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
地道笑話是濃縮社會的味道
這日，吃過午飯之後，宿遷拉著戒惡來到後院，也不繞彎子，直接向他討教瓦片寺神功。戒惡否認神功的存在，宿遷不信，言說自己也是練武之人，見麵第一眼就看出戒惡身上與眾不同的氣度，必是懷有絕技。戒惡當然知道自己的身手有多厲害，可不想別人知道自己邪惡的過去，被宿遷再三追問起功夫的來曆，隻好顧左右而言他。戒惡越是含糊其詞，宿遷就越發相信他一定得了真傳，想方設法要套出神功的秘密，甚至想用激將法和戒惡比武，可戒惡說什麽也不肯。這時候一個仆人來到後院，交給宿遷一張請帖。宿遷看罷請帖後對戒惡說：“這四方城中有一位絕世高人，七道門掌門人方針大師，人稱世間武學至尊，之前送過好幾張帖子想去拜會，一直沒有回音，剛剛有了回複請我過去，不知戒惡師傅是否有興趣和我一同前往？” 一聽說要去會一位武林高人，戒惡當然願意前往。
臨出門前，宿遷讓仆人找來件考究一點的衣服給戒惡換上。宿遷打量著換上新衣的戒惡，總是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因為方針大師的請帖上隻邀請了宿遷一個人，因此隻能讓戒惡假裝成仆人跟了去，可這仆人的樣子實在太凶惡，宿遷害怕方針大師誤以為是帶了打手上門鬧事。無解建議說如果戒惡把頭發整理好再把胡子刮了或許會好些，宿遷也是這麽認為。於是無解和靈修幫著戒惡理發刮胡子，不一會功夫就搞好了。靈修拿了麵鏡子到戒惡麵前，看著鏡子裏的人，戒惡自己都感覺有點不認識，之前邋裏邋遢從沒在意過樣貌，現在弄得整整齊齊反倒讓他有些不好意思。站在一旁觀看的靈修不禁脫口而出：“不成想戒惡師傅竟然這麽年輕。”話一出口不知為什麽臉忽然覺得發燙，急忙跑去一邊。戒惡問無解：“師傅這樣子看上去是不是挺怪異？” 無解回答：“這樣才真正像師傅。”
戒惡來到前堂，宿遷覺得這一次看上去好了許多。兩人出了大門，騎上馬直奔七道門會館而去。
路上宿遷給戒惡講起七道門。傳說七道門是傳承於一個現在已經絕跡了的武林大派婆娑門，當年婆娑門在武林中大名鼎鼎，被武林各派共尊為霸主。後來因為內亂自相殘殺，因此一度銷聲匿跡。前不久七道門橫空出世，掌門方針大師自稱承襲了婆娑門的獨門功法，經十年苦練，終練就無敵神功——玄冥指。所謂玄冥指就是練功者運內力於一指，指點之間內力化作外氣似寶劍一般鋒利，故此劍氣傷人無需身體接觸，數丈開外便可致人於死地。不僅如此，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方針大師又對神功進行了改進，終實現了婆娑門中興，自此絕世神功——方針冥指——名滿天下。
神功故事讓戒惡聽著直搖頭，當年他闖蕩江湖時遇到過各路大師不計其數，每個都被吹得神乎其神，一經交手，用不上兩三招就把大師們送回老家，所以對這世麵上流傳的各種神功從來都是嗤之以鼻。戒惡問宿遷：“你相信這世上真有如此神功？” 宿遷回答：“不全信，隻有領教過才可知曉。”
兩個人邊走邊聊，不多久來到七道門會館，門前早有一個年輕人等在那裏。年輕人自稱是方針大師的大徒弟，寒暄過後引著二人進了院子。
宿遷和戒惡跟著大徒弟走進一條很長的回廊，兩個人都注意到回廊兩邊掛滿了諸如“天下第一”，“絕世神功”之類的牌匾，落款都是些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武林大派。
三人來到後院，方針大師正帶著一幹徒弟在這裏練功。院子一邊站著方針大師，另一邊二十幾個徒弟排成一隊。但見方針大師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然後兩手慢慢靠近，旋轉，像是團住一個球，突然大喝一聲，雙手猛地向前退出，一根中指徑直指向前方，與此同時，站在兩丈開外的一隊徒弟應聲倒下，接著一個個在地上打滾，抽搐，樣子痛苦不堪。這時候方針大師兩隻手做了一個向回拉的動作，同時又是一聲大喝，躺在地上的徒弟們立刻止了抽搐，紛紛從地上爬起來。
大徒弟向宿遷和戒惡解釋說，師傅的功夫已經練到登峰造極，冥指練到外氣數丈外傷人已經很了不起了，而大師的外氣既能發也能收，世間能達到如此境界的隻有方針大師一人。
宿遷鼓起掌，並連聲稱讚：絕技！戒惡在一旁卻差點笑出聲，瞥見宿遷給他使眼色，趕忙捂住嘴假裝咳嗽掩飾過去。
方針大師收了功，讓徒弟們散去，轉身朝宿遷他們這邊走來。這位方針身形偉岸，肚大腰圓，紫色麵皮油光發亮。方針大師來到近前，抱拳施禮，盡管笑起來臉上依舊蠻肉縱橫，說話卻很緩慢平和透出一股大師風度。宿遷原本一見方針大師的樣貌便心生厭惡，見對方如此謙和，內心的芥蒂馬上消除，急忙抱拳還禮。
相互寒暄過了之後，宿遷說：“大師神功果然名不虛傳，今天在下算是開了眼了！” 方針大師謙遜地說：“怕傷了徒弟們，僅用了一成功力。”
幾個人來到廳堂落座，有小徒弟送上茶水。方針大師與兩位來客攀談起來，不等宿遷發問，先介紹起本派功夫的師承，足足講了一個時辰。宿遷才聽明白七道門的背景實在了得，婆娑加持大法源自上古神術，開天辟地神將此法著成天書傳於人間，隻有悟性極高之人才可讀懂此天書。方針大師苦讀二十載，參透了其中精髓，並加以易經中陰陽轉換之術，終練就曠世絕學。方針冥指已不再單單是一門武術功法，還是一門可以左右命運的神術，隔空傷人傷畜，乃至指向草木也可使之盡死，這些隻算是小技，用在戰陣之上，冥指所向，敵軍皆為婆娑太虛幻境所惑，各個神智迷亂身體癱軟，此正所謂孫子所雲：不戰而屈人之兵，上之上策也，不僅如此，若在太平年間，方針冥指也大有用途，想興，冥指點過之後乞丐可以脫貧致富，想敗，再紅火的產業也經不起冥指一點。總而言之，方針冥指已經到了極高之境界，小施用於搏鬥技擊；中施，沙場萬人敵；大施則可匡扶社稷。
聽著方針大師雲裏霧裏地越說越離譜，宿遷心裏原有的一點點敬重很快沒了，免不了表露出些許心不在焉。方針大師甚會察言觀色，發覺出宿遷的變化，為了讓來賓信服，讓小徒弟取來一疊紙張，這些紙張都是武林各大派發的證貼，裏麵不乏少林、武當、峨眉等等一流大派的證貼。
戒惡因為是仆人身份，所以隻能站在一旁陪侍，聽著方針大師沒完沒了地囉嗦很是惱火，但礙於宿遷的麵子不好發作，隻好不時弄出些怪樣的姿勢搗亂。方針大師看了一眼戒惡，臉上露出一分不快。宿遷看在眼裏急忙讓戒惡先退下。
戒惡走了以後，方針大師也支退了徒弟，廳堂隻剩下他和宿遷兩人。方針大師拿出一隻金鑲玉的如意承遞給宿遷。宿遷不知對方何意？急忙推辭。方針大師解釋：如意隻是個見麵禮，在後麵還備了一箱財寶準備贈給宿遷。宿遷問：“大師這是何意？”方針大師答：“宿將軍在朝廷為官，個中規矩自然是懂的。” 宿遷說：“自古道，受人錢財與人消災，大師送這麽重的禮物，想必是有求於宿某？” 看到宿遷如此直接了當，方針大師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道明意圖。
方針大師稱廣學經典，練就絕世武功，但他不似那些江湖中人等沒什麽大誌，招些徒弟，賺點銀子渡此一生；而他一心想著報效朝廷，可總是苦於找不到門路，幾次向太師、樞密使以及兵部尚書投貼自薦都如泥牛入海沒有回音，其中原因自然是想入官圍必需朝中有人引薦。
宿遷說：“向朝廷舉薦賢能是宿某義不容辭的責任，大師何必如此破費。” 方針大師說：“將軍之忠義在下佩服，不過要疏通關係免不了需花費不少銀子，將軍放心，我已準備好其他官員的禮物，將軍這部分可照拿不誤。”
宿遷想：通常江湖之人都會對朝廷敬而遠之，這位方針大師倒是仕途心很重，不妨借機會試試他的武功。宿遷提出自己親身試一下方針大師的方針冥指，並解釋說：使銀子固然重要，但多少也要拿出點真東西讓官員們信服。方針大師借口宿遷是朝廷命官不敢在他身上試，想實驗可找他的徒弟即可。
任憑宿遷百般請求，方針大師決計不肯。宿遷靈機一動，把戒惡喊進來，讓他做方針大師的靶子。方針大師還是不肯，聲稱害怕萬一傷了戒惡的性命於心不忍，依然堅持要讓自己的徒弟上。憑宿說：“區區奴仆，一條賤命，死了也無所謂。” 戒惡也在一旁附和：“能死在大師手上是賤奴的莫大榮幸！” 方針大師被逼得無奈，隻好答應在戒惡身上試驗神功。
眾人來到後院。方針大師的大徒弟走到戒惡身邊小聲悄悄告訴他，大師一掌打來的時候一定要順勢倒下，這樣才可以卸掉冥指的力道，千萬不可硬撐，否則五髒俱裂。
方針大師和戒惡隔著兩丈的距離站定，大師拉開架勢，接取天地之靈氣，開通七筋八脈，運轉大小周天，氣運一指，大喝一聲，一掌擊出。
戒惡站在原地一動沒動。宿遷大聲問：“吃大師一指，如何？” 戒惡反問：“大師何時發功？” 宿遷轉頭對方針大師說：“好像沒傷著他。” 方針大師答：“小瞧了你的仆人，害怕傷他，剛剛隻用了半成功力，不想你這仆人身子很結實，居然扛住了。” 宿遷提出再試一次，方針大師推脫說習武之人點到為止不願再試。宿遷說：“這仆人平日張狂得很，我一直想收拾他，今天剛好借大師之手教訓他一下，讓他日後懂得規矩。” 方針大師見推脫不過，隻好答應再試一次。方針大師叫幾個徒弟站在戒惡身後，大徒弟帶著幾個師弟到了戒惡身後排成兩排。宿遷不解其意，方針大師解釋說：這一次要加些力道，讓徒弟們在後麵是在戒惡倒下時承接保護，同時幫助他缷去些力道免得受重傷。
方針大師又一次拉開架勢，一、二、三、四，一掌擊出。戒惡的身體隨之猛地抖了一下，但仍站著沒倒，他身後一幹七道門的徒弟卻躺倒一地。
方針大師對宿遷說：“此一招名曰隔山打牛，為不傷將軍仆人，大部分力道都傳給徒弟們。”
戒惡走過來，宿遷問他這一掌感覺如何，戒惡回答和前一次沒什麽不一樣。方針大師在一旁插話說，表麵上看似無恙，實則內腹俱傷，說著拿出一顆藥丸，告訴戒惡此藥名為還魂丹，回府後立刻服下，否則七日後會因內腹爆裂而亡。
宿遷看明白了方針大師的絕學，不想再繼續耽誤時間，於是找個借口起身告辭。
回府的路上宿遷問戒惡，為什麽在方針大師第二次出掌時他的身體抖了一下。戒惡說就在方針大師出掌的一刹那，背後像是被什麽叮了一下，本能地一抖，過後就沒什麽感覺了。
回到府上，宿遷被一個仆人叫走去鄒老夫人那邊議事。戒惡一個人回到住宿的房間，剛一進門，忽覺得兩腿發軟，接著癱坐在地上。無解和靈修見狀急忙跑過來扶他，戒惡這時覺得後背火辣辣地疼。兩個小和尚趕忙幫他脫掉衣服，發現他的後背靠近肩膀的地方插著一根細細的東西，周圍紅腫了一大片。無解把那東西輕輕拔出，原來是一根尖細鋼針。無解把鋼針拿給戒惡看，他一下就明白中了暗器，想立刻跳起來去找那個方針大師算賬，可腦袋一陣陣發蒙，想站都站不起來。
看著戒惡的樣子，靈修急的都快哭出聲，催著無解趕快想辦法。無解仔細查看了戒惡的傷口，再把那顆鋼針拿來仔細觀瞧，鋼針上粘的血跡已經變得像碳一樣黑，無解初步斷定鋼針被塗過了毒藥。瓦片寺的不禪老和尚是位醫道高手，寺裏有好多醫藥書籍，無解在寺中讀過這些書，裏麵講了很多人被蛇、蠍叮咬後的例子，其中一種名叫花斑蝰蛇咬人後所形成的傷口和戒惡的一模一樣，因此無解斷定他中了蛇毒。靈修催著無解快快找出解藥，無解立刻找出從寺裏帶來的醫書從中查找解藥。
宿遷聽聞戒惡受傷，急著趕了過來。無解把毒鋼針給宿遷看，他也立刻明白了。戒惡爬在床上恨恨對宿遷說：“方針這個鳥人，使這麽下三濫的手段，待灑家傷好了定會過去擰斷他的脖子。” 宿遷讓戒惡不要急躁以免加重傷情，接著吩咐仆人趕緊去藥店請郎中。
好幾個郎中被請到府裏，可他們誰都沒見過這樣的傷勢，沒辦法醫治。無解提議去七道門找方針大師求解藥。一句話提醒了宿遷，想起他們臨走時方針大師給的那顆藥丸。靈修聽說有解藥，急忙上前說：“既是有解藥，還不趕緊給師傅服了。” 宿遷吃了一驚，原來這個啞巴小和尚居然會說話，由於戒惡傷勢緊急，宿遷沒再多往下想，急忙取出藥丸。無解拿過藥丸，打開盒子，一股腥臊之氣撲麵而來。無解說：“這藥腥氣很重，與那毒針上的一般無二，依我看還是慎用，免得救不了師傅反倒加重了毒性。” 靈修搶過藥丸說：“人家或許是害怕師傅丟了性命才給了解藥，出家之人怎的把別人都想得如此邪惡！” 靈修救師傅心切，急著要把藥丸讓戒惡服下。宿遷說：“小師傅且慢，待我試過之後再服也不遲。”
宿遷讓仆人抓來幾隻雞，用毒簽針紮在雞身上，開始時雞還像沒事一樣，過了一小會便倒地開始抽搐，仆人取下一小粒藥丸化成水灌到雞嘴裏，雞立刻腿一蹬沒了氣息。仆人拿來另外幾隻雞重複做了幾次，結果都是一樣。宿遷罵道：“好歹毒！想殺人滅口，弄個死無對證。”靈修看到地上咽了氣的雞，頓時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自責心急救人卻反倒差一點害了師傅。
戒惡趴在床上奄奄一息，靈修坐在床邊，看在眼裏不禁一陣陣難過，想著離開女皇大客店以後這一路走來，戒惡雖然言辭生硬，可處處對自己格外保護和照顧，這麽好的人就要去了，想到這裏鼻子一酸，禁不住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
無解終於在醫書中找到解毒的辦法，寫了藥方在紙上交給宿遷，宿遷立即把仆人們散出去到個個藥店去抓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