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蒙特利爾的燦爛陽光(十二)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

(2021-12-17 16:19:57) 下一個

第十二章 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

      留言機裏傳來一個略帶法語口音的英語留言:哈嘍,哈嘍,哈嘍,親愛的小微,我是法比安,你為什麽不回我的電子郵件?請盡快給我回電話,我的號碼是.....”。小微鬆了口氣,剛才被霍叔叔眼中的擔心嚇著了。

      正想著,第二條留言又播出來:還是法比安,小微,我 - 象(想)- ! ” “我想你是用中文說的,音調不是很準,但大概還聽得出。

      小微笑了,對憂心忡忡的霍叔叔說 : “是我英文寫作班的同學,瘋瘋癲癲的,沒看出有什麽急事,還打您的電話,不好意思。霍叔叔笑笑,猶豫地說:小微,有些話不知我該不該講?” 

      小微想,可能霍叔叔不喜歡別人打他的電話,就說:您請講,別客氣! ” 霍叔叔笑了,說:你記不記得我的朋友甄太太,一起吃過飯的?” 小微說 : “記得記得,以前在香港唱京劇的那個,人特別漂亮。

      “對,就是她,她有個妹妹,我見過的,比姐姐還要漂亮,甄妹妹後來去了英國,嫁給了當地的一個鬼佬,還生了一個兒子。我們中國人和那些鬼佬的觀念不一樣, 多半生活不到一起的。

      兩個人這些年來吵吵鬧鬧,兒子高中一畢業就離了婚。甄太太前兩年去參加外甥的畢業典禮,這兩夫婦在學校的停車場一撞見就吵起來,真像仇人一樣。小微呀,交男朋友要小心,那些鬼佬多是不適合咱們華人的……”

      小微終於明白霍叔叔眼裏擔憂的出處,於是笑著說 : “謝謝您的關心,哪一天我有了男友,先領回來給您看看。霍叔叔說著好就笑著離去。

      小微看著他的背影,慶幸自己的運氣好,異國他鄉,碰到這麽好的房東,親人一般。同時也覺得,戀愛結婚大概還要看兩個人的相處,不是所有跨國婚姻都是以不幸收場。

      說起法比安這個人,是個自來熟兒。寫作課第一天課間休息,小微就聽他在跟鄰桌的同學大談他失敗的婚姻。下一個課間,小微成了他的聽眾,失敗的婚姻又重演了一遍,這一回加了很多細節。

      原來他的前妻是廣東人,兩個人有個十一二歲的女兒。離婚時法庭把女兒判給了前妻,要求他每個月付撫養費。說到撫養費,他憤憤不平地說 :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沒車?每月的撫養費夠我養兩輛車的!”小微禮貌地笑笑,心裏不解,難道女兒不比車重要得多?

      法比安的母語雖是法語,但英語也不遜色,除了略帶法語腔調之外,幾乎沒什麽可挑剔的 。小微問他為什麽要來學英文寫作,法比安說,他在政府工作,員工為增強語言能力的培訓費用,是可以報銷的。

      小微看他每到課間不是跟老師就是跟同學聊得火熱,每周作業卻不能按時完成,心裏就想,也許他把寫作課當成免費的社交活動了。

      又過了幾周,他拿著一個貼著中國郵票的信封給小微看,說是他在中國有個外語學院法語係的女筆友,兩個人通信有一段時間了,他覺得已經可以試著說些親熱的話。

      他讓小微教他用中文寫 ‘我想你’,照貓畫虎地練了半天,總算通過小微的檢查,大概認得出了。他高高興興寄走了信,問小微標準的中國女孩會怎樣反應。小微說,這種事因人而異,哪有標準這一說?

      寫作班剛一結束,他就去了泰國,說在政府申請了無薪假期,去泰國一個中學免費交幾個月英語,吃住都包的,隻是沒有薪酬而已。

      看樣子他是回來了,小微想著就去查電子郵件,果然在垃圾信件中找到他的好幾封信,每封都說有急事找小微幫忙。

      小微按他留下的號碼打過去,寒暄一番之後,法比安堅持說,這個忙必須見麵才能幫,問小微周末有沒有空。小微想起周六晚上約了巴蓧一起去看爵士樂節的街頭演出,就約法比安提前半小時見麵,這樣就不用跑兩趟了。

      過了兩天,大安畢業典禮的照片洗出來,張張都不錯。小微尤其喜歡大安在講台上孩子般燦爛微笑的那張,加洗合影時,就順便多加了那張。

      放學時,剛好在學校的圖書館門口碰見大安。他說:“那個鎳礦小股,申南著實賺了一筆。他現在打算好好研究一下魁北克礦產業,讓我幫他借點兒書。”

      小微把洗好的照片給他,大安坐在長椅上一張張看過,目光停留在他們四人的一張合影上。大安似乎猶豫了一下,不自然地一笑,說:“你記不記得明朝,給咱們照相的那個?”

      小微說:“記得,書生模樣。” 大安說:“你覺得他怎麽樣?”小微想也沒想就說:“蠻好呀,我喜歡讀書,所以愛屋及烏,對所有書生長相的人都有天生的好感。”

      大安 “哦、哦”了兩聲,過了一會兒說:“明朝昨天找到我,打聽你。” 小微一愣,說:“打聽什麽? 大家幾乎不認識。” 大安說:“正因為不認識,所以才打聽,他問你什麽情況。”

      小微問:“什麽什麽情況?” 大安好像生氣了,大聲說:“小姐,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他對你感興趣,問我你有沒有男朋友。我怎麽知道?” 小微笑了,說: “原來指這個。哈哈,如果換了今天,他見我這副梅超風的樣子,一定失去興趣了。”

      大安看了看小微,也笑了,說: “你頭發是夠亂的,我怎麽沒見別的女孩的頭發這麽亂呢?”小微說:“ 我思想自由,頭發也跟著各自為政,有什麽辦法呢?” 大安震天動地地笑,然後說: “你總有些稀奇古怪的說法。”

      說著又拿起那張四人合影,看了又看,自言自語道:“ 明朝還真說對了。” “說對了什麽?” 小微問。大安幹咳兩聲,說 :“我問明朝,你怎麽知道小微不是我的女朋友呢?” 明朝說:“跟你站得遠” 。

      小微拿過照片仔細端詳,大安和荷藍夫婦站親密地湊在一起,自己和大安之間的距離確實大了點。大安說:“ 明朝這小子,是聰明人堆裏的聰明人。我該怎麽回他?你到底什麽情況?”

      小微笑著看著大安,問 :“你真想知道?”大安說:“當然,你還欠我 ‘小微戀愛史回顧’ 呢!我連初中一年級的小女友都講給你聽了,現在輪到你了。” 小微笑笑,說: “準備好眼淚了?”大安爽聲大笑,道 :“連同手絹,一並都準備好了!”

      “我這個人晚熟,所以很多事情上,我通常在‘懵懵懂懂’的‘懵懵’一端。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小微剛講到這裏,見大安在那裏伸胳膊伸腿,斜靠在長椅上,一副懶散休閑的樣子。

      大安見小微看著自己,笑笑解釋說:“先坐舒服了,從小學二年級講到現在,估計要講大半個下午”。小微大笑,看看天說:“ 也許天黑前講不完, 做好加班加點的準備。” 大安在那裏 “哎呦、哎呦” 了兩聲,說:“沒看出來,原來是經驗豐富的戀愛高手。”

      小微沒理會,接著講:“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全校開大會,老師選我做二年級的代表,上台讀一封決心書。我前麵的是三年級的代表,讀得飛快。教導主任問我:“害不害怕?” 我不解地問:“怕什麽?” 教導主任笑了,說 :“看樣子不害怕,上去讀得慢一點。” 

      我牢記心間上了台,以超慢的速度,拖著長音讀道:“決-心-書— 我-代-表-二-年-級-全-體-同-學......” 事後據說台下樂翻了天,我全然沒有知覺,以蝸牛的速度讀完了短短的決心書。

      講到這裏,大安已笑得差點兒掉到地上,說: “再讀一遍,再讀一遍。” 小微裝模作樣地又讀了幾句,大安坐在那裏沒完沒了的笑。笑夠了,說:“接著講,小男生該出現了。” 小微詫異地問:“什麽小男生?” 大安說:“你的初戀小男友呀!”

      “噢、噢,”小微回過神來,說: “沒有小帥哥,失望了吧?講這個故事的目的在於說明我從小到大所處的混沌狀態,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有時我在想,要以這邊的標準,我大概會被歸類於‘心智有待發展’的孩子。” 大安笑了,說: “看樣子老師真會選,選個弱勢群體代表,公平公平!”

      “所以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在我這裏是不見什麽風吹草動的。加上我那時候沉迷於讀小說,整天跟著故事亦悲亦喜的,對現實世界倒是忽略了。不像你有什麽小白兔,中白兔,大白兔可以追逐,我的中學時代就在這麽渾渾噩噩地荒廢掉了。

      “什麽白兔?” 大安插話道。小微笑了:“小白 =》小白兔,要讀博士的人不會跟我一樣,也是心智有待發展吧?” 大安哈哈大笑,說: “原來這麽來的。你是說,中學時,你開竅兒比較晚,但就沒有大灰狼來騷擾你?”

      小微禁不住笑了,想了想說:“大灰狼,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問題是那是個敏感的年齡,大灰狼就是來示好,如果白兔沒反應,久而久之,也就灰了心,不是嗎?要為什麽叫灰狼呢?容易灰心呀。”

      大安又是笑,然後說:“ 倒也是。不過好不公平呀,我的三隻白兔都送了出去,卻隻換來一杯白開水。”

      小微大笑,說: “好戲馬上開始,請勿走開。”

      小微說完就目光幽幽地望著遠方,嘴角漸漸露出笑意。大安說:“ 看表情是甜蜜的初戀。”小微說:“猜對了,‘小微和她的初戀微友從此過上了幸福生活,全劇終。’ ”

      大安麵露驚異,問: “真的?你們現在還是男女朋友?我以為你沒有男朋友呢。” 小微笑了,說: “要真是從此過上了幸福生活,我們今天就不會坐在這裏加班加點了。”

      “記得是大二聖誕節前夕,我跟著朋友西妮去她男友的學校跳舞。那天我倆剛買了大打折的高跟鞋,第一支舞下來,我已經知道大打折的原因了,實在是太不舒服了,尤其跳這種快節奏的舞!

      看著遠遠和男朋友站在一起的西妮,她指指鞋子,也是一臉的苦笑。音樂響起來,我正想找個地兒坐下,歇歇我百受折磨的腳,一個圓臉兒,大眼睛的男生走過來邀請我,我對他搖搖頭,說:“歇一會兒,下支吧!” 他先是驚愕,睜大了眼睛,然後一副受傷的表情,轉頭就坐在旁邊的長椅上。

      我跳舞沒有拒絕過別人的邀請,當然也沒見過受拒絕就這麽受傷的。這個人不行,就換個人跳,在舞場上很正常,我不懂他為什麽要受傷。有些不安,有些好奇,我走過去,坐在他旁邊,笑笑開口道:“抱歉呀,鞋不舒服,歇一下,咱們再跳吧。”

      他眨眨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仍是一副委屈的樣子,說:“今天是我生日,第一次來跳舞,看你像好說話的樣子,才請你,結果就給拒絕了。” 原來他叫冬至,來老鄉這裏玩兒,正值生日,老鄉慫恿他來跳舞。

      我跟他聊了一會兒,腳也舒服一些了,就反請他跳,畢竟是他的生日嘛。幾支舞跳下來,看出來他是新手了,踩得我的新鞋麵目全非,好在腳趾們已經過了痛的臨界點,麻木得沒有感覺了。

      轉眼到了新年,我在我們學校的舞會上意外見到冬至。他興致勃勃地說,上次舞會後,他又新學了幾種跳法,今天特意過來跟我練練。

      幾個月的舞跳下來,一個春天的晚上,我們正跳著結束曲《友誼地久天長》,冬至突然在我耳邊說:“小微,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也許跳舞拉近了我們的距離,我就真成了他的女朋友。

      冬至喜歡體育,來自乒乓之鄉的他打得一手漂亮的乒乓球。而我是個毫無體育細胞的人,小時候跳木馬跳不過去,回回卡在木馬上,是體育課上一道不朽的風景。

      冬至說,先從小球開始,他教我乒乓。他一會兒拉長,一會兒擺短,左一個旋球,右一個調角,一場下來打得我眼花繚亂,滿地找球。

      打完後,他說,今天過了點兒小癮,以後要加大難度力度。他再約我時,我就沒那麽高熱情了。好在我不小心扭了腳,就徹底脫了幹係。

      扭了腳,舞也跳不成了,冬至再來,兩個人就有點兒無事可做的意思。我有時想,這戀愛好像沒有小說裏描述的那麽甜蜜。但也沒覺得冬至有什麽不好,日子就這樣過下去。

      暑假回來的第一場舞,冬至跳得心神不寧的。熟悉的《友誼地久天長》再次響起,冬至低垂了眼,說:“對不起,小微,這將是我們的最後一曲,願我們友誼天長地久吧。” 說完,他就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我。

      這回驚愕的是我,毫無預兆,怎麽就成了最後一曲?冬至緩緩地說,暑假裏一個他以前暗戀了許久的女同學向他表白,他總得做個取舍。我抽回他握著的手,停了舞步,大腦一片空白。

      “你沒事吧?” 冬至擔心地問。他拉我到長椅上去坐,望著眼前快樂旋轉的人們,伴著耳邊舒緩懷舊的音樂,我終於擠出一句話:“她是不是乒乓打得特別好?”

      小微說到這裏,感慨地笑笑說:“ 現在說起來風輕雲淡,當時我著實痛苦了一段時間,還掉了幾斤好不容易長的肉。

      說吃驚,也不應該,自己也覺得兩個人沒有太多的共同愛好,在一起也沒有那麽開心,但下意識認為開始的事情就該堅持下去,做事情應該持之以恒,不是嗎?

      這下被說了再見,打擊巨大,現在想來,好像痛苦更多源於戀愛失敗的本身,而不是失去這個人,或這段感情。

      “ 唉,是不是有句話叫 ‘ 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 大安安慰道。小微直說,“是呀是呀,尤其在我這個糊塗人這裏。事後想起來,都很吃驚我和冬至竟能走到一起。

      唉,大家都年輕嘛,十八、九歲的樣子。” “ 後來有沒有見過冬至?” 大安問。小微說:“還真見過。大四快畢業的時候,有一天在女生樓下,我意外見到冬至。他說特地過來請我吃個飯。

      我去了,他喃喃地說:“現在覺得可能傷害了我,畢業前過來說聲對不起。” 那時候的我已經徹底釋然,逗他說:“跟你的乒乓女將雙打得怎麽樣?” 他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吧嗒吧嗒地看著我,歎了口氣說:“她跟我提了分手,所以我才體會到你當年的心情。”

      “ 挺善良的一個人。” 小微感慨道。大安問:“後來呢?”小微說:“沒有後來,再沒見過。”

      大安哈哈一笑:“ 我問的是冬至之後前仆後繼的微友們,譬如 ‘春分’,‘夏至’,‘秋分’什麽的。”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笑小微 回複 悄悄話 發文沒幾天就趕上冬至,世上這麽多巧事……哈哈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