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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利爾的燦爛陽光(二十)危險的話題

(2022-02-11 10:01:40) 下一個

第二十章 危險的話題

      小微昏頭昏腦地下了樓,看看表,十點多了,誰會這麽晚打電話?小微接起電話,“Hello” 了幾聲之後,對方說是馬琳。

      馬琳先是寒暄了幾句,然後問:“回家一路上順利嗎?一切都好嗎?”小微笑了,說:“馬琳呀,馬琳,你四個孩子還不夠操心,這派對完了好幾個小時了,再遠也該趕到家裏了。辛苦了一天,你趕緊休息吧。”

      電話那邊安靜了一會兒,馬琳說 : “小微,你有事兒記得給我打電話。” 小微笑著掛了電話,心裏想,不記得自己跟馬琳說霍叔叔旅遊的事,自己這麽大人了,哪裏還需要照顧。

      剛上了樓,電話又響起來, 小微隻好又下來,這回真的是完全醒了。她拿起電話說 : “馬琳,還不休息?”

      電話那邊響起一個男聲,說:“小微,怎麽是你接的?” 小微聽著像是大安,就問:“是大安?”

      電話線裏傳來久違了的震天動地的笑聲,這回確作無疑了。大安說:“太逗了,我以為霍叔叔會接,連深夜打擾的道歉話都想好了。”

      小微說:“霍叔叔旅遊去了,有什麽道歉的話,我可以轉達。” 那邊大安又笑了一通,然後說:“準備好的台詞是,‘霍叔叔,非常抱歉,打斷了您的黃粱美夢,我實在是找小微有急事。’”

      小微一聽,緊張起來,問:“什麽急事? ” 電話那邊突然沒了聲音,小微等了一會兒,問:“大安,你還在嗎?有什麽急事?”

      “小微,好久沒見。” 那邊大安的聲音低下來,緩緩的語調中有種東西讓小微想要落淚。“是呀,好久沒見!”小微輕聲回應。

      兩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兒。大安清清嗓子,說 : “我剛從荷藍、申南家回來,他們有一大堆東西托我帶回去。”

      小微想起大安要回國的事,就問:“怎麽突然想回國了?家人都好吧?” “媽媽最近身體不是特別好,不嚴重,但也想回去看看。我從出國還沒回去過呢!”大安說。

      小微說著 “該回去看看”,兩個人就開始閑聊。幾星期沒見,好像發生了許多事。兩個人搶著播報新聞,小微說到自己找公寓的經曆,大安直呼她運氣好,說自己明天搬家,得在回國前把住的地兒騰空。

      小微問:“你搬到哪裏?”大安說 : “還在找,明天先把東西搬到朋友那裏。”小微笑了,說:“你不是老移民嗎?怎麽跟我新移民一樣臨時抱佛腳?”大安哈哈大笑,說著 “這次沒安排好”,就轉移了話題。

      末了,大安說 : “我記得你說過喜歡西班牙導演佩德羅·阿莫多瓦的電影。最近穗大附近的影院在放他的新片《關於我的母親》,你要不要看?我請你。”

      小微說 : “好哇,好哇,他的電影色彩好,音樂好,創意也好,而最好的是有人請。” 大安那邊又震天動地笑,像要把電話線震斷了一樣。然後說 : “把霍叔叔的地址給我,我去接你。”

      小微笑著說:“我自己坐公交去市內找你好了,免得你跑來跑去。” 大安頓了頓,說:“我還想趁機參觀一下霍叔叔的豪宅呢,給個機會吧。” 於是兩人約好大安搬完家,下午過來。

      放下電話,小微趕緊跑到樓上找出大安的那張單人照,看了又看。慶幸上次沒毀掉,大安終於又回到她的生活裏!

      大概是到了下半夜,小微打著冷戰驚醒,感覺渾身乏力。心想,是不是昨晚打電話時穿少了,著涼了,就試圖接著睡。到了早上,便上吐下瀉,幾次折騰下來,有種要虛脫的感覺。

      她昏昏沉沉地躺在那裏,希望下午大安來的時候會好一些。正想著,樓下電話又鈴聲大作。是不是大安有事來不了?她掙紮著到了樓下,那邊已經掛了。

      打回去,卻是馬琳。馬琳問:“小微你沒事兒吧?”小微好奇馬琳為什麽又打電話過來,說:“沒事兒,就是有些鬧肚子。”

      馬琳一聽,就哭了起來,說:“昨天去派對的同學都病了,可能是食物中毒。外甥女買雞腿的時候,說是大打折,她也沒看過期日。我的家人也都病了,因為忙著招待客人,我沒怎麽吃東西,所以沒事兒。”

      小微想起派對上,中國同學慶豐圍著雞腿在狼吞虎咽。她開玩笑說 : “對雞腿您悠著點,那麽多別的好吃的等著您老人家欽點呢!”

      慶豐急忙咽下嘴裏的食物,拿了個雞腿放在她盤裏,說:“上午的壽司沒吃到,有事兒出去了,現在補回來。小微,幫忙吃一個,要不然大家該說我一個人把雞腿給獨吞了。” 她記得自己沒吃完那個雞腿,剩了多半個留在盤裏。“慶豐怎麽樣?”小微趕緊問。

      馬琳聽到慶豐,哭得更厲害了。說:“慶豐第一個病倒,昨晚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他已經在醫院裏。他妻子打電話給我,連問候都沒有,劈頭蓋臉地就說:‘你為什麽要毒害我丈夫?’”

      “嗚嗚……”馬琳哭得說不下去,“我好心辦聚會,又不是故意的,我已經很內疚了,她為什麽這麽刻薄?”

      小微沒見過慶豐的妻子,不知道為人怎麽樣。推測說 :“馬琳別介意,你知道我們中國人的英語沒那麽好,可能英語有限,再加上丈夫病倒,心理有壓力,所以表達得詞不達意。”

      馬琳似乎感覺好一些,說:“有的同學去了醫院,有的同學沒去。你看你的情況而定。” 最後,她哽咽著說 : “小微,對不起呀,真的不是故意的,鬧到這個地步。”

      小微安慰道:“你的家人還不是同樣中毒?別想得太多,我們玩得很高興,該謝謝你。”

      到了中午,情況仍不見好轉,小微試著打回大安打過來的號碼,想取消下午的安排,打了幾次都沒人接,隻好作罷。

      過一會兒,羽屏打電話過來,說在醫院急診等了六七個小時,才看上醫生,給打了點兒營養點滴,就遣送回家。抱怨加拿大的醫療係統,雖是免費的,卻不是很有效率。

      說她後悔自己去了醫院,說那六、七個小時,等在醫院的待診室,真是痛苦,還不如躺在家裏的床上舒服。

      羽屏正說著‘舒服’,小微肚子裏又興風作浪,趕緊掛了電話,跑到洗手間,心裏想著,中毒在哪裏都不舒服。

      小微看了會兒書,仍是虛弱得很,想著大安來之前,該穿戴整齊。昨晚沒有睡好,加上到現在滴水未進,隻出不入,實在沒有力氣打扮,想著過一會兒再說,便沉沉地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聲響起,小微驚醒,想起和大安的約定,隨便抓了件衣服穿上,便有些頭重腳輕地下了樓。

      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藍粉相間的巨大棉花糖,棉花糖的後麵站著久違了的大安。大安瘦了,也因此更加俊朗,小微心裏一動。

      “你沒事兒吧?”大安滿臉的迷惑,小微想起自己的形象,急著開門連頭發也忘了梳。她微弱地笑笑,說:“食物中毒了,進來再說。”

      “怎麽回事?”大安一邊進門一邊追問,小微簡單講了一下。大安說 : “我帶你去醫院。”小微說了羽屏的遭遇,表示不想去醫院。

      大安說 : “不去也罷吧,在家休養幾天就好了。” 邊說邊把棉花糖遞給小微,說:“給你買的,補充點兒糖分吧。”

      小微笑了,她給大安講過小時候和小朋友們圍著那個現做現賣棉花糖的老爺爺,一看就是一下午的故事。大安說 : “你還沒吃東西吧? 廚房在哪兒,我給你做點兒粥。”

      小微領著大安進了廚房,他直呼:“這麽大的廚房!哇!爐台好幹淨呀,或者有人喜歡清潔,或者有人懶得做飯。”

      小微笑了,肚子裏又有反應,說了句“有情況”就急著上了樓。完事後,她回到房間,簡單收拾了一下,看到桌上大安那張單人照,趕緊夾在書裏。

      一會兒大安上來參觀,好奇地問:“為什麽你拉肚子要跑上來?”小微說 : “這是我的洗手間,樓下是霍叔叔的。”

      大安笑了,說:“分得這麽清楚,那咱們就在樓上聊天,省得你上上下下。病號回到病床上,舒舒服服地躺著,陪護就坐在這裏了。” 他說著,就拉過椅子,坐在床邊。

      小微吃著棉花糖,聽大安說話。大安東講西講,說申南經過縝密的調研,最近投了一個在多倫多股票交易所創業版上市的礦業小股,該公司在委內瑞拉開礦,就等利好消息出來,再創輝煌了。

      小微肚子又不舒服,說了聲 “敵人又來了”,便去方便。且呆了一會,出來時,看見大安在讀桌上那本穗克·路易士的《老千騙局》(Liar’s Game by Michael Lewis)

      她突然想起夾在書裏大安的照片,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大安抬起頭,目光幽幽的樣子。小微低了頭,說了句 “還是不舒服”,又重新回到洗手間。

      “暴露了,暴露了,怎麽辦?”小微喃喃自語。照照鏡子,剛才光急著整理屋子,忘了收拾自己。鏡子裏,自己衣冠不整,頭發淩亂,吃棉花糖吃得嘴巴舌頭都藍了,不堪中有些滑稽。

      找梳子沒有找到,隨便用手捋了捋頭發,心裏想著,暴露就暴露了,隨它去吧,總不能在洗手間裏呆一輩子。因此出洗手間時,便有種女英雄上刑場的大義凜然。

      回到屋裏,大安放下書,關切地問:“你沒事兒吧?”小微說 : “沒事兒”。大安說 : “早聽說這本《老千騙局》,果然是好,寫得引人入勝。

      小微說 : “是呀,雖是寫實文學,比好多小說都好看呢。”一邊說著,一邊僥幸地想,大安現在看起來正常,但願他沒有看到照片。一本書那麽多頁,怎麽能偏巧翻到照片那頁呢?

      大安說 : “戰勝頻繁拉肚子的最好方法就是轉移注意力,不要想它。我給你講笑話吧。” 他一連講了幾個,有的好笑,有的不好笑。不好笑的,小微照例笑了,覺得不然對不起他的心意。

      一個笑話講完,他突然笑笑,說:“前一陣兒賽麗找我,她有個朋友考慮來穗大讀博士,讓我幫她打聽一些信息。打聽完了,她還是找我,好像要約會一樣。我暗示她,也許大家繼續做朋友更好。她懂了,現在不找我了,我也清靜了。”

      大安說完,就懶懶地往椅背上一靠,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小微笑了,想也沒想就問:“為什麽跟我說這個?”說完了她馬上感到後悔,好像是有點兒危險的話題。

      大安措不及防,一下子坐正,接著就目光幽幽地看著她。看了一會兒,他低垂了眼,說:“是因為……領導力!對,領導力記得不記得你申訴時,咱們看的那些有關領導力的書,有一條就是要增加交流,對,增加交流。”

      小微看著眼前的大安從語無倫次到急中生智,覺得現在的他似乎不夠直率。那個小時候自告奮勇陪小白坐公車回家的大安哪去了?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她又悲觀起來。

      昨晚自己的那些揣測,也許隻是一廂情願,自作多情。小微想著就開始泄氣,感情上習慣性的膽怯和被動再次籠罩著她。她隻想縮回到自己的貝殼裏,舒舒服服,瀟瀟灑灑地做感情世界的旁觀者。

      大安又那麽目光幽幽地看著她,看了一會兒問:“你肚子好點兒了嗎?”小微點點頭,突然覺得上次難過了好幾個星期,還真的就是因為缺乏交流。自己在假想的世界裏自怨自艾地痛苦,為什麽不主動問問呢?也許是時候做些改變了。

      這樣想著,她就問:“大安你讀到博士,特別不怕考試吧?”大安笑了:“怎麽說到這個?還真不是特別怕。” 小微說 : “那我考你一道有助於交流的多項選擇題,好不好?”

      大安哈哈大笑,說:“又出什麽幺蛾子,準備好了,考官請講。”小微說 : “你說想跟賽麗隻做朋友, 是因為

    1.  你跟自己的君子協定,沒有經濟基礎之前不交女友
    2. 你對她的crush (短暫迷戀)已經過去,對她不再有感覺
    3. 你對任何人都不感興趣,隻想跟你的愛犬皮球兒共度餘生
    4. 小微,不該問的事情別問,別人的秘密知道的多了,長不了高個兒

     小微剛說完,大安那邊已經笑翻了天,笑得地板也跟著顫。他笑完了,臉上露出悲哀的神情,說:“可憐的皮球兒,一去不複返了,怨他在狗的天國裏安息。”

      屋裏一下子靜下來,大安清了清嗓子,說:“用我最喜歡的排除法,答案不是D, 不是C, 也不是A, 那個crush 真的過去了。” 大安停下來,目光幽幽得要把小微淹沒,低聲說 : “你還缺了一個最重要的E, 那就是我已經喜歡上了別人。”

      他說著,就拍拍小微的頭,“那個人不幸中毒,正在拉肚子呢。”

      小微沒想到大安就這樣表白,想起這幾個星期的傷心難過,內心翻江倒海,又要哭的樣子。肚子似乎感同身受,也跟著波瀾起伏,她說了句,“又有敵情”,便跑到了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仍有種做夢的感覺。見大安兩手交叉,放在腦後,人懶懶地靠在椅背上,一副放鬆的樣子。

      大安笑嘻嘻地說 : “你沒事吧?看你生病,本想等兩天,現在一吐為快!”小微看著他,好奇地問:“我又沒有表態,你怎麽知道我怎麽想的呀?”

      大安震耳欲聾地笑了一番,然後說 : “反正我知道。”

      “嗶-嗶”,樓下的電飯鍋響了,大安說著 “下樓喝粥”,就過來牽了小微的手。

      大安的手,寬厚而溫暖,跟他的人一樣。小微被他牽著,心裏有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踏實而溫潤。

      吃飯的時候,小微突然問:“A怎麽辦?”大安說 : “什麽A? ”小微說 : “你跟自己的約定呀!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大安大笑,說:“我已經跟我的馬說過,不用追了。記不記得我問過你,要是你,你該怎麽辦?那個約定搞得我裹足不前,你差點兒成為你的那個開他媽媽奔馳車的同學的女朋友。”

      小微笑了,說:“什麽胡亂邏輯,虧你還是學物理的。”

      大安若有所思地說 : “小微你可能真長不了個了,我還有秘密要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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