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 青山育女 紅牆生非(上）

劉淵做了讓兒子劉聰侄兒劉曜逃走的準備，藏在地道中。但卻平靜無事，打聽後才知是成都王司馬穎和龍驤大將軍王浚在皇帝麵前保奏救了自己。

劉淵思量，與王將軍素未謀麵，得救命之恩，應去將軍府拜謝，本想送上匈奴珍寶禮物，後來聽得將軍清廉，決定單身空手去拜。劉淵到將軍府，通報進去，裏麵叫請，上到大廳，一個滿麵笑容的長史迎接，說將軍在內廳恭候，領劉淵到內廳，上麵一位紅袍烏靴的
昂藏長者迎出，朗聲道：“淵兄別來無羌？”劉淵抬頭一看，大吃一驚，這不是崤山長生觀中的王先生嗎？

原來傳他兵書劍法的王先生，竟是平吳首功的武昌郡公、龍驤大將軍王浚。師生相見，皆大歡喜，劉淵三拜，王浚還了半禮，設宴招待。王浚脫去道士麵貌，與劉淵都是武人，於是飛觴流盞，豪飲盡歡。劉淵詳細談到他與禁軍教頭的衝突、黑馬車、氐美婦、梅花針等情節，王浚驚詫不已，因上次禦前會議，隻說劉淵殺死禁軍，意圖謀反，並未談到其他細節。

王浚深知太子低能白癡，主張另立賢王，太子的弟弟成都王司馬穎，也是大楊皇後所生，有才有德有智有勇，是眾望所歸。另一弟楚王司馬瑋，也是殺伐決斷，權謀過人；就是幼弟司馬熾（後來的懷帝），也已顯出聰慧異常；哪一個都比太子司馬衷強。

另一方麵，封鎮的諸親王已顯出自成勢力，暗有割據之勢，而武帝司馬炎在平吳後一再強調堰武修文，大力裁減軍備，中央政府除禁軍這支勁旅外，已無多大兵力，因而廢立太子
，可能引起大亂，黑車氐婦之事，出自東宮，的確不是好兆。

劉淵委婉地說出在崤山長生觀聽見嬰兒啼哭，見到一幼婦影子及月下廝殺之事，隻有關鍵一點未說：這馬車中氐人女子即為那一年幼婦人。

王浚坦誠笑道：確有其事，我在山中就是保護那一女子和嬰兒，那女子乃是扶風真人的養女，剛產下嬰兒，藏在密室和有地道相連的岩洞中。這就是王先生所說的‘保護根本’
扶風真人下山誅除妖僧圓澄負傷，派人通知好友王浚，請他派人上山保護養女和嬰兒，王浚正因平吳論功不公，心中鬱悶，就告病假兩月，親帶5子上山，一來保護，二來散心，雖是保護，卻未見過婦人和嬰兒，也不知嬰兒父親是誰，她們生活起居，是由10歲小道童鬆果服侍。

劉淵見王浚心懷坦蕩，知為實言，兩人均未想到，這嬰兒就是後來‘五胡亂華’時，胡漢十九國中，第一個胡國的君主，巴氐成國的皇帝李雄，開國比劉淵後來建立的強大匈奴漢國還早5個月，稱帝則比劉淵早了兩年。

這嬰兒來曆如何？扶風真人範長生，是川西青城山人，得道於王屋山，行大道於扶風郡，被尊為真人。他不但道力高深、劍術無雙，而且菩薩心腸，救苦救難，長住益州青城山青靈宮，方圓百裏，被目為活神仙。真人每年有半年以上在外雲遊，且在扶風郡崤山上還有一個下院，故常不在宮中。

一天，真人在青城山下檢到一個棄嬰，從膚色和包裹，一看就知為氐女。慈悲心動，真人要將她抱回宮中，想養兩天即送與殷實無後的人家。嬰兒不到一月，餓得直哭，真人想趕快回宮，尋些米湯喂她，遂不走路徑，穿林而過，連縱帶躍，行走如飛。突然，林中奔出一隻母鹿，用嘴銜住真人的衣服，真人不解其意，猜想是受傷求治，這種事在這一帶是經常發生的。真人放下嬰兒，準備檢查母鹿，不想母鹿走到嬰兒旁蹲下，把奶頭送到她嘴邊，餓極了的嬰兒抱住就吮，哭聲立止，母鹿則用大眼睛溫柔地望著真人。原來，母
鹿產仔後，奶水過多，漲得難受，聽到嬰兒啼哭求乳之聲，這種聲音竟是相通的，故來哺乳。真人大喜，想這嬰兒造化不淺，心中喜愛，不再想送人，每天抱到林中，由母鹿喂奶，有時竟是同小鹿一起，各吸一個奶頭，相安無事。

一天，嬰兒忽然不見，真人急得四處尋找，縱上高樹觀望，忽聽吱吱聲，一看，見山泉岩石邊一群猴，圍著一個母猴叫，母猴抱著嬰兒，也在喂奶。青靈宮所在，山高林密
，除開出一些水田山地外，到處是樹木，鬱鬱蔥蔥，動植物種類很多，其中特別以‘三靈’著名：一個百來頭的鹿群，一個四百隻的猴群，一個二十多隻的鳳凰群。嬰兒就在猴、鹿哺育下慢慢長大，一點不要真人操心，開始同小鹿一樣用4條腿爬行，隨後像小猴一樣用兩條半腿走、蹦，終於變成一個小小人兒，用兩條腿走路，但仍同鹿一起奔跑，長出一雙健壯美麗的長腿，同猴一起爬樹、打秋千，學得靈活調皮異常，還同鳳凰一起玩耍，小鳳銜來鮮果，喂到她嘴裏，然後站在她肩上，輪番用兩爪梳理她的頭發，用嘴輕輕啄她頭皮，在亂草般的頭發中尋找虱子。

因為包裹棄嬰的花布上有一個‘春’字，檢到時又是春天，真人就叫她‘春兒’，按習慣法，她的大名就是‘春娘’了，自然姓範。5歲以後，真人托敬慈院中的辛姥姥和更老的唐姥姥給春兒洗澡、換衣，並在自己丹室邊給她安排一間小屋。閨房陳設是極為簡陋的，除了一個小竹床，一張破木小桌外，隻有兩個竹筐裝衣服，因為首飾就是野花、樹枝，和小金鳳給她銜來的美麗羽毛，所以，也就不用首飾匣了。

她最大的寶貝，是辛姥姥給的一麵舊銅鏡，盡管斑剝不清，但仍可看見自己小尖鼻，雪白的牙，一對黑黑的丹風眼，真是太神奇了。敬慈院中最老的老頭雷爺爺，身材短小，還很精神，叼根小煙鍋，還能用竹子編小用具、小玩意。春兒喜歡，一學就會，編了一個小花籃，流著鼻涕得意地送給她爸，真人忍住不笑。花籃一邊大一邊小，一邊輕一邊重，放在桌上站不住，掛在繩上歪著脖。

雷爺爺另有一絕，會吹簫，很好聽，而且任何一片葉子一折，放在口中就能吹出各種悠揚的聲音。春兒把雷爺爺的古簫偷走，自覺吹得比雷爺爺還好，出口成曲，無師自通，而且還能用簫聲指揮小鹿和小猴，更能讓小鳳兒起舞。一次要表演給爸爸看，簫聲一起，小鳳飛來，正要起舞，看見真人兩目神光，嚇得逃走，氣得春兒三天不理它。不管頭天晚上辛
姥姥把春兒洗得多麽幹淨，早上給她穿得多麽整齊，隻要一上山玩耍，回來時不但髒頭土臉，而且衣褲全破，幾近半裸，自然要挨爸爸的打。她以後就聰明了，一出門，就把鞋和外衣脫下，放在樹叉上，然後光著腳丫子、穿著小背心短褲，去同猴爬樹，同鹿撒野，同小風凰尋蟲逮蛇摘野果，回家時再把衣、鞋穿上。又不喜讀書，真人從她5歲教她認字，她雖聰明，卻不專心，外麵小猴、小鹿、小鳳又來喊她，她就更讀不進了。真人要打她，她就逃到辛姥姥處躲起，真人的劍術雖高，卻抵擋不住幾個老太太的拐杖，一頓亂打，真人隻好敗回丹房生氣。一會，春兒卻偷偷溜回，小心翼翼蹭了進來，對真人怯生生地說：“爸爸，辛姥姥給了我一個蘿卜，甜著咧，給您吃吧。”

年紀漸長，春兒出落得美麗異常，雖未正正經經讀多少書，但也認識了幾籮筐字，雖沒學會縫紉女紅，卻學會打梅花針，自幼有真人傳授的道家元功，運功射出，梅花針可遠及百步。真人給她一把彎彎的小刀“冷月鉤”，削鐵如泥，並傳了一套特殊刀法。她喜食櫻桃。青城山出一種特殊野櫻桃，比一般的小而更紅豔，核隻有花椒大，這是鳳凰的主要食物，也是春兒的主要零食，甜中帶酸，還有澀味，一般人難以入口。可憐她從未吃過買來的糖果，又從小吃素，這野櫻桃就是她的美食了，吃後嘴唇被染得鮮紅，臉上、有時額上都是櫻桃汁，她的小師兄們就戲稱她為‘櫻桃仙子’。順便說一句，扶風真人信奉的，是道教的一個小宗：太乙宗，出家後不能婚娶、長年素食、持戒最嚴，故小師兄們對春兒隻有童心。

真人叫春兒食櫻桃後把核運氣吹出，練習準頭，成為一絕。然後給她8粒花椒大的金丸，平時含在口中，萬一手腳被縛，仍可噴丸傷敵或自救。不用說，她也會巴氐的縱火術。本領如此之大，她自然成了小猴、小鹿、小鳳的王後。到16歲，範春娘已是文武初成的小美女，從小師哥們就喜歡她，這時偷偷給她起了個長長的外號：櫻桃仙子金丸俠女火鳳凰。

巴氐首領李特，時時到青靈宮參拜扶風真人，一次正在議事，一陣風跑進一少女，在真人座前撒嬌，這自然是他的愛女春娘。李特一見，三魂去二，七魄剩一，立即跪求真人把春娘下嫁為妻。真人知他已有妻室，且年齡相差過大，堅拒不允。八尺漢子，一方豪酋，李特回家竟像少年郎一樣害起相思病來，臥床不起，不吃不喝，眼看性命難保。李妻羅秀，知其心事，為救他性命，偷偷上山，私下見到春娘，求她治病救命。春娘從小同猴、鹿、鳳凰玩耍，猴是猴王多妻，鹿是一夫一妻，鳳凰更是夫妻終生相守，喪偶也不另配，因而她把這種陰陽關係看得較自然。

16歲姑娘情竇初開，前日見到李特，已愛其英雄氣概，再經羅秀一求，小女兒心腸又軟，又易哄騙，竟偷偷隨羅秀下山，私奔李特。七天後，真人尋找春娘，闖入李特密室，一怒之下，要取李特首級。李、羅和春娘跪在地上，李特引頸待宰，毫無怨言。羅秀乞求代死。春娘抱住真人腿，涕淚具下，求真人饒了李特性命，自己願隨真人回山，出家修道。

真人一腳踢開春娘，對李特怒斥：“本應將你碎屍萬段，念在尚有5萬氐人，需你撫持，
饒你不死，叫你終生受苦。”一揚手，七顆鐵丸，嵌在李特臉上，李特立即暈倒。真人又斥羅秀：“你這惡婦，為救夫命，竟壞我女兒貞操，今天饒你不得。”一粒朱丸，射在羅秀額上。挾起春娘，穿窗而出，寂然不見。半響以後，李特和羅秀方醒，李特麵如火燒，羅秀額如針刺，疼痛鑽心，每日裏兩人在床上展轉哀號，無人能治。七七四十九天後，疼痛漸止，李特三年不能人道（性生活），每月朔望子時，必疼痛一個時辰，死去活來。奇怪的是，疼後身體不但無損，反而神清氣爽，體強力健，方知鐵丸乃是藥物煮煉，既施懲治，卻又有益。李特對扶風真人不但不恨，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自然仍然思念春娘。李特臉上的7顆鐵丸，大如豌豆，鼻兩側各兩顆，眉心斜排3顆，恰如北鬥七星。他本來就篤信道教，乘機創立一個巴氐道教教宗，稱為七星教，自稱七星教主，成為統帥巴氐人的民族、宗教領袖。羅秀額嵌紅丸後，似覺智珠高懸，慧光內照，真人過去所傳‘修羅雙刀’突然大進，成為七星教護法‘修羅女’。真人為斬斷孽緣，帶春娘遠離益州攜至陝西扶風郡崤山長生觀，囚在密室岩洞，產下一子李雄，這就是劉淵聽到的嬰兒，救過的氐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