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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利爾的燦爛陽光(十六)意粉和烏冬之間

(2022-01-14 14:18:48) 下一個

第十六章 意粉和烏冬之間

      小辮兒師頓環視了一下教室: “最新消息,你的法語課可能過了暑假就沒有政府撥款了,表示你們沒學上,我也失業了。聽說政府最近在考慮削減很多項目的撥款,我們的法語課也在其中。我們老師計劃在學校附近遊行,如果有同學想加入,也歡迎。”

      話音一落,教室裏一片大亂。對幾個中國同學影響不大,因為大家秋季大學開學,本來就沒報法語班。但很多別的同學是打算上到學期末,對法語的興趣另論,發的生活補貼在移民過渡期還是舉足輕重的。

      羅馬尼亞美女躍躍欲試,說有感興趣參加遊行的同學到她那裏報名。小辮兒老師敲了敲黑板,說:“遊行歸遊行,現在好好上課。” 說著就打開教義開始講課。

      小微發現他有些心神不寧,講課時也失去了往日的幽默。他教得無趣,同學們聽得也心不在焉。最後小辮老師實在不在狀態,就留了幾道練習題讓大家做,自己溜了出去。

      他一走,教室裏馬上開了鍋,沒課上沒錢拿把大家拉得更緊,有點兒難兄難弟的意思。幾個中國同學也趁機湊到一起講中文,大家對遊行的作用普遍持懷疑態度,畢竟大家沒有經曆過。

      說起讀書,倒是個個盼著快點兒開學。要讀會計的羽屏已經在她要入學的大學附近找好了公寓,她勸小微也搬得近點兒。

      她聽一個在穗大讀書的朋友說,穗大商學院不僅學業繁重,而且有很多晚間課程或活動,住得遠對女孩兒來說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小微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她一提醒,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霍叔叔家附近的公車到了晚上班次很少,小微很難想象自己黑洞洞地走夜路。

      羽屏督促她快點兒行動,因為學校附近的公寓大部分已經租出去了。小微聽著就開始著急,記得大安住學校附近,就想下課去問問他有什麽建議。

      正想著, 小辮老師回來了,說:“練習不用做了,大家隨便聊聊,如果停課對你們生活有什麽影響,算是練口語吧。”

      大家麵麵相覷,一方麵私人的事情也不是所有人想分享,另一方麵大家的法語還很初級,複雜的事情表達起來有困難。

      小辮兒老師看看大家說: “我先說說吧,大家知道我有兩個上高中的兒子,一個很快要上大學了,妻子是幼兒園老師。我們這樣的家庭在這裏算是普通家庭吧,不高不低。

      但問題是我們全家都是體育迷,看各種體育比賽實況,加上兒子們到處去打比賽,每月都是不少的花銷。我如果失業了,大家吃飯不是問題,畢竟我還有一段時間的失業保險,妻子還有工作,但想維持現在的這種生活方式卻不容易。”

      還沒說完,尼日利亞社工馬琳就開始大聲嚷嚷說: “在我看來,吃飯沒問題就不是真正問題,我們尼日利亞還有很多人連飯都吃不上呢!”

      小辮兒老師一怔,說:“生存問題的確是大問題,但你也不能說我們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呀。對於我們家庭來說,生活方式的改變是實實在在的問題。”

      馬琳突然情緒有些激動,說:“我先生移民之後轉做銷售,下個月培訓期一結束,就沒有基本工資了,完全靠傭金。做銷售總需要一段時間積累人脈,下個月能不能拿回號。

      到候我一家大小吃也可能全靠點兒助,你不得我的吃飯問題比你的看不了體育比?”小兒老笑了笑,息事寧人地:“你吃飯問題更嚴重。還有誰想分享?”

      來自俄羅斯的瓦利利突然舉手,瓦利利和他妻子都在學法語,妻子在另外一個班,他們四歲的兒子在法語學校的幼兒園。

      瓦利利高大清瘦,帥氣中有些靦腆;妻子身材高挑,漂亮得像電影明星;兒子小卷毛兒更是可愛迷人。每天放學,一家三口走在路上,像道風景,一種令人震撼的美。

      瓦利利有些內向,課上也不怎麽參與,由於他的英文有限,好長一段時間,跟大家都處在點頭笑笑的狀態。

      有一次,小微在跟俄羅斯美女美發師奧爾加聊天,奧爾加說到激動處就抓住小微的手,結果大呼:“你的手怎麽這麽涼?”接著她就把小微的手握在自己手裏搓呀搓。

      瓦利利在旁邊看著奇怪,就用俄語問奧爾加怎麽回事。明白後,他就坐在小微另一邊,抓住小微另外一隻手,學著奧爾加的樣子搓來搓去。

      小微坐在中間,雖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因來自“蘇聯老大哥,老大姐”的關心而倍感溫暖。從此以後,瓦利利陸陸續續,用磕磕絆絆的法語給小微講了些自己的故事。

      他和妻子是高中同學,兩個人都是學校樂隊的,他吹小號,妻子吹長笛。出國前,妻子在一家公司做文秘,他開卡車。

      瓦利利喜歡開卡車,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駕駛艙裏,聽著喜歡的音樂,看著窗外變換的風景,不用跟很多人打交道,是他理想的工作。

      來加後, 他想重抄舊業,但考駕照需要一定的法語水平。而且因為卡車屬於重型車,考費,培訓以及上路後的車保險都價格不菲。 所以他希望通過這個課程,既能掌握基本的法語,也為日後積攢一些資金。

      小微可以想象,如果法語課真的停了,瓦利利的計劃不知道要擱淺到什麽時候。

      小辮兒老師看瓦利利舉手,甚是吃驚,趕緊鼓勵說: “瓦利利不常舉手,今天積極主動,快說說。”

      瓦利利突然有些靦腆,微紅了臉,斷斷續續地說了因為他和妻子都在法語班,完全靠法語班的補貼來維持現在的生活和計劃未來,不像有的家庭還有其他收入來源,所以停課對他們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說了他的卡車司機理想和移民前對新世界的美好想象; 說了初來乍到的種種不適應和語言不通帶來的自卑感……

      教室裏靜悄悄的,瓦利利越說越有自信,從開始的磕磕巴巴漸漸流利起來,找不到詞兒的時候,小辮兒老師及時提醒。到最後說得聲情並茂,連從來沒正經的小辮兒老師都有些動容。 

      “ 嗚嗚嗚 ”, 有人哭了,大家一看,原來是羅馬尼亞美女。大概永遠的漂亮光鮮背後,她也有不為人知的種種不易。

      小辮兒老師大概不想讓大家哭做一團,於是打趣道:“哭花了妝,就可以到太陽馬戲團去當小醜了。”全班都笑了。

      小辮兒老師說 : “我沒有移過民,所以佩服你們這些敢於放棄過去的一切,探索新世界的人。要記住,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最開始總是不易,但我教了這麽多年新移民,有很多早年的學生已經做得相當不錯。這些困難是暫時的,隻要你們堅持努力,一定會過上想要的生活。”

      他頓了頓,笑著對馬琳說:“這麽看來,我們看不了體育比賽,的確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因為憶苦思甜,所以放學晚了。小微急急忙忙跟瓦利利說了句“說得好”,就跑出去找大安問公寓的事。大安的班已經放學了,遠遠看見大安和賽麗走在前麵,小微一邊跑一邊喊著“大安”。

      他們好像正起興地聊著什麽,很接近了大安還是沒有聽見。小微被一個紅燈擋住,看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突然泄了氣。

      不問也罷吧,沒認識大安之前,日子不也過得好好的嗎?等自己到商學院附近的公寓轉轉。

      回想起今天大安的語無倫次,再看著他和賽麗越來越模糊的背影,小微突然明白大安的舉棋不定。大安說的‘眼前的機會’,一定是指黎帥哥不辭而別,賽麗現在回到單身狀態。大安是在猶豫要不要放棄 ‘上學期間不戀愛’的約定,有所行動。

      小微這樣想著就有些難過,擱置的結果就是大安和賽麗從此過上了幸福生活,她的問題還真是自行解決了。

      小微跟霍叔叔說了要搬到學校附近的事,霍叔叔有些驚愕,“呃,呃”了兩聲,就默不作聲。小微說 : “抱歉呀,沒法幫你們辦報了。”

      霍叔叔好像醒過神兒來,說著 “讀書要緊,讀書要緊” 就去了地下室。小微覺得有些對不起他,應該早早打招呼,現在說走就走的,禮貌上也說不過去。

      第二天課間,小微和巴蓧出去玩兒,連著兩次見大安和賽麗站在他們教室門口說話。巴蓧拽拽小微,說:“最近老是見到他們兩個在一起,是不是約會呀?”

      小微歎了口氣說 : “可能吧,賽麗是大安喜歡的陽春麵,我是他不感興趣的拉麵。你不能強迫他喜歡拉麵,是不是?忘了吧!”

      巴蓧一臉的迷惑,追問道:“什麽麵?我不懂。”小微才意識到,巴蓧不懂中國美食,於是說:“大安喜歡意粉,不喜歡烏冬,我是烏冬,明白了?”

      巴蓧眨了眨她的圓眼睛,說:“烏冬怎麽了?哪點兒不如意粉?先不說麵了,我覺得他喜歡你,要為什麽以前老來找你說話?”小微聳聳肩說 : “告訴過你,他那時有事兒,現在沒事了。”

      下半節課,小微有點兒鬱悶,課也上得無精打采,連小辮兒老師都看出來了。他打趣道:“小微,你平時的微笑呢?不要為我可能失業太過擔心呀!”

      小微勉強笑笑,盼著快點放學,法比安會到法語學校附近的地鐵站來接自己,約了正炫下午出去玩。

      小辮兒老師剛說下課,小微嗖地一下就跑了出去,她想跑在所有同學前麵,免得跟在大安和賽麗後麵受刺激。眼不見,心不煩。

      還沒出校門,就聽見有人喊她,找了半天,才看見法比安站在路邊朝她招手。小微跑過去,發現他開了一輛嶄新的奔馳。什麽型號小微不知道,隻覺得流線,閃亮,挺漂亮的。

      法比安弓腰給小微行了禮,說著 “小姐請!” 就替她打開了車門。小微哈哈大笑,說:“謝謝呀,這是什麽禮節?” 就坐進去。

      法比安解釋說,地鐵站附近不好停車,索性就開到學校。現在去接正炫和日本女孩。小微四處打量,車裏幹幹淨淨,透著真皮的味道。

      她說 : “你媽媽的車這麽高級呀!”法比安說 : “是呀,我媽媽喜歡享受。爸爸去世,留給她的錢,大概也花的差不多了。不說這個了,咱們今天也享受一下。一會兒你見到正炫才會吃驚呢,一身名牌。”

      小微對正炫印象蠻好,有禮貌又很真誠,像個小弟弟。

      法比安邊開車,邊抱怨路況,說到處都坑坑窪窪的,多少年了, 政府也沒錢修。小微想起學校的事,就問法比安對遊行怎麽看。

      法比安說 : “我舉雙手讚成,你起碼要讓政府知道你們對此的感受。法語班的命運不完全掌握在它的手裏,這是個互動的過程。”

      小微睜大眼睛,問:“遊行真的有用嗎?”法比安笑了,說:“不好說,但表達一下反饋,總是可以的。”

      小微陷入沉思,這倒是跟自己上學的申訴有異曲同工之妙。你做你的決定,我反映我的想法,隻要有這種渠道,合理合法就好。

      法比安見小微默不作聲,就問:“你是不是在想遊行合不合法?”小微一愣,說:“你怎麽知道?” 法比安大笑,說:“十幾年的婚姻,我成了半個中國人想法的專家了。以前我前妻碰到這種事,總是問是不是合法。在這裏,要想遊行可以申請,當然是合法的。”

      法比安話鋒一轉,說:“我的筆友瑞內,催了我幾次以後,我就回信實話實說,告訴她不敢猜,怕猜錯了她從此不理我。她倒是好脾氣,說不難為我了,穿網球裙的是她。

      我真的有些失望,盼著她過幾天會說:“逗你呢,穿長裙子的才是我。” 結果沒有,每封信都是東說西說的,這篇就徹底翻過去了。好失望呀!”

      小微笑了,問:“到底是筆友還是女友?是筆友還管她長得怎麽樣?不是交流思想嗎?” 法比安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人的心理是複雜的。對了,你喜歡的那個男孩子,怎麽樣了?”

      小微鬱悶地搖搖頭,說 : “沒戲了,我不是他的菜,他跟別人好了。”

      法比安有些吃驚,好奇地問 : “這才幾天怎麽會變化這麽快?他自己告訴你的他在戀愛?”小微說 : “我雖是他的朋友,他也沒責任向我通報他的戀愛訊息,不是嗎?咱們說點別的,好不好?”

      法比安連聲說好,就開始說這說那。過了幾分鍾,他又問:“你見到他和另一個女孩兒親密了?要麽你怎麽知道他們在戀愛?”

      小微忍不住笑了,說:“又轉回來了。我好幾次看見他們在一起說話。以前他老是找我說話,現在也不來了,不很明顯嗎?”

      法比安搖搖頭說:“在一起說話能表示什麽?也許是很隨意的朋友關係。那剛才我去接你,很多同學盯著看,難道就能從此定論我們在約會嗎?”

      小微一驚,半張著嘴說 : “什麽?剛才真的有很多同學在看?” 法比安麵露得意,說:“那當然,誰不喜歡奔馳呢?如果不是為了引起注意,我為什麽要去你的學校呢?”

      小微的嘴張得更大,驚得隱形眼鏡差點兒跌出來。她迷惑地問 : “你剛才說地鐵站不好停車,現在又說是為了引起注意,到底哪個是真的?”

      法比安笑得直顫,好像連方向盤都抓不穩的樣子,說:“兩個都是真的,地鐵站真的不好停車,我轉念一想,何不開到你的學校,讓你的同學也羨慕一下你?”

      小微哭笑不得,說:“又不是我的車,有什麽可羨慕的呢?” 法比安看樣子有些掃興,歎了口氣說 : “是呀,也不是我的車,有什麽可羨慕的?要羨慕也是羨慕我母親!”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小微問 : “咱們今天去哪兒玩?”法比安笑笑,說:“現在還保密,等所有的人都到齊了才能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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