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與小說中的中國文化》導言

世世代代以來，民族文化一直通過民間傳說和文學這種普世媒介傳承至今。中國文化也不例外。了解中國風俗、傳統和價值觀的一種引人入勝且行之有效的方法，便是通過閱讀中國傳說和故事來沉浸其中。

本書精選並翻譯了一係列中國傳說和故事，並按對中國文化至關重要的特定主題進行編排，每篇故事都附有導言和閱讀指南。本書旨在幫助讀者，尤其是大學生，通過沉浸於傳統中國的世界來了解中國文化。本書收錄的精彩故事展現了中國文化錯綜複雜的網絡，而這正是許多中國人所熟悉的。

自從我開始講授中國曆史和文化課程以來，我一直渴望編纂這樣一部選集。在我的教學過程中，我發現直接學習概念和習俗有時對學生來說很枯燥；他們更喜歡通過閱讀故事來學習。每當他們談論傳奇人物和小說主題時，總是興致勃勃、熱情洋溢。然而，市麵上卻找不到這類作品的合集。因此，我開始親自為學生們翻譯一些故事。這個讀本就是我過去十年努力的成果。

“文化”是一個涵蓋麵很廣的概念，它指的是“人類知識、信仰和行為的整合模式，這種模式依賴於學習和將知識傳遞給後代的能力”（韋氏字典），“特定時期特定人群的生活方式，尤其是普遍的習俗和信仰”（劍橋英語字典）；在社會學中，它指的是“所有社會群體成員發展出的語言、習俗、信仰、規則、藝術、知識、集體認同和記憶，這些都賦予了他們的社會環境以意義”（美國社會學協會網）。

“中國文化”是一個包含眾多方麵的術語，其中包括漢語、考古、曆史、社會、經濟、對外關係、哲學、宗教、習俗、文學、藝術、科學、技術、醫學、飲食等等。正如《新世界百科全書》在線版所說：

中國文化孕育了世界上最古老、最複雜的文明之一，其曆史跨越五千餘年。中國地域遼闊，各城鎮、各省的風俗傳統差異顯著。中華文化是一個廣義術語，用於描述包括中國大陸以外漢語地區在內的所有文化基礎。

中華文化在其漫長的發展曆程中經曆了數次轉折和複興，但在秦始皇統一中國的先秦時期，中華文化已然豐富而重要。商朝時期仍受蠻夷習俗的影響，而周朝時期文化開始蓬勃發展，標誌著文化的重大轉變。

古代時期，語言的形成、哲學、科學和技術的興起，展現出高度的智慧和多樣性，這與戰國時期（尤其是公元前三世紀至公元前一世紀）中國所遭受的混亂局麵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本選集的目的並非像《夏威夷傳統中國文化讀本》（梅維恒等主編）那樣，通過涵蓋各種文本類型，盡可能全麵地展現中國文化的複雜全貌。相反，它隻選取那些承載著重要主題的故事，這些故事反映了中國文化的基本教義以及傳統中國最流行的信仰和習俗，時間跨度從遠古時期到始於1911年中華民國成立的近代中國。

中國古典哲學以其“諸子百家”而聞名，例如：法家主張依法治國；墨家主張博愛；楊朱學派重視個人或自我；還有陰陽家，它將陰陽的概念與五行等理論融合在一起。但塑造中國人基本倫理的中國文化主要根基是所謂的“三教”：儒家（推崇仁愛和禮儀，長期以來被視為傳統價值觀）；道家（注重自我和順應“道”）；以及佛教（一種從印度傳入中國的外來宗教）。

儒家思想存在於中國文化的核心，因此它幾乎成了中國文化的代名詞。儒家思想的核心是人際關係的力量，特別是五倫。正如中國著名學者何麟所言，“數千年來，儒家五倫一直是塑造中國人道德生活的最有力觀念之一。這些關係構成了我們倫理準則的核心，是中華民族的規範框架。”

同樣，道家和佛教也在塑造中國人的思維和行為方式方麵發揮了重要作用。道家的追求精神自由和個性，以及佛教的輪回、因果報應和空性等概念，都深深植根於中國人的思想之中。在儒家宇宙觀之外，還有天和地、道家神仙體係、仙境、佛教天界以及西方的天堂地獄——所有這些都是中國文化的組成部分。“三教”中的人物形象也十分豐富，既有忠臣孝子，也有無拘無束的浪子，還有傲慢自大的學者、自天降臨的女神、神聖的道教僧侶和佛教僧侶，以及慈悲的菩薩。

這本選集由四大部分組成，前三部分分別是儒家文化、道家文化和佛教文化。盡管“三教”在過去兩千年中相互影響，但本書選篇側重於各自的基本教義。因此，追溯它們之間的相互影響超出了本書的範圍。

當然，中國文化遠不止??“三教”。因此，第四部分涵蓋了許多其他概念、人物和實踐。具體而言，這一“專題”部分收錄了關於遊俠、武士、負心漢、癡情戀人、前定姻緣、鬼妻和妖女的故事。

本選集的素材涵蓋了中國古代的傳說、虛構作品、曆史文獻以及哲學著作，時間跨度從漢代（公元前206年-公元220年）到清代（1644年-1911年）。

就素材類型而言，部分作品取材於曆史文獻，例如司馬遷的《史記》和班固的《漢書》，以及《莊子》和《列子》等哲學著作。大部分作品為文言故事，包括誌怪和傳奇。

誌怪是一種以短篇散文敘事為主的文學體裁，描寫非凡的現象、人物和事件。這些敘事作品探討了其他物種——如神靈、鬼怪、妖魔鬼怪、仙人等超自然之物；其他領域——如天界、冥界、仙境、異域等超越人間的領域；跨越界限的奇聞異事，如預兆、神通、變形、人與超自然生物之間的交婚、人與擬人化野獸的互動；以及人間奇聞異事，如傳奇人物、奇異生物、自然奇觀和其他奇觀。誌怪在漢、魏（220-265）和六朝（220-589）時期最為盛行。著名的收藏包括幹寶（fl.335-349）《搜神記》、陶潛（365-427）陶潛（365-427）《搜神後記》和劉義慶（403-444）《幽明錄》。誌怪一直延續到清代蒲鬆齡（1640-1715）的代表作《聊齋誌異》及其仿作的出現。

傳奇是一種起源於唐代（618-907 年）的更為複雜的文學體裁，其特點是情節更加複雜，語言更加優美，而且更重要的是，是作者“有意識的創作”（魯迅語）。除了《霍小玉傳》、《李娃傳》等許多獨立流傳的作品外，著名的藏品還包括裴鉶的《裴鉶傳奇》、牛僧孺（779-848）的《玄怪錄》和李複言（775-833）的《續玄怪錄》等。此外，一些傳說或“傳記”來自雜傳——非官方傳記，如劉向（公元前79-8年）的《列女傳》、皇甫宓的（215-282年）《高士傳》、葛洪（280-340）的《高士傳》、以及慧皎（497-554）的《高僧傳》。

所有作品均為文言文。唯一的例外是馮夢龍（1574-1646）的《俞伯牙摔琴謝知音》，選自其《警世通言》，這是一篇白話短篇小說，篇幅遠長於文言故事。我沒有收錄更多白話文故事的原因如下：1）與宋元時期之後興盛的白話短篇小說相比，古典故事篇幅更短，卻能在相同篇幅內提供更多信息；2）這是我特意為之，源於我教授“小說與電影中的中國文化”這門課程的經驗。我曾選用《中國傳統故事：主題與變體》（馬幼垣、劉紹銘主編）作為指定教材，書中的同一故事篇幅超過40頁，對許多學生來說過於冗長。通過選擇並翻譯相同故事的文言文版本，我希望減輕學生的閱讀負擔，讓他們有更多時間思考。

本選集中的傳說和故事均由我本人翻譯，盡管其中一些故事也曾被譯過並發表於其他譯者以及我自己的譯著中，例如《幽明錄：中古早期誌怪小說》（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2018）和《唐宋故事選集》（世界科學出版社，2020）。

我選擇重新翻譯這些已有譯本的作品，而不是收錄其他譯者早期的譯本，原因如下：1）避免與其他出版社的版權糾紛；2）許多舊譯本使用威妥瑪拚音而非拚音；3）在我的譯本中，我力求糾正早期譯本中的錯誤；4）最重要的是，我希望通過編纂這樣一部選集，能夠幫助教師節省為學生查找和複印這些故事的時間和精力。我力求以流暢自然的譯文呈現這些故事，但要兼顧這兩種翻譯方式始終是一種挑戰。除了譯文之外，本書還提供了詳盡的腳注，涵蓋文化和文學背景、曆史人物和事件，以及一些重要術語，以幫助讀者理解故事。此外，為了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整體主題、它們在中國文化中的地位以及它們與各章節所收錄故事的關聯，我在每個章節和每個主題的開頭都附有簡短的介紹，並提供延伸閱讀材料以供進一步了解。

雖然本書旨在作為大學中國文化課程的教材或輔助教材，但其目標讀者也包括普通讀者。我希望所有讀者都能發現本書對於理解傳統中國和中國人尤為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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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