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世間最厲害的武功既非出自武當也非少林,而是來自一座名為瓦片寺的禪院。武當、少林經曆千載依然屹立,而瓦片寺早已沒了蹤影,因此後世人們對這一傳說頗有質疑。冀州的百姓們卻從來不這樣認為,瓦片寺神功傳說在這裏被祖祖輩輩口耳相傳,他們堅信傳說是真實的。
後世的人們總想通過一些辦法還原出曆史,其實根本做不到。正史多受當權者操控,免不了歌功頌德,可信度存疑,野史又太多離奇,同樣真實度不高,殘存物證也隻是能做為個引子不能構成直接證據。既然曆史沒有絕對真實也就不必太過執著於真實,這便是傳說存在的理由。
江湖上流傳過許多蓋世神功,諸如:吸功大法、乾坤魔移、雌雄同體等等,大部分太神太玄虛,現實中尋不到什麽驗證,隻有少數——如雌雄同體神功——被驗證過,據說練此神功者後來都賺足了銀子,當然這或許也隻是個故事,聽聽便罷了。相比之下,瓦片寺的神功更接地氣,有很好的實用價值,所以它才最有可能是真正的神功。在瓦片寺神功裏有一個名為“透視眼”的功法,此功練成後人便開通了天眼,人間萬物憑意念便可一眼看透,什麽狼心狗肺、鼠肚雞腸、人麵獸心全都逃不過去。
為了這樣神功,不斷有誌士從五湖四海來到冀州尋找神功寶典,這些人裏麵有博彩業的從業人員,得了這樣的神功,對方的底牌一眼看透,如此賭桌上豈不是沒了對手;怨婦也是尋寶人中的一大群體,有了這雙慧眼,相公在外麵有沒有亂搞女人一目了然;當然也有不那麽低俗的,大財主、封疆大吏們尋寶的目的是要驗證那些和自己孫女一樣年齡的小女子以身相撲究竟是為了銀子還是真的為了曠世純愛?
所有尋寶人皆無果,或許瓦片寺的神功另有其他?傳說就是傳說,想找答案還得回到傳說生成的年代。
冀州城以西五十裏有一座山名曰鐵嶺山,山上有一座寺廟名曰瓦片寺。瓦片寺建於何年已無從考證,不過從廟前開山師祖親手種的兩棵碩大銀杏樹可以判斷出寺院年代足夠久遠。曾經這裏也是香火旺盛,禮佛朝聖的善男信女四季不斷。後來冀州地界戰事頻頻,經過數個短命朝廷的反複蹂躪,冀州已變得滿目瘡痍,百姓死的死逃的逃,方圓百裏內難得見到一戶人家。本朝建立以後,冀州非但沒得發展反被更加被邊緣化。冀州地處邊境,地雖大但土壤貧瘠人煙稀少,不知哪位朝廷精英為聖上獻計把冀州當成戰略緩衝帶,他們希望這裏越荒涼越好,如此,若遼人進犯,什麽也搶不到,想繼續南下後勤補給便成了問題,這樣無需勞師動眾便可輕易退了遼兵。皇上覺得此等妙計甚是高明,即便是兵聖孫子都未必會想得出來,立即采納,自此以後冀州民生越發凋敝。
沒了信眾的供養,寺廟很難維持,為了活命,僧人們要麽還俗、要麽投奔了別處,現在寺廟裏僅剩下老方丈、一個徒弟和一個徒孫共三個和尚。
清晨,老方丈不禪和尚同往日一樣來到寺院後麵的一塊大石頭上練功。不禪和尚的修行方法很奇特,不參禪,不誦經,參悟僅憑冥想,因此人們稱他不禪和尚,被這麽稱呼久了他竟然連自己真正的法號也想不起來了。
院子裏一個十三四歲的年輕小和尚正在上香,叩拜,舉手投足有板有眼,看上去很有修為的樣子。小和尚生得白皙,明眸皓齒,宛若如來身邊的金蟬童子一般,若在以往,單憑這副長相便可招攬不少信眾,可惜適逢亂世,白白浪費了這副神仙胚子。
禮畢之後,小和尚來到藏經閣,別看他年齡不大,這藏經閣裏滿屋子的書已經全被他看了個遍,若論佛理,不用說他師傅,即便是大石頭上坐著的師祖也未必如他。小和尚法號無解,是院裏僅存三個僧人中年齡最小的一個。他的師傅法號戒惡,現在人不在寺廟裏,他是個坐不住的人,肯定又跑到山上去了。
瓦片寺裏僧人們修行方法與眾不同,師徒隻是名義上的,師傅不教徒弟,徒弟不從師傅,各自我行我素,一切全靠自悟。
無解小和尚喜歡讀書,有無窮的求知欲,可以一日閱數卷,可偏偏書讀得越多不明白的事越多,答案找不到反而問號更多。師傅幫不了他,戒惡大和尚最忌思考,他才懶得去想那麽多不相幹的事;不禪老和尚悟道極深,可他又不願多講。如何解惑是無解小和尚最頭疼的事,於是整日埋頭於書海之中,這樣便陷入一個讀了惑,惑了再讀,再讀更惑的死循環。
隨著一陣腳步聲響,一個少年跑進藏經閣,來人名叫小三子,和無解小和尚年齡相仿,是他的好朋友。小三子前不久加入了一個叫遞經緯的幫會,這個幫會是知名大財主白億賈生意下的組織,白記冀州地方分舵,所從事的營生自然還是傳言報信。幫會會員每轉發一百個口信可以得點豆一枚,會員可以把得點豆在會內買賣也可直接換成銀子。小三子這次給無解帶來汴京將要舉辦武林大會的消息。
武林大會這等凡間俗事本不應與出家人有何相幹,但無解小和尚正處在一個好奇心很強的年齡,聞聽如此盛會,馬上產生了想去京城看看的想法。從記事起他就一直呆在寺裏,最大的活動範圍也沒超出過鐵嶺山,常聽人講外麵的世界如何如何精彩,但究竟有多精彩隻能親眼看過才知道。
小三子和無解聊了一陣便匆匆告辭轉向下一個地點傳消息。送走小三子,無解小和尚來到後院。不禪老和尚剛收了功,肚中饑餓,見到小和尚進來,問:“齋飯可曾準備好了?” 無解心想:師祖年事已高,經常犯糊塗,廟裏已經斷炊三天了,他竟然忘了還想著要吃的,師傅戒惡上山已有三日,肯定是去找吃的,不知今日能否帶回點什麽?
見無解沒吱聲,不禪老和尚又問了一遍有沒有吃的,想是他真的餓到不行了。無解隻好如實告訴他廟裏已經斷炊,戒惡師傅正在想辦法。老和尚雙手合十道:“善哉,沒了卻好,省去吞咽的麻煩。”
無解疑惑:禪修之士本應是超凡脫俗的,可為何偏偏還要受吃喝拉撒這等俗事的困擾?難道出家之人和俗人的區別僅僅是沒有頭發?
無解問:“師祖,僧人與俗人究竟有何不同?”
不禪答:“去了前綴皆是人,並無不同。”
無解問:“既是相同,為何還要有僧、俗之分?”
不禪答:“這樣的問題需三天三夜才可講清楚,當下最要緊的是去山裏尋你的師父,去了這麽久還沒弄點吃的回來,如此老衲真的要去見如來了。”
小和尚跑出山門,沿著山道一路上行去尋師父。三天未食,身體虛得很,沒走多遠無解已是冷汗直流,雙腿打顫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無解是戒惡和尚從野地裏撿回的孩子,從小在寺院裏長大,滿耳聽到的都是誦經之聲,滿眼看到的都是成垛的經卷,滿腦子想的都是金碧輝煌的佛國世界,在他內心的世界裏從來隻有一個佛字。今次餓了三天,頭昏目眩,方才明白吃飽肚子應該比禮佛更為重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