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已降,科舉製取代“九品中正”推舉製成為古代中國重要的選官製度。於是乎,“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一類故事成為傳頌一時的佳話。而學子科舉高中、拋棄妻子或戀人的故事,也開始大量出現於唐宋傳奇小說中。《霍小玉》中的李益、《鶯鶯傳》中的張生、《王魁負桂英》中的王魁,都是有名的“負心漢”形象。
1977年恢複高考製度,和科舉製的推行不無相似之處。因而得以考取大學、離開農村的學子,特別是77、78級在鄉下待過並有了心上人的,多有變心而悔婚,成為當代“負心漢” 者。
“負心漢”一詞用在這裏,也許不甚允當。因為在肯定傳統的“一諾千金”、“嫉惡如仇”人格的同時,它帶有濃厚的道德評判色彩,貶義過重。而且這一曆史名詞並不一定適合當代中國的特定情況。由於十年文革的推行和三大差別的存在,任何一味否定某一現象的做法都顯得有失公允。如果站在負心者的立場,我們也許會發現他們並不是那樣“十惡不赦”,而是“情有可原”。
現實的情況是相當嚴酷的,如果你僥幸考上了大學,但是你在農村已經訂婚,你隻有兩個選擇:一是和你的“對象”結婚生子,兩地分居(因為農村戶口轉為城鎮戶口幾乎不可能);更有甚者,你的子女也肯定被綁定在戶口所在地,當一輩子農民,永世不得翻身。如果你拒絕這樣做,你逃脫苦海,但按照傳統說法,就成了“負心漢”。
先說我的一個中學同學,他是在農村訂了婚的。出乎預料地考取大學以後,他有了“想法”,可是不敢說。怕女方去學校閙,把他學籍給閙黃了。於是他選擇了暑假再說。第二年秋一開學,他告訴我,“沒想到那麽容易。媒人還沒說完,女孩兒的父親就說了,‘我們也覺著這樁婚事不牢靠。既然這樣,如今你們就是再求我,我們也不答應了。到此為止吧。’人家把以前送的東西也退回來了。”
當然事情不是都那麽簡單。另一位是我的大學同學,他爸爸脾氣倔,說了,“退婚?門兒都沒有。我丟不起那個人。你要真敢退婚,我就喝一碗信(砒霜)!” 每次寒假回家,這位同學還得提著點心去看未婚妻及未來的嶽父母。他的不滿隻通過一件事發泄出來:他不吃飯。七碗八碟擺上來了,陪客的長者勸他,“喝酒吧!” 他不作聲,也不喝。人家又勸, “吃菜吧。” 他仍不做聲,也不吃。這樣一年年拖著,女孩兒越來越大,退婚也越來越難了。到最後,二人勉強結了婚,可是過不到一起,一年後還是離了。
負心者當然並不限於農村考出來的學生,也有城市的。有的甚至已有了孩子,仍然和年輕的女同學墜入愛河。先前的妻子自然就成了受害者。
有沒有不負心的呢?當然有,我們同年級就有一個,堪稱“忠貞不二”的楷模。他和農村的戀人結婚生子,恩愛有加,備受稱讚。前些年回國探親,我還問起他。不料另一同學告訴我說,“孩子都20多歲了,也仍然離了。女的還差點兒想不開了呢!”
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一切都在變啊!這和當年的七七級、七八級已無關了吧。
(202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