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風箏
敘述平凡人的情感 平凡人的故事
作者： 長島人
日子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了聖誕節，這是西方最重要
的節日，我們十多位留學人員應邀到我的導師耿教授家過
節。耿教授是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最有聲望的華人教授，他
十分愛國，與大陸的農業部上層關係密切，對大陸來的留學
生也很關心。運霞雖在教堂裏經常見到我的導師，但去他家
還是第一次。 聖誕節那天大家過得很愉快。從耿教授家回
來後，運霞頗有感觸地說:“老台，到了耿教授家後，我更
堅定了留在美國的打算。我大兒子博平大學畢業快半年了，
我想他過年後就來美國，到這裏準備托福考試可能比國內好
些，申請學校也更方便。”
人各有誌，她想留下來有她的理由，我幹涉不了也無權幹
涉。聽說她兒子要來，我馬上表態:“博平來了就住在我房
裏吧，這樣你也好照料他一些。”
運霞看我主動讓她兒子住在一起，十分高興:“那就謝謝
你啦，不過房租和夥食費要分攤咯！”
我表示不妥，博平來了是個客，沒必要讓他分攤房租夥
食，另外，運霞幫我找到那麽多的鍾點工業務，我每月進的
銀子也不少，不在乎這點小錢。
運霞想留在美國，主要得靠她的姨父想辦法，春節前夕
她去舊金山姨父家過年，臨走前幫我準備了幾個葷菜，征得
瑪利亞同意放到她家的冰箱裏。這樣，過年的那幾天我不愁
沒好菜吃了。
這是我在美國過的第二個春節。每逢佳節倍思親，我孤獨
在房裏，十分想念妻子和兒女，美國的郵政是國家辦的，效
率低下，從中國到美國，寄一封平信得七、八天才能收到。
但碰巧初一那天我收到了家裏的來信，除了妻子的信外，信
封裏還有我兒子寫的短信，他可能從媽媽那裏知道我周末在
做鍾點工，所以寫道：“希望爸爸快點回國，但我不希望看
到一個麵容消瘦，帶著彩電的爸爸。”
兒子略顯稚嫩的話語讓我一陣心酸，我更加想回去了！
農曆正月初三，運霞就從舊金山趕回來了。我問她為什
麽不在姨夫家多住幾天，她說:“住久了誰給你做飯
吃？”我聽了心頭一熱。
她見我神情有點變化，忙說:“哈哈，和你開玩笑的，我
沒有為你做飯的義務喲！其實是我在那裏住不慣。我姨媽太
摳門了！”
“你姨媽怎麽摳門的？是不是針對你啊？”
“那倒沒有，主要是她對她婆婆太摳，老太太快九十歲
了，是十年前從大陸接來美國的。我姨媽不但限製她每天的
飲食，連用水都限製。姨媽擔心抽水馬桶按鈕用多了容易
壞，竟不許老太太用過馬桶後按出水按鈕，隻許她用勺子舀
水洗馬桶，而且每次隻準用四勺水。”
“嗬嗬，真是太摳門了！但對你這位來自家鄉的外甥女還
是很慷慨吧？”
“她生性吝嗇，怎麽會對我慷慨？不過姨父對我很好，我
和他談到留在美國的事，他一口答應幫忙。”
接著，運霞和我談起她姨父一家的情況。姨夫是上海交
通大學畢業的，他的同學林同棪是建築學奇才，早年去美國
發展，在美國和全世界建造了不少有名的建築物，因此當選
為美國工程院院士。林同棪出名後想把自己的事業做大，就
把運霞的姨父叫到美國擔任他公司的總經理。姨夫來美國
時，大陸還沒解放，就留下大兒子在家鄉陪伴祖母，隻帶著
妻子來到舊金山，之後，他們又生了一子一女。
大陸解放後，陪著祖母留在大陸的大兒子吃了不少苦，地
主家庭和海外關係兩頂大帽子壓得他們祖孫倆喘不過氣來。
孫子長大了一直找不到老婆，直到七十年代中美關係解凍
後，家鄉有一個高中畢業的女子毛遂自薦，願意嫁給這位運
霞的大表哥。 林同棪是中美建交後第一個來華的美國院
士，他受運霞姨父之托請求中國同意接運霞表哥夫婦和他祖
母一同赴美，我國方麵特別批準了這一請求，1976年，祖
孫一行三人就來到美國了。來美國後，聰明的表嫂拚命學英
語，較快地適應了美國的環境，找到了一份體麵的工作，但
表哥與祖母至今沒適應美國的生活，祖母悶在家裏，什麽都
被兒媳管著，一點不比在鄉下自在；孫子因文化不高，英語
不好，一直找不到好工作，比起博士弟妹的春風得意，他鬱
悶糾結，見到運霞就拚命倒苦水。
“人的命運就是這樣，能怪誰呢！”運霞感歎地說。
為了有時間陪將要來美國的兒子劉博平，運霞這些天加
班加點進行導師交給她的試驗任務，正好我的另一篇論文寫
完了，有時間陪她做試驗。運霞很高興我來當她的助手，因
為這樣一來試驗將完成得更快一些。
一天晚上，我和運霞在環保係的實驗室做著實驗，一位
中國女訪問學者任老師突然進來，她見到我們在有說有笑，
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我們和她打招呼她都不理睬，不知道
拿了個什麽物件就氣衝衝地走了。
“糟了！”我擔心地說：“任老師肯定生我們的氣了，她
可是我的同鄉，還一起在我們省舉辦的英語培訓班學習
過。”
“你急什麽？”運霞鎮定地說：“她看見什麽了？看見我
們倆在做實驗，她憑什麽要生氣？我們行得正，坐得穩，怕
她做什麽？”
我其實有點怕她回國後說我的壞話，但仔細一想，我和
運霞的關係是清白的，的確不必要怕她。
但過了兩天，真的有幾位留學朋友打電話給我，譏笑我見
色忘友，與美人形影不離，我辯解了一番，他們似乎並不相
信。
我猜測我和運霞的事情已經在中國留學生群裏傳開了，我
有些想不通，我們無非是兩個在異國他鄉互相幫助的近鄰，
雖然關係親密一點，但沒有出離軌道，為什麽會遭到這樣的
非議？我的名譽受損不要緊，運霞是個女性，她的清白卻非
同小可，我不能不顧及運霞的名聲！
我打算退掉瑪利亞的房子，搬到別處去。
我幾次要告訴運霞我想搬出去，但看著她裏裏外外忙得高
興的樣子，總是難以啟齒。也許我心裏並舍不得離開這個好
鄰居，所以，每次話到嘴邊就縮回去了。
一拖二拖，博平來美國了。運霞跑到舊金山接他到姨父家
小住，我則按照運霞的吩咐找了一個席夢思小床放到我的房
裏,這種床在戴維斯街邊的垃圾桶附近很容易找到。
運霞母子終於回戴維斯了，是她表哥開車送他們來的。
博平是個身體健壯的帥小夥，運霞表哥則像個老實拘謹的
中年人，雖然比我大不了兩歲，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卻
很深。
博平見我出來相迎，叫了我一聲台叔，表哥王先生也熱情
地和我握手寒暄，好像見到了故人一樣。
我為他們三人沏了茶。運霞母子喝了幾口茶後，去我房
裏整理行李鋪蓋，我和王先生坐在院子裏的長椅上聊天。
開頭，王先生說話有些拘謹，聊了幾句後，他就開始和
我倒苦水了。
他告訴我在大陸家鄉時因為貧窮沒讀過多少書，又因為
階級出身不好倍受歧視。原以為來到美國就是進了天堂，誰
知父親不讓他進自己的公司，而在外麵打工因英語不好和環
境不適應總是得不到老板的青睞，最近公司裏提升職位，他
認為該輪到自己了，結果老板提升了一個工作不負責任，表
現遠不如自己的黑人，他不服氣找老板理論，老板竟說法律
上規定白人升職時工齡相同的黑人就一定要升職，至於黃種
人則沒有這樣的規定。
“你看這是不是歧視我們黃種人？我不打算在這家公司幹
了！”王先生氣憤地說。
王先生談了他的事情後，突然笑著問我:“聽運霞說你們
一起做飯吃，關係好得很，是嗎？”
我不無尷尬地承認:“是的，我沾你表妹的光了！”
“你不能這樣認為，”王先生說:“兩個背井離鄉的人成
為近鄰，應該互相照顧互相幫助，不好說誰沾了誰的光。”
“但是我這半年多來吃得這麽好，還掙了不少錢，完全是
搭幫你表妹咯！”說完我有些惋惜地說:“不過好景不長，
我打算搬出去住了。”
“什麽？你怎麽要搬出去？你們的關係不是很正常
嗎？”王先生一連三問。
“王先生，最近在我們留學人員圈子裏有不少人謠傳我和
你表妹有男女關係，雖說我們並無此事，但人言可畏，我被
誣蔑不打緊，可是你表妹的清譽要緊啊！”
“台先生，你這樣做就不對了！別說你和運霞沒什麽事，
就算是有那回事，在美國也是可以容許的。美國人有一條不
成文法則，夫妻隻要分居六個月，都可以就近找性夥伴解決
生理需要。你和運霞才貌相當，又處在這樣便利的環境裏，
居然沒有同居在一起，我真是佩服你們的定力了！”
我聽這番顛覆我三觀的話，一下愣住了！
王先生繼續說：“所以，台先生根本沒必要搬出去，何
況博平剛剛來這裏，你這一走，運霞不但心裏不爽，還要付
兩間房子的租金，那你就真的對不住她了！”
我覺得王先生說得有道理，我現在搬家的確不妥。
“但是，博平會怎麽看我和他媽媽的關係呢？”，想到這
裏，我又憂從心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