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失而複得的職位）
在一個多個科室參與的病案討論會上，歐普拉眉飛色舞地講解著她的一個狼瘡紅斑病人，由於脾髒一個靜脈血栓造成急性腹痛，她讓病人立即作腹部CT檢查，病變被及時發現，病人得到了及時治療。歐普拉披散著一頭金褐色的長發，白皙的雙手在胸前不斷變換著手勢，那精心修整過的淡粉色指甲上的銀白色的小星星閃閃發光。她看著坐在她的對麵一聲不吭的維多利亞，妝容精致的臉上露出幾分得意。
“維多利亞，你覺得這個檢查應該嗎？” 歐普拉輕蔑地看著頂著一頭淩亂灰白短發，麵色晦暗的維多利亞，挑釁地問。
維多利亞恨恨地看了歐普拉一眼，說了聲對不起，站起來離開了會場。
屠兵心想，這個走起路來步履緩慢，說起話來慢聲細氣的凸彆真有兩下子，不僅免去了維多利亞副科主任的職位，還禁了她的聲。
不僅讓醫院領導、行政人員和臨床醫生高興了，凸彆也做了一些事情讓放射科的員工高興。他給放射科所有醫生的工資都長了10%，年終獎金也長了10%，每年的差旅費長了一萬。凸彆承諾要保證這裏放射科醫生的收入在紐約市最高。當然這些都是在行政官大尉司和末刀客的配合下辦到的。
肖恩走了，凸彆也隻用一半的時間做臨床，他們科裏等於少了一個半人。屠兵心裏清楚，長的工資源於每人增加的工作量。
這裏大部分放射科醫生不做科研，也不教學，他們在乎的就是掙錢和享受生活。如果對自己要求別那麽高，放射科醫生的工作也容易應付，隻要把病變描述出來，列出一係列的可能性就好，把診斷的工作交給臨床醫生和病理醫生，自己也沒有什麽壓力。科裏有檢查報告的各種模板，隻要把模板調進去，改動幾個數據，就會很快完成一個報告，高年資的技術員都可以做。除了屠兵，其他醫生都基本能按時按點回家，在這裏生活過得相當舒服。
由於多年科研的訓練，屠兵喜歡刨根問底，他在簽發報告前，要搞清楚病情，盡可能地找出病變的可能性或原因，以方便臨床醫生作出診斷。他建立了幾個數據庫，把遇到的疑難的病例和少見的病例都記錄下來，以便日後研究學習。因此，屠兵一般都比同事花更長的時間完成工作。
水又紅辭職後，陳思思去了可樂一（Chloe）家做保姆。可樂一家離屠兵家不遠。可樂一的父親是個美國白人，叫醬那森（Jonathan），是個律師；母親是第二代華人，叫素（Sue），是個在華爾街工作的經濟師。屠兵曾經在公園裏見過他們一家，醬那森身高體壯，高鼻梁，深眼窩，不算很帥；素個子不高，但身材苗條，鴨蛋臉，大眼睛，特別漂亮。他們兩人看起來都很友好，可樂一也很可愛，她和屠子罡同歲，特別喜歡和子罡玩。
水又紅剛開始一個人在家照顧小子罡的日子並不順利。水又紅喜歡讓小子罡在家裏玩，這樣她覺得最安心。可能已經習慣了每天去公園和海邊轉上幾趟，小子罡每天都哭鬧著找奶奶，哭鬧著去外麵玩。屠兵每天回家，都看到水又紅精疲力竭的樣子。可能是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裏，小子罡見到屠兵回家就吵著要屠兵帶他出去。遺憾的是，屠兵經常都是很晚才到家，到家時天都已經快黑了。
肖恩走了之後，凸彆也接替了腹部影像學主管的位置，他知道肖恩已讓屠兵做了一些這個主管的工作，所以他給了屠兵一個共同主管（Co-Director）的頭銜，讓屠兵負責這個部門的工作，他自己並不做什麽事情。他對屠兵說，他現在給屠兵主管的頭銜害怕科裏其他人不服氣，也害怕因為屠兵沒有受過這個專科訓練，醫院人事部不同意，不過他會給屠兵工資裏加上這個主管的錢。因此，屠兵的工資又長了5%。
作為一個主管，屠兵也多了許多雜七雜八的事兒。這些事兒包括這個部門硬件設備的更新和質量監控、技術人員的工作能力審評及人事變動、一些操作的規範剛要的書寫和修改、應付州衛生局和CMS的定期檢查，等等。
幸運的是，肖恩已經把這個部門管理的非常好，沒有什麽漏洞。屠兵把肖恩寫的十幾個操作規範文件細細閱讀了一遍，隻是發現有些參考文獻過老，需要添加些新文獻，並須要對一些操作步驟做少許修該，但整體來說，這些文件寫得非常好，屠兵非常佩服。
還有令屠兵感到幸運的是，這裏有一位非常棒的技術員主管（Supervisor）如詩（Ruth）。她已經在這裏工作了二十多年，經驗非常豐富，對屠兵不太熟悉也不太感興趣的設備的維修和質控非常精通。
如詩是一位50多歲的白女人，個子不高，橘紅色的頭發裏摻雜著幾絲白發，一雙深藍色的大眼睛在淺色的皮膚映襯下非常耀眼。屠兵相信， 如詩年輕時肯定是一位非常嬌豔的女人。
如詩對所有人都非常客氣，待凸彆告訴她屠兵是這裏的主管後，她大小事兒都征求屠兵的意見。許多時候，屠兵都覺著是自己在向 如詩學習。無論是一些突發事件的匯報記錄或是對外麵來人檢查時的質疑的答複， 如詩都是自己先寫好稿子，讓屠兵修改並打出來署上屠兵的名字。屠兵覺得正是如詩的存在，他自己的這個主管才做得輕輕鬆鬆，毫不費力。
這個科裏唯一一位不開心的就是維多利亞，以前就有些抑鬱的她現在更是雪上加霜。她整天沒有一絲笑容，那直勾勾看著人的眼神越發瘮人。以前偶爾才會聽到的狂笑聲，現在很是頻繁，並越發猖獗。那種笑聲經常持續超過一分鍾，就像是恐怖片裏的那種，聽得人毛骨悚然。屠兵想著這也許是她排遣壓抑的一種辦法，不過屠兵也好像清楚地看到了她內心“仰天長嘯，壯懷激烈”的悲愴。
很顯然，凸彆忍受不了她這種瘋狂。在凸彆作為科主任滿兩年，被醫院宣布為正式科主任，不再是代理科主任後，他勒令維多利亞離職。
在維多利亞離開時的歡送會上，凸彆講起他和維多利亞共事近三十年的往事，情緒激動，淚眼婆娑。屠兵看得出，維多利亞看著凸彆，一臉的憎惡。
維多利亞走了之後，凸彆告訴大家要再招一位放射科醫生，最好是有幾年經驗的。
很快凸彆便在十幾位應征者中挑選出了一位，邀請來麵試。
這個人的名是達人吾 （Darren Woo），姓是我糙 (Walzer)，是在哈弗麻省總醫院做的住院醫生和腹部影像學的專科訓練，當時是在波士頓一家私立醫院工作，之前在波士頓大學工作過幾年，這些工作加起來已經超過6年。
麵試時屠兵才知道，這個人是中美混血，30多歲。他母親是從台灣來的，姓吾，所以他用吾作為自己的中間名字。屠兵看得出，雜種優勢在這人身上展示得淋漓盡致，他足有一米九的身高，一身肌肉，五官除了歐美的立體，也有些東方男子的清秀，看著像電影明星基努李維斯。屠兵覺得這個人有點誇誇其談，但其他人好像都挺喜歡達人吾，屠兵也不好意思說什麽，特別是不想被人覺得，他是害怕這人來了會搶自己腹部影像學主管的職位。
麵試後，沒過幾天凸彆就宣布，他決定給達人吾這個職位，同時還把自己的腹部影像學主管的職位也給他。
屠兵心裏很不是滋味，本來在屠兵的指導下，這個部門已經經曆了兩次外部的檢查，除了好評，那些人沒有發現任何問題或者需要改進的地方。凸彆最近剛對他說過，他想把主管的職位給屠兵，把屠兵的頭銜裏的“Co”去掉，可現在卻成了這個結局。
不過轉念一想，屠兵覺得，卸掉這個職位，自己少了一些工作和責任，可以回家多陪陪妻子和孩子，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陳思思去可樂一家做保姆之後，周末都回到屠兵家，培子罡玩，也讓水又紅放鬆一下。
這是個初夏的周末，上午下了一場大雨，下午卻天氣晴朗，小子罡嚷著要去公園。
他們來到公園時，可樂一一家也在，兩個小孩在一起不亦樂乎地追打著、玩著，陳思思緊跟在他們後麵。屠兵、水又紅和可樂一的父母聊了一會孩子上學的事兒。可樂一的父母打算讓可樂一去半天學校學英文，半天在家跟著陳思思學中文，屠兵和水又紅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也打算讓小子罡這樣。
他們正聊著，看到一位坐著電動輪椅的老太太向這邊轉過來，老太太很胖，一頭雪白的頭發，她後麵跟著一位男子，身腰挺拔，不過頭發有些花白。
醬那森趕緊介紹，說這是他的父母，家住長島。他父母好像都是很有修養的人，很熱情地給他們打著招呼。
醬那森的父親巴布（Bob）說他是一位消化道科醫生，自己在長島開有一個消化道科診所，所裏有六位醫生。他妻子也是消化道科醫生，不過五年前患子宮癌，治療後，下肢癱瘓，不再工作了。
得知屠兵是放射科醫生，又主要搞腹部影像學時，兩人頓時有了很多共同語言，聊了好大一會。巴布說，若屠兵什麽時候想換工作，可以和他聯係，他的朋友在長島一個很好的放射醫療中心工作，那裏醫生待遇很好。
屠兵還沒有想著換工作，但想起就要來的達人吾，心裏有些煩。
達人吾很快就來了。
果然如屠兵所料，達人吾特別能吹，總是一副自己知道得最多的樣子。
屠兵心想，很多社會心裏學者都擔心混血孩子從小找不到認同感，會產生不自信或沒有安全感，但看起來，這種擔心在達人吾身上全是多餘。
達人吾經常穿著非常亮眼的服裝，到科室後又會換上緊身的短袖的護理服，他那經常鍛煉的好身材一覽無餘。
有幾位護士和技術員好像特別愛慕他，經常有事無事地在他附近走一遭，其中有一位叫派死樂（Paisley）的技術員對他最為著迷。
派死樂在腹部影像學部門工作，是除了如詩之外在這個部門工作最久的。派死樂是個40歲左右的白女人，單身，有一個上小學的女兒。她身材高挑，皮膚白嫩，不過可能因為整過容或者是經常濃妝的緣故，她的臉在屠兵眼裏有些猙獰。和如詩完全不同，她處處要顯示出自己知識的淵博，不僅對於其他年輕的技術員，有時甚至對屠兵也想指手畫腳。她告訴屠兵，她母親是哥大腫瘤科的教授，自己從小就跟著母親學到了很多醫學知識。
達人吾上任腹部影像學主管後，立即開始了大規模的整改運動。他把以前的所有操作規範文件全部修改，改成了他在麻省總醫院學到的樣子。屠兵看著這些不倫不類、從一個完全不同規模的醫院照抄過來的操作規範，心裏一陣難受。他特別心疼那些肖恩用了許多年的心血寫出的非常適合這個醫院的操作規範。但是，想著自己已不再是主管，也無能為力，由他去折騰吧。
這天如詩見到屠兵，說自己要休假半年。屠兵有些吃驚。一問才知道，原來如詩的弟媳婦得了腎衰，需要換腎，如詩和弟媳婦的HLA相配，她要捐一個腎髒給弟媳婦。捐一個腎髒？屠兵一聽，心裏不禁打了個寒顫。想著她這個年級了還這麽慷慨，屠兵真是打心眼裏敬佩。
如詩離開後，派死樂暫時接替了如詩的技術主管工作。屠兵看得出，派死樂對這個職位覬覦已久。
如詩離開三個月後，醫療機構評審聯合委員會（The Joint Commission）來檢查，從來沒有出現過問題的腹部影像學被查出來十多個問題，有達人吾改動後的操作規範和實際操作不符合的，也有派死樂沒有作好機器設備質檢記錄的。
TJC來檢查的人剛走，凸彆就把達人吾的腹部影像學主管職位給撤了，可見他是何等的惱怒。他把屠兵叫到他的辦公室裏，給屠兵道了歉，並要屠兵重新做這個主管，這次是沒有“Co”的主管。
屠兵心裏沒有狂喜，隻是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