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
地道笑話是濃縮社會的味道
戒惡從野豬身上抽出刀子，嘴裏嘟囔著：“孽畜，追了你三天三夜，終於把你逮著了。”
無解氣喘籲籲地來到戒惡跟前時戒惡已經開始肢解野豬。望著血腥的場麵無解頓覺一陣惡心，因為腹中無食，幹嘔了一陣隻吐出些酸水。
無解小聲說：“阿彌陀佛，師傅，出家人慈悲為懷，掃地恐傷螻蟻，如今師傅大開殺戒，豈不是違背了佛法戒律？”
戒惡忙著肢解野豬，頭也沒抬地回了一句：“佛法裏哪條寫著不許殺野豬。”
無解說：“出家人不殺生，戒律裏寫得清楚。”
戒惡瞪了無解一眼，說：“說得輕巧，放了它，咱們師徒加上師祖全都得餓死，如此不是照樣殺生。”
無解覺得戒惡說的也不無道理，彼是生，此也是生，如何可以厚彼薄此，他又疑惑了，到底是為了不殺生而殺生對呢？還是殺生為的不殺生對呢？
戒惡看著無解木呆呆的樣子心裏就來氣，吼道：“休要在那裏無端廢話，速速幫我把肉抬回寺裏。”
師徒二人來來往往足足搬了大半天才把野豬肉全搬回寺裏。戒惡找來一口大鍋架在院子裏，點燃柴禾，砍下一扇排骨放到鍋裏，又加進些山裏采到的蘑菇、木耳、榛子、香草等等。過不多久，水燒開了，野豬肉在鍋裏翻滾著，整個寺院都飄滿了肉香。
瓦片寺創寺以來最特別的一餐飯做好了，三個和尚圍著桌子坐下。不禪老和尚閉目默念了一陣後拿起筷子將肉夾到碗裏，此時戒惡和尚麵前早已累積了一堆骨頭。無解本以為憑借自己的修為絕不會為眼前的誘惑所動，可一陣陣飄香讓他腹中更加難忍，他夾了些蘑菇放到嘴裏，沒想到這一發便不可收拾，心裏負了罪般非常難受，可手上還是不停把肉塊送進嘴裏。
人吃得飽睡得才會香，這一晚無解睡得從沒有過的舒坦，美夢做到一半卻被戒惡叫醒，看看窗外已是黎明時分，心想：若在以往他這時早已起了床在經堂裏誦經，葷腥果然是淫邪之物，讓人變得懈怠，罪過！罪過！
戒惡告訴無解不禪老和尚不見了，要他趕快起床一起去四處找找。師徒二人找了一上午也沒發現老和尚的蹤影，接近黃昏時分才終於在後山一處老和尚經常練功的山洞裏找到一卷不禪親撰的醫書和一封信。信中老和尚稱自己吉時已到，按照瓦片寺的規矩去一個特別的地方坐化，要他們師徒二人不要去尋找。信中還說要他們去汴京相國寺迎請不禪的師弟永明大和尚來瓦片寺做住持，在此期間由無解暫時代理瓦片寺方丈一職。
無解覺得不禪老糊塗了，這樣的安排太滑稽，哪有越過師父讓徒弟當臨時方丈的道理？其實他不明白不禪這樣安排非常巧妙。戒惡半路出家，佛法不精並且常不守戒律，讓他當臨時方丈，到了外麵鬧出什麽笑話或是惹出什麽禍端會讓瓦片寺蒙羞。無解博覽群書，教義通達，做臨時方丈最適合，隻是他年紀太小又沒有江湖閱曆，做事難免幼稚。但這並不打緊，戒惡江湖經驗豐富，可以用師傅名義對無解的決定加以轄製，這樣師徒二人互補所短相得益彰。
對於迎請永明大和尚的事戒惡並不很熱心，他隻信不禪老和尚，請來個別處的和尚過來做方丈，將來不知如何相處；此外，去汴京千裏迢迢，不免又要攪到凡人俗事當中，戒惡對那些早已厭倦了。無解忽然想起武林大會的事，勸戒惡，此一番去到汴京一來可以完成師祖遺願，二來可以有機會見識一下天下豪傑，何樂不為？戒惡本是對拳腳功夫之類的事最感興趣，聽到武林大會立刻來了精神，想到可以借此機會和天底下最頂尖的豪傑切磋一二，手心都開始發癢，於是改了主意同意去汴京。
師徒二人開始準備，戒惡把一部分野豬肉熏熟了用作路上的幹糧，剩下的部分拿去臨近的莊戶換了些散碎銀兩。無解準備了一個可以背在肩上的大籮筐，把醫書、經卷和一大捆香裝進去。
瓦片寺的香大有來曆，原料取自鐵嶺山中獨有的一種名為源香的奇特樹木，配置以十五種花草，用瓦片寺獨門的工藝進行配置。香在燃燒時異香撲鼻並且餘香持久，以往這種香除了瓦片寺自用，寺外隻有在皇室寺廟裏使用。
離了瓦片寺師徒二人一路南行，直走到天色將晚也沒見到一處村莊落腳。無解又累又餓，指著前麵一片樹林說：“師傅，咱們今晚在那裏休息吧。” 戒惡闖蕩江湖多年，心裏知道這樣的樹林正是打劫的絕好地方，本不想停留，可看到無解一副疲憊不堪的可憐相，想了想，出家人一身赤貧，即便林子裏真的有賊人也不會對他們怎樣。於是二人進了林子。戒惡生起一堆篝火，用樹枝穿起一串野豬肉在火上烤著，一縷青煙夾著烤肉香慢慢在林子的樹縫裏穿過。
上一次開了葷後無解對吃肉已不像先前那樣自責，可還是存著很多疑惑。
無解問：“師傅，我們一再破戒，佛祖知道了定會很生氣，會不會因此修不成正果？”
戒惡答：“你可聽聞過五台山慧通大和尚嗎？酒肉皆不忌，結果怎樣呢？還不是照樣坐化成了神仙；再者，我讀四十二章經，未見禁食肉之說，所以放心大膽的吃，吃飽了好好睡一覺明天繼續趕路。”
無解說：“可殺生畢竟不好。”
戒惡答：“廢話！你吃的麥子，大米難道就不是生命？”
無解說：“倒也有理，可即是如此，為何還要定這麽多戒律呢？
戒惡一陣笑：“戒在心而不在形，所謂戒律隻是給你們這樣的書呆子浪費時間罷了。”
師徒二人正說話間，忽聽一個聲音高喊：“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戒惡順著聲音望過去，一高一矮兩個黑影正向這邊走來，每人手中各拎著一口大刀。
“有強盜。” 戒惡低聲說。
“如何處置？” 無解驚恐地問。
戒惡剛想起身，忽然眼珠一轉生出個壞主意，對無解說：“方丈，遇上這等棘手的事還是你出麵為好。”
無解不知戒惡在戲弄他，隻好硬著頭皮站起身，說道：“阿彌陀佛，二位施主，幸會，小僧這廂有禮了。”
矮個子盜賊走近些，說：“原來是個和尚，埋伏了這半天偏遇上個窮鬼，真背！不對，坐在那的那個怎麽這麽長頭發，假裝窮和尚想糊弄大爺，娃娃，不想活了。”
無解說：“施主有所不知，代發修行者稱為頭陀亦是僧人，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們確是出家的僧人。”
矮個子問：“出家人為什麽還吃肉，老遠就聞見烤肉的香氣還敢說沒騙人。”
無解反駁：“佛法戒律中確有不殺生之說，但與吃肉是兩回事，我想施主一定是把二者混淆了。”
大個子盜賊性急，早就在一旁聽得不耐煩了，叫到：“弟弟少要再跟他廢話，先取了他性命再說。”話音未落，舉刀衝過來。
“且慢。” 戒惡一聲斷喝，整個林子被震得嗡嗡作響。
之前戒惡一直坐著，現在站起來，矮個子盜賊才發現對方身材高大，借著火光看清了戒惡那張凶惡的臉，心裏不禁一驚，倒黴！對麵這位比自己更像賊人。矮個子盜賊努力裝做鎮定，說：“權且算你們是出家人，大爺現在心情好不予計較。”用手指指身後繼續說：“這裏麵伏著五百刀斧手，你二人留下錢財快快滾蛋，不然待會大爺變了注意，一聲令下小的們衝將出來定會把你們剁成肉醬。
這樣的毛賊戒惡之前見過多了，知道他是在虛張聲勢，問：“敢問英雄大名，能否讓我師徒二人死也死個明白。”
“我乃四麵鬼善變”，矮個子盜賊指指身邊的高個子盜賊：“我這位大哥的名號說出來會嚇死你們，他就是武林第一高手，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索命地煞獨孤行。”
戒惡聽了不由得心裏暗笑，假裝誰不好，偏偏要冒充獨孤行，故意問：“索命地煞大名如雷貫耳江湖上誰人不知，不過據我所知獨孤行幾年前已經跳崖摔死了，前麵這位獨孤大俠又是從何而來。”
矮個子盜賊說：“你哪裏知道，我大哥獨孤行跳崖不假，可他得過天下第一輕功大宗師飄飄玄幻子的真傳，運功使出踏足蹬空之術，這是門武林絕技，人在空中，一隻腳踩在另一隻腳上跳起，身子便可向上飛去，然後在用另一隻腳踩在這隻腳上再跳起，如此反複蹬踏便可在空中飛行，切—— 跟你們說這些高深的功夫你們也不懂，廢話少說，快把錢財留下，否則我們真的要動手啦。”
戒惡又氣又笑，心想：當下神功泛濫，各種貨色都能頂著個什麽功出來招搖撞騙，連不入流的小毛賊也能瞎編出一套玄幻神功，荒唐至極。
就在戒惡和小個子盜賊對答時，大個子盜賊趁機偷偷接近戒惡，也不說話舉刀就砍。這盜賊身體隨龐大，可大腦和四肢配合雜亂，本來是過來偷襲的，可行動卻極蠢笨。戒惡心裏想：找人冒名獨孤行也應該找個機靈點的，眼前這貨色整個就是一個缺心眼，這副德行也敢冒充大俠，豈不汙了獨孤行的威名。
那大個子盜賊身高足有丈二，肥頭大耳如狗熊一般，衝過來時卷起一陣風。戒惡絲毫不懼，迎上去飛起一腳，盜賊的頭被踢得猛地扭向背後。戒惡看盜賊身高體胖，腳上用力猛了些，隻一招，大個子盜賊轟然倒地，直挺挺地躺在那裏不動彈了。
矮個子盜賊見狀扔了手中刀，跪在地上一個勁的求饒：“大師傅天神下凡神功蓋世，小的有眼無珠冒犯高人，望大師傅饒小的一命。”
戒惡自受戒以來心性已平和了許多，隻是剛才大個子盜賊來勢凶猛，出於本能一腳踢出去，不想竟要了他的性命，心裏很是自責。
無解在一旁看傻了眼，還沒弄清怎麽回事，一個這麽大的家夥就躺在地上沒命了，現在才相信戒惡當年是多麽凶惡，若不是得了不禪師祖的引導，這個人不知還要禍害多少條性命。
一不留神失手傷了人命，戒惡心中不忍，可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隻好拿出一些散碎銀子交給矮個子盜賊讓他把大個子盜賊好好安葬了。矮個子盜賊千恩萬謝，朝後麵吹了聲口哨，四、五個小嘍囉閃出來，這便是埋伏在那裏的“五百刀斧手”。幾個人七手八腳抬著大個子盜賊一溜煙跑走了。戒惡看著這幾個賊人的背影心裏納悶：一個如此龐大之軀，幾個人便可拎起來小跑如飛？實在蹊蹺，但他還在為傷人的事自責，並沒太過多想。
戒惡不知道，這個大個子盜賊雖然身體龐大，可內裏卻極其空虛，所以幾個賊人拎著他像是拎著個紙糊的碩大燈籠並不費力。
幾個賊人一口氣跑出很遠，直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才停下來，剛才被嚇破了膽，隻顧奔命竟忘了手上還抬著個累贅。幾個人扔了死屍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了一陣，賊們人開始研究今後的出路，沒了大哥這個幌子，單憑這幾個人能搶到東西好比登天，最後大家一致決定散夥。矮個子盜賊來到大個子盜賊的屍體邊，做了個揖說：“大哥，非是兄弟們不講義氣丟了你喂野狗，實在是謀生艱難，這點銀子兄弟們太需要了，活人比死人更重要，大哥隻能委屈一下吧。”
矮個子盜把戒惡的銀子給大家分了，幾個人站起身準備各奔東西。這時忽聽大個子盜賊說：“此處安全了嗎？” 幾個賊人聞聽汗毛都全部豎了起來，以為遇上了鬼，一個個兩腿發軟癱在地上。
原來大個子盜賊挨了戒惡一腳，當即被踢暈過去，後來緩醒過來聽到戒惡和賊人們的對話，他沒馬上起來而是繼續裝死。這個戒人雖然蠢笨，但江湖詭計卻一點不少，這一招詐死竟把所有人都騙了。
幾個賊人跪在大個子盜賊周圍，大哥長大哥短的獻殷勤。大個子盜賊沒再追究幾個嘍囉要散夥之事，畢竟以後大家還要綁在一起做買賣。矮個子盜賊把發出去的銀子又全部收回來交給大個子盜賊，擠出一副假笑說道：“大哥智勇雙全，一招詐死竟騙了那傻和尚許多銀兩，高！實在是高！我建議這一招數值得在今後的行動中推廣使用。”一個小嘍囉補充說：“還可以把這次爭鬥編成個故事，大哥與當今武林第一人交手，大戰三百合不分勝負，最後大哥使出二舅家傳的絕技——真假陰陽掌，擾得武林第一人精神無比內耗，終敗於大哥掌下。”大個子盜賊說：“此計甚好，又多添了一門絕技，定可以嚇趴下一大堆人。”
幾個賊人又是相互吹捧了一通，然後揣著銀子高高興興地找地方喝酒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