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楝花隨風 54 (兒子走失)

(2021-12-29 19:28:34) 下一個

第五十四章 (兒子走失)

 

     這是屠兵主治醫生的第二年。

     四月初,一年裏最美麗的時節,屠兵一家歡歡喜喜地給屠子罡和水又紅一起過了生日。 小子罡已經四歲。

    過完生日的第二天,屠兵在急診值班。急救隊送來一個一歲多的男孩。病人多次在家昏厥,血壓低到幾乎測不到。

    屠兵給他做胸部B超時,嚇了一跳,病人好像有兩個心髒。心髒的上方有一個巨大的主動脈憩室,心髒每一次收縮,射出去的血液都困在這個憩室裏。通過CT檢查,屠兵發現病人食道有個穿孔,在食道和主動脈之間有很強的炎症反應。屠兵還發現了一個圓形的致密影粘合在主動脈壁上,根據形態和密度,屠兵推斷這是個紐扣電池。

    根據影像學的特征,屠兵斷定這個幼兒的病源於他誤食的電池,腐蝕的電池造成食道穿孔,從食道穿孔處鑽出的電池又粘附於主動脈壁,造成主動脈損傷。

    看樣子,主動脈隨時都有可能破裂,一旦破裂,病人必死無疑。

    屠兵趕緊告訴急診臨床團隊這個病人的處境,建議他們立即收病人到重症監護室,並準備急診手術。

    看著躺在那兒奄奄一息的病人,屠兵心裏對孩子的父母充滿了憤怒。這樣的一個病變過程至少需要幾個月或更長時間,什麽樣粗心的父母能讓幼兒抓到電池這類危險物品,並在吃進肚子裏後毫無查覺,一直等到這個時候才求醫。

   當屠兵給孩子的母親、父親和奶奶講述他的發現時,年輕的母親當即跪地痛哭,她說家裏還有三個年幼的孩子,她每天都精疲力竭,確實不夠細心。

    屠兵想到自己的兒子,除了最近被蜜蜂蟄過一次外,被保護得很好,心裏感到十分欣慰,也對陳思思和屠水京充滿了感激。

 

     就在屠兵完成這個病人的報告,準備給下一個病人做檢查時,他的手機響了,是水又紅的經理嬌恩。

   嬌恩急慌慌地說:“Jaz 出門時撞在了大門上,被送到紐約大學醫院的急診室了。你快去看看吧。”

   屠兵一聽,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兒,心急火燎,想趕緊趕到那裏,問個究竟。他試著給水又紅打電話,但電話那頭一直是忙音。他給凸彆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後,便匆匆離開醫院,往水又紅那兒趕。

    屠兵恨不得生出翅膀一下子飛到水又紅身邊,可從布魯克林到曼哈頓最快的交通也就是地鐵了。屠兵從來沒有感覺到地鐵這麽慢過,他站在地鐵裏,眼皮不停地跳。他不斷地告訴自己,水又紅不會有事兒,但不詳的念頭不停地衝進他的腦海。

    到了曼哈頓,從地鐵口出來,屠兵便一路小跑地往那家醫院的急診室趕。到了急診室門口,他停下來,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他不想讓水又紅看到自己的恐慌。

    水又紅額頭包著紗布,麵色憔悴。看到屠兵,她失聲痛哭起來,“快回家!去找子罡!子罡找不著了!”

     屠兵一聽也大吃了一驚。

    原來這天上午,陳思思和屠水京帶子罡去公園裏玩。當陳思思去廁所時,她讓子罡去找爺爺,她以為屠水京聽到了她的話(自從淩妃嫣來過之後,陳思思便不願與屠水京多說一句話)。待陳思思從廁所出來,不見了小子罡,一問才知道,屠水京以為子罡一直跟著陳思思。

    兩人頓時急了,在公園裏到處找,見人就問,可再也不見了子罡的蹤影。

   屠水京趕緊給水又紅打了個電話,水又紅急著往家趕時,一頭撞在了她們公司的玻璃門上,當時暈厥倒地,被同事發現,送到了這家醫院的急診室。

   屠兵看著因擔心和恐懼有點扭曲的水又紅的臉,想安慰她幾句,但水又紅見他不走,越發情緒激動,“我沒事兒,你趕快走!你快去找子罡!”

   屠兵和值班的醫生簡單聊了一下,醫生說水又紅沒事,就是些皮膚挫傷,她的暈厥可能是情緒激動所致。

   屠兵讓水又紅安心休息,說子罡肯定沒事兒,便匆忙往家趕。

   屠兵趕到家裏,沒有看到人。給陳思思他們打電話,原來他們還在公園裏,陳思思用蹩腳的英文見人就問,有沒有見到一個小男孩。

   屠兵問他們有沒有報警,他們說沒有。屠兵趕緊給附近的警察局打了個電話。原來有好心人看到子罡一個人在亂跑,把他送到警察局了。屠兵如釋重負,心裏一塊巨石落了地。他趕緊給水又紅打電話,告訴她這個好消息。水又紅在電話裏激動得抽泣起來。

   屠兵、陳思思和屠水京一起去警察局接子罡,在車上陳思思一直抹淚,屠水京眼睛也紅紅的,像是哭過。屠兵也不忍心說他們什麽,隻是安慰了他們幾句,說這種事兒常見,別往心裏去,隻是以後千萬別先給水又紅打電話。

   見到子罡時,他正在一個有很多玩具的屋子裏玩,陳思思衝過去抱住子罡,大哭起來,屠水京也兩眼含淚。屠兵強忍著淚,笑著抱了一下小子罡,然後趕快去辦理認領手續。

   屠兵出示了自己的駕照,在一些文件上寫下了自己的姓名、地址和聯係方式,並簽了名,說了一些感謝的話,便帶小子罡離開了警察局。

 

    回到家,屠兵立即帶著小子罡去看水又紅。

   見到子罡,水又紅又掉起了眼淚,她把子罡緊緊抱在懷裏,子罡用小手指摸著水又紅額頭的紗布,說:“媽媽,你受傷了?痛嗎?”水又紅說:“不痛。”小子罡撅著小嘴說:“你騙人,不痛你怎麽哭了。”說著他用小胖手擦著水又紅臉上的淚。

   屠兵看著他們倆,笑了,但眼淚卻不覺中順著臉頰往下流。

   醫生說水又紅沒什麽事兒,可以出院了。

   他們回家的路上,水又紅一直緊緊地抱著小子罡,中間子罡掙紮過好多次,想掙脫都沒有得逞。

   從地鐵裏出來,往家走的路上,水又紅說不想上班了,想自己在家照顧子罡。

   屠兵覺得這也不失是一個好主意。

   陳思思和屠水京看到他們回來,趕緊迎出來,看到水又紅頭上的傷,陳思思眼裏又湧出了淚。

   那天晚上,吃過晚飯,可能是白天受了驚嚇,小子罡早早便睡著了。

   屠水京和陳思思都沒有看電視,也早早休息了。

   屠兵和水又紅卻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好。水又紅一晚都在做惡夢,一會兒夢到弟弟水又專被人害死前大聲呼救,叫著姐姐;一會兒又夢到小子罡被人綁架。屠兵緊緊抱著身體因恐懼而不斷顫抖的水又紅,心裏祈禱著,讓水又紅心裏的陰影趕緊散去吧。

 

    兩天之後的傍晚,吃晚飯時,屠兵告訴了陳思思和屠水京水又紅打算辭職的決定。

    屠水京一聽特別高興,“那太好了!小孩該學東西了,你們有文化,能教孩子,還是你們帶著好。”屠兵看得出,屠水京早就不想在這裏待了。

    陳思思沒有說話,好像不怎麽高興。

   第二天,屠水京問屠兵什麽時候給他們買機票,看樣子是立即就想回去。

   水又紅和她們單位領導說了自己的打算後,她們單位的領導們雖然不舍,也都表示理解,兩周之後,水又紅就可離職。

    屠兵打算給他們倆買六月初的機票。

    這天晚上,屠兵和水又紅洗漱完畢,正準備睡覺時,陳思思來到他們的臥室。

    “你們知道我自己沒有孩子,我一直把你們當作我自己的孩子,子罡是我的孫子,一想起見不到你們,我就受不了。”說著,陳思思小聲哭了,眼淚止不住地流。

    “兵兒,你知道,在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你母親就是我的偶像,是我崇拜的女人。因此,當有人把你父親給我介紹時,想到能作她的孩子們的繼母,我沒有猶豫就答應了。誰知道他竟對你母親作出了那樣的事兒。我是不想和他一起回去了。”陳思思收住淚,平靜地說。

    屠兵感覺她說的應該基本都是她的真心話,不過她喜歡美國,不想回中國也是真的。

    “陳阿姨,我們也不想讓你們走,隻是害怕影響了你們的生活。您和伯伯都生活這麽長時間了,就別想以前的事情了。”水又紅勸起她來。

    “我是沒有辦法再和他一起生活了!”

     “你們用不著我的話,我去給別人家幫忙。經常和子罡一起在公園裏玩的可樂一的外婆身體不好,她說過好多次了,如果能找到像我這樣一個人帶她外孫女的話,她就可以回家安心保養自己的身體了。”陳思思見水又紅勸她和屠水京和好,以為水又紅不想要她呆在這兒。

     “阿姨,我真的隻是想讓你們幸福,其實我心裏那舍得你走。”水又紅說著,也傷心起來。

    屠兵看得出,陳思思是一個很決絕的人,她做好的決定也很難更改,就說:“那好吧,我再和我父親商量一下。”

   “我已經和他說過了,他也同意。”陳思思趕緊說。

   第二天早上,屠水京對屠兵說:“讓你陳阿姨在這兒吧,就你們倆在美國,勢單力薄,有點啥事兒,她在這兒也是個照應,我在中國也放心。”

   屠兵感覺到,人老了真是會變的,這時的父親好像是真心替自己著想。

  

    送走屠水京那天,屠兵心裏五味俱全。

    他恨父親人生沒有原則,年輕時沒有責任感,也不知道什麽是真愛,並因此導致母親的早逝,但如今看著父親那已不再提拔的身腰,和已經斑白的雙鬢,想到他到了這個年齡,又被人拋棄,心裏突然又為他感到幾分心酸。

    屠水京這一生,外表看著光鮮,可命運全在別人手中,被人擺布著,糊裏糊塗地活著。屠兵心想,像他這樣的人,也真夠可憐的!

   看著屠水京通過了安檢,孤單單地走向侯機室,屠兵突然對父親有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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