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自一個小縣城,從小也沒人教我如何思考問題。但是我習慣於思考,思考的很多問題與自己並不相幹。我在上班和回家的路上,在地鐵裏、公交裏,校車裏,就集中思考這些問題,因為這樣思考,時間就會很快就過去,行程也變得很輕鬆快樂。我思考的問題很平常,就是看到一個平常的事情,然後就思考“為什麽會這樣?”比如英文有26個字母,我就思考,為什麽是26個,不是27個,25個?如果要去掉一個,哪個可以去掉?
我有時候也把思考的內容告訴別人。有人信,有人嗤之以鼻,也有人告訴我,在我那本科畢業的二本師範畢業生裏麵,我就是個異數,我們學校畢業的人,想的無非就是晚上吃豬頭肉還是白切雞,隻有我在想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我的成績一直一般,大學讀書期間也從來沒有在中國拿到過任何獎學金。我也不認為成績和獎學金有什麽重要的,也不覺得成功隻需要努力,我覺得思考也非常重要。
我記得我小學一年級開學的時候,就開始了思考。我聽了老師念《小學生守則》,就琢磨裏麵的一句話“尊敬師長”。我就不明白為什麽要尊敬“師長”。我自己琢磨,明明師長上麵還有軍長,總司令,為什麽非要提“尊敬師長”;師長下麵還有旅長、營長、連長,難道他們不需要尊重?我琢磨了幾天,覺得也許尊重是有個最低閾值的,師長是最低的需要尊重的人,軍長,總司令當然也需要尊重,因為他們比“師長”大。想明白了這個後,我又遇到了一個問題,“我倒是願意尊敬師長,可是沒見到他們來我們小學啊?我怎麽表達我的尊重?”這是我小學時對“師長”的誤解引發的思考。
後來就思考各種各樣的問題。比如有一天我看到“北京交通擁堵”的新聞,就會思考為什麽會這樣,自問自答,刨根問底。
我問我自己:“為什麽北京車多?”
自答曰:“是因為北京集中了很多的職能部門,權力集中在了北京,所以大家都要去北京辦事,然後這裏集中了太多人類的活動,所以導致了北京人多。”
我再問:“能不能通過修更多的環行線,來解決交通問題?“
自答曰:“不能!因為那些職能部門都在三環裏麵,你修再多的環線,大家還是要去三環裏麵,還是會堵上。”
我再問:“能不能通過從地理上分散職能部門,來解決問題?”
自答曰:“不能!因為辦事情需要跑多個部門,而且部門之間也需要交流。如果部門在地理上分散了,就會加重交通的堵塞。“
我再問:“北京交通擁堵是GCD的問題嗎?”
自答曰:“不是!北京交通擁堵的源頭是中央集權,修環形路(內環、一環,二環)的根本思維來源也是中央集權,需要一個中心。中央集權是中國的傳統文化,並不是GCD的發明,但是GCD確實是中央集權的集大成者。”
我再問:“北京交通擁堵能解決嗎?”
自答曰:“可以緩解,但是不能解決!因為根本問題是中央集權,如果不能改變中央集權,就會一直堵下去。”
我再問:“為什麽中國會選擇中央集權的統治方式? 為什麽中國的老百姓願意放棄更多的自由和權力,來換取安全感和利益?” 這個問題還在思考中。
看到社會裏很多違規的事情,也理解了很多時候,如果你不違規就做不成事。我就總結出中國社會的一個特點,我叫它“共犯性社會”,就是一個人如果想做成一點事,都必須做點違規的事,比如如果你想做成一家公司,那你就大概率的做過賄賂,偷稅漏稅,等等事情,如果你不這樣做,那你就掙不到錢。
我問我自己:“為什麽會這樣?統治階級知道這些不?”
自答曰:“肯定知道的。我都知道,他們怎麽可能不知道?”
我問我自己:“但是縱容這樣的行為,有什麽好處?”
自答曰:“這樣的好處是,每個成功人士都有把柄抓在統治階級手裏,什麽時候想拿捏他的時候,都可以合法合理地把他繩之以法。這種統治方式,可以稱之為共犯性社會。”
我問我自己:“這種共犯性社會是一開始就這麽設計的嗎?”
自答曰:“很可能不是,因為這個設計需要一個極其聰明、並且對人懷有深深惡意的人。很可能最初是源於社會設計的思考不周。但是後來統治者發現這個機製很好用,就使用上了。”
看到大學裏的用發表文章的雜誌的影響因子和文章的引用量,來衡量老師的業績。我也思考為什麽會這樣?
我問我自己:“這些的根本原因是什麽?為什麽沒有人用發表文章的雜誌的影響因子和文章的引用量,來衡量牛頓、法拉第?”
自答曰:“因為科研的本質已經變了。牛頓、培根時期,科研是貴族的專利,一般人不會從事科研。貴族做科研都是出於興趣,當然不需要別人來衡量。過去幾百年科研的發展,最大的變化是:科研從一個貴族的興趣,變成了一個普通的職業,智力平常的人,也能參與的職業。而一個普通的職業,就必然需要對工作表現進行量化衡量,這就量化測評的來源。”
我問我自己:“如果才能提高科研的量化指標?”
自答曰:“第一:可以提高科研的智慧含量。但是智力頂尖的人,畢竟是少數。大多數人做不到這個。第二:就是提高科研的數量,這個可以通過堆積人力、物力,財力資源來實現。這也就是為什麽現在很多實驗室那麽多的博士、碩士生的原因,他們是用來堆積人力資源的。他們做著合格的科研,能發表,但是沒有什麽太大的意思。但是他們畢業後的就業前景,導師一般並不關心。”
我問我自己:“為什麽要使用量化指標評價科研?”
自答曰:“因為這個社會是一個人情社會,如果不使用量化指標評價科研,就會更不公平。這和高考存在的必要性是一樣的,高考很多問題,但是至少目前卻偏偏無法取消。”
後來,我們實驗室,有些碩士生回來我們:“X老師,你看我適合讀博不?”對於這個問題,我都是一個標準答案,“你不適合。”為什麽呢?因為合適的人根本不會問這個問題,他自覺自願地就去讀博了。既然你已經是碩士生呢,也見識了科研這個行業的情況,如果你還問這個問題,說明你並不適合。
我還有很多的思考,但是犯忌諱,就不寫了。
我就把自己很多的空閑時間,花在了思考上,我也常看閻潤濤的文章,但是我萬萬比不上老閻。我讀老閻的文章,但是從來不盲從老閻。我也不是人精,我能看懂人際之間的貓膩和複雜,但是我從不算計人,反而主動吃虧的時候很多。遇到權力分配的時候,我都躲開了,我不願意接受權力的原因是,我認為社會中有一個定律:權力與義務成正比,你享受了多少權力,就要承擔相應的義務,如果你隻想享受權力,不想承擔義務,這是不能長久的。這也就是君王必須死社稷,老百姓反倒無所謂,反正都是打工。我不願意承擔這些義務,當然就不能去拿權力,就這麽簡單。
我也從不瞧不起人。我媽有次說起:某某親戚的孩子是做廚師的。我都嚴肅的說道:“如果當年我沒有在美國的大學找到教授職位,也許我也在列治文的飯館裏做廚師呢?做廚師沒有任何丟人的地方,做教授也沒有任何值得驕傲的地方。”我認為眾生皆有可憐憫之處,每個人都有其無奈和痛苦,也有其掙紮和彷徨,我選擇尊重、理解、憐憫每一個和我有交集的人,我也感激他們讓我的人生更加豐富,讓我對人有更深的理解。對於我不喜歡的人,我就是敬而遠之就行了。
說明文學城目前形成的人情世故和價值觀是現實社會的翻版,說明中國人的根子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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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兒後悔對逝去的人那麽評價,但內心裏就那麽想的。現實中碰見不平事兒,與己無關,樓主可能會不care人情交換,直言幾句。老閻,不會這麽幹。網絡中,老閻分享智慧,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