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北愛(二)
銷售總監說店是從周老板手裏轉讓過來的。周老板?我一愣。他笑,怎麽,你認識?我搖頭,說隻是聽人提起過。
說到這個周老板,銷售總監有些嘲弄,說他原本在北愛有好幾家店,是北愛的大老板,但他為人太過刻薄,結果他的醫生和前台集體跳槽,一夜之間他的生意就癱瘓了,隻有轉手。他留了一家在Belfast的店自己做。
倫敦二店的那個小醫生,就是從他那逃出來的,銷售總監說。我去二店頂過兩天班,見過她。二店原本就有兩個大夫,她在那,平時多是做一些前台的工作,讓我去頂班,是因為輔助大夫生病。
我那兩天基本上無事可幹,輔助大夫的病人她都接了過去,主治大夫也在,不知道那樣嚷嚷著缺人是為哪般。我落得逍遙,做了十分鍾的清潔,看了一個新病人,一天的工資到手。隻是Canterbury那邊沒了前台,臨時請了一個老病人代理,我回去後得補上那兩天掉下來的營業額。
她身材比我更加嬌小,大概一米五多一點吧,卻十分賣力的做著事,給病人按摩完後滿臉是汗,在她可能也隻是為了在別人麵前找回一個做醫生的最起碼的尊嚴,應該和我剛開始做前台的心情一樣。其實她還不知道,就算老板知道你的技術如何,我們年輕的臉就注定了他們不會輕易放手把一個店交給你,除非他們缺人。
對老板來說,醫生隻是他們生意的依托所在,他們需要的,首先是一個看上去能讓病人認為是醫生的人。他們開門是做生意,不是做醫院,不會給你時間讓你去證明你的醫術。就像她這樣,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處在那樣的環境裏,旁邊也會有人出來幹涉的。站在旁人的角度上看,也不難理解,你要是行了,那他怎麽辦?隻有那幾個位置,難不成讓他回到你的位置上?所以,要麽離開,要麽就要學會韜光養晦,一個忍字,並不像說的那樣輕鬆簡單。
和顧經理一起回的倫敦。她從機場直接回家,被安排在Ramford店上班,我被接回總部,在集體宿舍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回Canterbury。Chen經理說行李過幾天讓人給送過來。
米經理說,去頂替我的大夫和主治大夫起了爭執,讓他不要欺人太甚,他們就不再一起搭夥了,各做各的飯了。
到Londonderry時,Chen 經理為我們配備了一套簡單的廚具,我提議三個人搭夥,下班後就不會為做飯起爭端了。但沒想到,事情並不是我想的那樣簡單,我每天一筆一筆地記帳,控製消費,但錢仍舊嘩嘩地花了出去,主治大夫打算留下,不時地提出買些東西,我們這些還打算回英格蘭的隻想湊合一段時間就算了,矛盾就出來了。不太貴的東西大家分攤也就算了。要吃火鍋,買了燉鍋,用了一次,嫌太慢,退了。他又說要安寬帶,最後折衷的意見是安了電話線,寬帶等以後人員定下來再說。
但電話是他要的那種無繩電話,我用過三次,米經理和小帥哥的手機也有免費時間,沒用幾次,隻有他的手機是計時收費,大部分時間也就讓他用。我費勁做了一件錯事。
米經理說,Ramford店生意下滑得比較厲害,老板有天轉去看了看,大發雷霆,據說是店裏髒得不成樣子,沒有病人,他們一群人都坐在店裏聊天。當天下午代理經理和主治大夫就雙雙同時提出休假。這樣才調顧經理回去。
有天接到Chen經理的電話,居然不是查崗,問我知不知道小蓮最近的消息,我問出什麽事了。他說這幾天不見她去公司上班,手機關機,家裏也沒有她的人,讓我不要多問,如果有她的消息,就通知他。
小蓮是在Ramford和我一起做促銷的女孩,年齡相近的緣故吧,我們走得比較近。在北愛Londonderry用的那三次電話,就是手機被她打爆後的結果。
聽她說的是那時公司裏Chen經理聯和銷售總監與原來的總經理之間權力爭得厲害,她夾在中間,很難做人。電話總是這個話題,我讓她離開總部,下去店裏做,她說她幹不了前台,盡賣壯陽藥,像什麽樣子?!她原來學的是設計,在國內搞了幾年的財務,來英國留學又撿起了專業,現在在總部重新設計Leaflet和宣傳畫。
我說那就隻能裝傻,裝得什麽都不知道混下去,她說不可能裝,明裏暗裏都要她表態站哪一邊。我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讓她別攪和進去,中醫裏的事變化快著呢,說不好哪天都得下台。讓她做好份內事就得了,別的不要管,打哈哈吧。
我不太明白她何至於這樣寢食難安,她又不肯說得太具體,說現在不是時候,有一天她再告訴我詳情。那我就當一個好聽眾就可以了。
問題是,她大小姐不怕熬夜,到半夜兩點,求她她都不讓我去睡覺,一兩次還行,幾次以後我就有些吃不消了,看到她的來電還真的有些害怕,但因為師兄的原因,又不敢不接電話,弄得疲憊不堪。
她上一周給我打過電話,說要上我這裏來住幾天,我說來一天可以,我的房間太小,不方便留她住宿。她說是不是怕她來了妨礙了我和我男朋友。她知道男朋友隻是我要回Canterbury說給公司的理由而已,並無其人。我就讓她自己來檢查好了,我的房間真的隻放得下一張單人床,一個小書桌和一把凳子,剩下的空間連給她打地鋪都不夠,還怎麽能藏起一個男人來?讓她星期天來,這樣我就有一天的時間陪她了。她說我沒有要她來的誠意,我真是服了她。
她終究是沒有來。隻是前兩天店裏來了幾個電話,我一接就被掛斷了,不會是她吧?不用和我玩這種遊戲吧?我給她留了一周的留言,也沒見她跟我聯係,Chen 經理那也問不到什麽結果,遊大夫反複勸我不要太擔心,說都是三十好幾的人了,知道分寸的,不會有事,也許隻是回國了。
打了幾個月她的手機,都是語音留言,最後問到了原來和她住在同一棟樓裏的同事,也沒有得到什麽消息。再打那個同事的電話,已成了空號。希望她真的沒事。
米經理不久也回了倫敦,在新店,是公司新任命的銷售經理之一,她的高技術移民在我回來之前就下來了。小帥哥留在了Londonderry,等著公司給他辦高技術移民,有時來電話問一下成藥推銷的事,聽上去幹勁十足的。
但不久,米經理告訴我,小帥哥也辭職離開了。說是和Chen 經理起了爭執。我給他電話,他說在他學生簽證隻剩下一周的時候,Chen經理給他電話,說他的高技術移民沒有辦下來,讓他趕快回倫敦處理。他在唐人街花了幾千鎊找律師又續了幾年的學生簽。也許公司根本就沒有給他申請,但好歹沒讓他成為黑戶口,這也就算了。原來他來公司,最先是衝著總經理的職位來的,在Chen 經理的分析下,才意識到自己的不足,打算從基層做起。來北愛,是Chen 經理許諾說調回米經理後,他就是店經理。但後來店經理是新來的一個女孩子,據說她和北愛的地區經理關係很好。
離職最直接的起因是他輪休的時候要送女友回英格蘭,因為店裏缺人,Chen經理不許他休息,態度上擺明了他是經理,氣勢上也就以上欺下了,他不服,言語之間起了衝突,他打電
話給老板,不休息可以,他隻是要一個公正的說法。但結果老板很讓他失望,他說這樣不明白的老板,沒有必要為她工作。準備和女友移民去加拿大。隻希望他以後能找到理想中的老板。
已經不是一兩個人說Chen經理變了,自從他坐上了人事經理的位置,原來的總經理分管後勤後,他原來的謙謙有理的形象慢慢不見了。
我沒有料到,他對公司裏元老級的老大夫,言語上也敢張狂。老大夫年近五十,來英國已近十年,原來是秦老板公司的人事經理,對中醫界的大小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簡直就是一本活字典。老大夫說給我聽時,仍有些憤憤和不屑。我想Chen 經理他得意得太早了, 他的人事經理恐怕是當不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