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
地道笑話是濃縮社會的味道
戒惡來到黑臉漢子麵前深深一揖，黑臉漢子急忙還禮並邀戒惡到茶樓一敘。
黑臉漢子名叫袁正，不是本地人。幾年前與人合夥去漠北販馬，不想那人半路倦了錢財跑了，袁正無法，隻能流落此地，靠著給牲畜看病勉強度日，幾年後因為醫術高超漸漸有了些名氣。
袁正問戒惡為何來這裏賣藝。戒惡把在客店裏受騙欠了銀子的事說了。袁正一拍大腿說道：“師傅怎地剛來此地就誤入北城，那裏的人各個精明，慢說初來乍到的，即便是這四方城中的人都會時常落入圈套。”
袁正告訴戒惡，這些城北的商人可是有些來頭。據說百年前西方有個太趨利國，疆土不大，那裏的人既不耕種也不遊牧，舉國上下皆是生意人。那裏的人從生下來就會做生意，生錢的本事一流，是出了名的鬼機靈。太趨利國很富，商人們賺的銀子多到用來鋪地。後來有敵國來犯，也是太趨利國的臣民太過聰明，各自都有盤算，每個人都有一套最有利於自己的辦法。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城破國亡。沒了國的太趨利人四處流竄，有一部分來到四方城。在這裏他們重操舊業，沒多久四方城的生意全被他們壟斷了。
戒惡歎道：“世間最大之悲哀莫非去國，那一幹人不思教訓還要繼續害己害人，怎會如此沒有心肝！”
戒惡問起南城的情況，袁正告訴他，住在南城的大多是些流民，沒什麽正經的營生，走邪道撈偏門的人不在少數。像方才鬧事的那個矬胖子是此地出了名的地痞，人送外號“滾刀肉”，憑著鬥狠賭命四處敲詐勒索。不過此人雖惡卻也好對付，給些銀子便可打發了。他勸戒惡不要太計較，日後滾刀肉再來鬧事給他銀子便是了。戒惡說並非自己吝嗇，舍命不舍財，隻是辛苦一天也賺不到銀子，飯都吃不飽哪還有多餘的銀子給那個地痞。
袁正說：“似師傅這樣做法自然是賺不到銀子。昨日見過師傅的功夫，確是實打實的真功夫，若是在塞外定會服了眾人。可我們中原人喜歡看花招，簡而言之是好看就行無所謂實用。去年我幫一位知名的大俠醫好了他的愛駒，大俠甚是高興，讓我隨便開價。我便向他討要一本武術秘籍，當時想：有一本名人親著的秘籍在手可以證明和上層人物的交情，從而提高我的影響力。大俠爽快，給了我一本蓋著他印章的秘籍。師傅不妨拿去看看，選些招式耍耍，想必用了名人的招式肯定能賺到銀子。”
袁正說著從背囊中拿出一本武術秘籍遞給戒惡。秘籍厚大約有三寸，袁正說裏麵的招式有五百多個。
戒惡推辭說：“這麽貴重的秘籍袁大人怎可隨便送給別人。”
袁正抖了一下秘籍，笑笑說：“非是我大方，不瞞您說，後來我才知道類似這樣的秘籍滿大街到處都有賣，根本就不是什麽寶貝。”
交談中袁正還向戒惡講了許多他在漠北經商時遇到的事，他勸戒惡不如去北邊看看，以他豪爽直率的性格，可能更適合北方的民風。在戒惡的心裏深處對北方存著一分親和之感，據乳母講，母親嵇氏是由紇奚氏改姓而來，祖上是北方鮮卑大族，因此上戒惡從小就對遼闊的北方非常向往。後來殺人被官府追緝，因為窮於應付加上仇恨越來越深想殺掉所有仇人，去北方的念頭被暫時放下。被袁正一說，戒惡的心裏真的一動，不過很快就把念頭壓下。戒惡墜崖後被老和尚不禪所救挽回一條性命，因此對不禪感激不盡，這也是為什麽他隻對不禪言聽計從，身上那麽凶殘的魔性被慢慢改化。為報再造之恩，戒惡從受戒的那天起就發誓致死皈依佛門並把振興瓦片寺視為畢生的任務。
兩人又敘談了一陣，袁正還要去出診起身告辭。戒惡和袁正告別並再三道謝。
戒惡回到場子，等了一陣沒有看客過來。轉眼已是晌午，戒惡看著沒有看客幹脆收了攤子，找到棵大樹坐下來休息。他拿出那本武術秘籍，隻讀了幾頁便把書扔在一旁。靈修問為什麽把書扔了。戒惡說：“盡是些花招式，名字起的挺好聽，什麽仙人展袖、達摩翻身的，沒用的顯擺太多，用這樣的招式與人動手，半式還沒耍完腦袋早被對手劈成兩半。”
戒惡肚中饑餓，問靈修有什麽可以吃的東西。靈修從衣襟裏摸出一小粒散銀，原來之前她並沒把全部銀子都給了滾刀肉。戒惡拿了銀子去前麵的攤子買吃食。
戒惡拿著幾個燒餅回來時，看見靈修拿著那本武功秘籍並按著書上的招式比劃著。看到戒惡過來，靈修高興地迎上前說道：“師傅，我會了，原來功夫竟如此容易學會，你看看我舞得怎樣。”
靈修按照秘籍上的招式舞了通拳腳，在戒惡看來她全然是在跳舞。舞完後靈修興奮地說：“不賴吧！我也會武功了！”
“這算什麽武功，跳舞功還差不多，別瞎耽誤工夫了，先吃飯吧，吃完飯去東城，看看那裏可否能賺到銀子。” 戒惡說完把一個燒餅遞給靈修。靈修接過燒餅，噘著嘴怏怏地坐到一旁不再理戒惡。
吃過飯，戒惡收拾行裝準備去東城。靈修說想用剛學的花招自己上場試試，如果不行再去東城也不遲。戒惡對去東城能不能賺到銀子心裏也沒底，隻好答應讓她試試。
戒惡撐好了場子，靈修開始練起來，說來奇怪，靈修一舞，不一會功夫場子周圍就圍了一大群人。隨著靈修的騰挪移動人群中不斷發出一陣陣喝彩，同時一個勁地往場子裏扔錢。
坐在場邊的戒惡看得愣愣的，納悶自己闖蕩江湖多年，殺人無數，若是比別的也就算了，竟然拳腳功夫都比不過一個剛上手的小丫頭，實在心裏不服。其實戒惡並不了解看客的心裏，大家無非是要看個樂嗬放鬆一下心情，小和尚眉清目秀，身體柔韌，舞起來似風擺楊柳甚是好看，雖然身手糟糕得很但沒人會在意。
天色晚了，戒惡鳴鑼收攤。看客們依依不舍地離去。
一連三天，靈修的表演引來好多看客，有些甚至每天都來。散場時幾個看客表示希望請靈修去酒樓用餐。靈修以出家人不能食酒葷為由拒絕，但還是那些人寧可花大價錢定製素餐也非要拉她去不可。見靈修被糾纏，戒惡不得不上前阻擋。之前靈修表演武藝時他總拿了塊布遮住半邊臉為的是怕嚇到看客，收攤以後覺得沒事了便摘了遮麵。眾人忽然看見一個如此凶惡的夜叉站在麵前，立刻嚇得四散而去。靈修責怪戒惡不該這樣冒失嚇跑了看客，明天怕是人家不會再來看表演。戒惡衝著那幫人的背影罵了一句：“一群鳥人，不來也罷。”
晚上，師徒二人來到之前住的窩棚，靈修清點了幾天賺到的銀子，不由得興奮地叫起來：隻幾天的時間就賺到這麽多銀子，照這個樣子用不了十天就可以攢夠所欠的店錢。靈修自己都不相信，她這個“半吊子”一上場竟能掙到比她師傅多數十倍的銀子。戒惡不像靈修這麽天真，他隱約感到後來非要拉著靈修去吃飯的那夥人不懷好意，難不成他們已經看出靈修是個女孩身？不管怎樣，以後一定要加著點小心。
靈修很快睡去。戒惡坐在一邊睡不著，想著離開瓦片寺這些日子的經曆，不由得覺得自己挺了不起，之前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從不去想其他人的事，現在要帶上兩個弟、妹一樣年紀的徒弟，居然也學會了照顧別人了。戒惡平生第一次感悟到當對別人好時自己的心裏是多麽舒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