮肉和灑得滿桌滿地都是的烈酒極好地詮釋了什麽叫做“酒池肉林”。

盛宴顯然已經開始了有一陣子了,坐在靠祠堂門口的一位年青客人明顯是喝多了,一把拽住經過身邊的黑衣侍者,那人倒在他懷裏兩人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忘乎所以地又咬又啃起來。

陳默一把捂住胡敏的眼睛:“唔......非禮勿視。”

這時一個梳著高馬尾的豔麗女郎來到他們三人麵前。這女郎即使在盛夏酷暑天也包的嚴嚴實實的,露在外麵的一張麵孔無比的生動奪目,好像看人一眼就能奪人魂魄似的。陳默覺得這女郎說不出來哪裏有點不對勁,仔細一看,有一瞬間她黑寶石般的大眼睛竟然呈現出冷血動物的豎瞳!“原來是蛇族,”陳默暗道。

土狼附在蛇女耳邊低語了幾句,那女郎便衝陳默和胡敏嫣然一笑:“原來是貴客到了!”她手鐲上的響鈴一甩,幾個侍者立刻就出現在身邊,將兩人領到靠近高台的一個上座。不一會兒,他們麵前就擺滿了鮮肉,美酒,和眼睛般紫黑透亮的葡萄。

陳默叼起一片鮮肉,故意慢吞吞地嚼出汁來,一絲絲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淌了下來,一張臉看起來說不出的妖異恐怖。胡敏做了個反胃欲嘔的表情:“物以類聚,......,你原來和他們是一夥的!”

陳默愕然:吃生肉這件事,其實真的不能作為忠奸的判斷準則啊。

一陣叮叮咚咚的鈴聲傳來,那豔麗無雙的蛇女領了一隊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男女來到陳默胡敏麵前,他們大都麵容娟秀,骨骼清瘦,衣不蔽體。每人的腳踝上都帶著一串鈴鐺。蛇女微微一笑:“狐少久等了,幾個還算像樣子的孩子,給狐少助助酒興。”說完又衝胡敏點了點頭,示意她也挑一個。

唔,原來是陪酒的,陳默想。他目光掃過,那些少年人多低著頭不敢看他,唯有一個短發女孩撲閃著羽毛般濃密的睫毛,飛快地迎上了他的視線。女孩瞳孔烏黑幽深,目光清明,看得陳默心中驀地一動。他拍了拍身邊的位子,女孩便順從地坐了過來,眼睛盯著那盤葡萄,又緊張地拉了拉短得幾乎不能蔽體的裙子。

竟然是人族!陳默嗅了一口身邊的氣味,猛然意識到這些“助興”的少年人竟然是在一群凶禽猛獸中混跡的純人族。“這是他們圈養的肥羊呢,還是奴仆?”陳默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他向周圍掃視了一圈,隻見幾乎每個距離中央高台較近的座位上都有一兩個形容清秀的人族少男或是少女作陪,而胡敏亦挑選了一個纖細的男孩子坐在身邊。

忽然間“啪”的一聲,祠堂內的燈光暗了下來。烏糟糟的場子一下子安靜下來,似乎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等待什麽大事的發生。“表演要開始了!”女孩在陳默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說。

“什麽表演?”陳默不解地問。話音剛落,一道強光便倏地打向中央高台。祠堂的後門“呀”的一聲打開了,一個虎背熊腰的赤膊大漢拖著兩個戴著腳銬的青年走了出來。兩人都赤裸著上身,露出一身嶙峋的瘦骨和遍體傷痕,下身草草地裹著一塊皮裙。走到中央高台上,大漢給他們打開了腳鏈,並將一把明晃晃的短匕首交到每人手中,在兩人肩上捏了一把,示意可以開始了。

“他們就是這幫人的‘角鬥士’,兩人一直要搏鬥到其中一人死亡才算結束,贏的那人便可以苟延殘喘到下一場比賽,”短發女孩繼續耳語道,聲音微微地顫抖。

“至死方休!”陳默桌下的拳頭不禁攥緊了,青筋凸起,“那麽你們呢,你們也會被送去角鬥麽?”女孩眼裏閃過一絲怨毒,輕輕哼了一聲:“我們?嗬嗬,我們‘有幸’長得有幾分姿色,不用這麽早去送死,可也不過是一群行屍走肉罷了。長殘了,也許就該上角鬥場了。”

忽然看客中有人“啊”地一聲尖叫,隻見高台上一人跳了下去,瘋了似揮舞著匕首的朝場外逃竄。剛跑出十多步,不知哪裏竄出來一條黑影閃電般地撲了上去,一團血霧“噗”地噴射了出來,瘋了的角鬥士刹那間便血肉模糊,睜著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胸前和大腿上的肌肉竟已經被人分解了出去,剩下一副尚能蠕動的骨架子。

幾個負責清掃的迅速打理了現場,洗淨了血跡,場下漸漸恢複了正常,看客們飲酒的飲酒,行樂的行樂,很快一個戴著腳銬的“替補”便被送上了高台,角鬥繼續進行,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

陳默見胡敏麵有菜色,生怕她在一群猛獸麵前露了餡,便捏了個凝神訣按在她的眉心。胡敏“啊”的一聲,就像溺水的人忽然被度了一口氣過來,瞬間“活”了過來。她瞪著一雙大眼象小鹿般朝陳默望過來,陳默在桌底下輕輕地擺了擺手,示意她切勿輕舉妄動。

陳默正在與胡敏“通氣”,身邊的短發人族女孩卻忽地湊了過來,一手按住陳默的膝頭,一手親熱地繞住他的脖子,喂了顆葡萄進他嘴裏。

隻見冰冷豔麗的蛇女引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向他們這桌走來。男人身形魁梧,身上鬆鬆的披著一件白袍,麵容出人意料的英俊方正。一個黑影倏地從陳默身邊飄過,隱到男人身後。陳默眉頭一簇:“猞猁!”

男人聲音溫潤:“狐族的陳默,金雞族的胡敏,怎麽,我的宴席還對胃口麽?”他因為是居高臨下地站著,眼皮微微下垂,給人一種憐愛的錯覺。見到女孩繞在陳默肩頭的手,男人嗬嗬一樂:“我的孩子們可還可口麽?”

陳默心裏一緊,喉頭發幹,卻故作鎮定地摟住女孩的腰道,“多謝盟主款待!陳默大開眼界,不枉此生。” 他其實也是瞎蒙,聽男人說話的口吻,什麽“我的宴席”,“我的孩子們”,便猜測他就是“天靈會”的盟主。

陳默見對方笑而不語,知道自己蒙對了,索性抓住女孩的手豁出去說:“我對這姑娘一見如故,喜歡的很,不知盟主可否割愛,將她讓與小弟?”

男人稍稍一愣,便哈哈大笑:“區區一個愛奴,讓便讓了,何足掛齒!隻要小默願意與我歃血為盟,加入我天靈會,從此以天為父,以地為母,天地之靈唯我馬首是瞻可好?”

夠狂妄的呀,天地之間所有的生靈,上到烏鴉下到蚯蚓,都要向你俯首稱臣,那你不如複辟當皇帝去得了!陳默心想,但他打定了主意要搭救短發女孩,便臉上一團和氣,唯唯諾諾。

男人見他色令智昏的樣子,以為是答應了,便揮了揮手。蛇女忙不迭地指揮手下就地搭起了一個簡易的架子,上置一個臉盆那麽大的金燦燦的銅盆。蛇女親自捧著一攤烈酒,倒滿了一個盆底。

酒香一溢出來陳默就打了個激靈:臥槽,這什麽玩意兒,比二鍋頭還狠!

“天靈會”盟主從腰間拽出一把鑲金嵌玉的彎刀,將食指割破滴了一滴血在銅盆裏麵。血跡晃了晃,並沒有立即散開,一股黑氣張牙舞爪地升了起來,縈繞在銅盆上方。

陳默這會兒趕鴨子上架,隻得也咬破了食指,有樣學樣地滴了一滴血進去。

那張牙舞爪的黑氣沉了下去,一刹那兩滴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鮮血就乖乖地融在了一起,散進了酒水中再也難覓蹤跡。

盟主端起銅盆來率先飲了一半,接著陳默一仰脖子將盆裏剩下的烈酒一飲而盡。

“禮成!”蛇女唱了個喏。

胡敏心驚肉跳地觀賞了全程,心說:好啊,陳默,你有種,家裏有一位眼巴巴的等著,這又帶回去一位,我看你回去怎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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