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晉升副教授)
已是深秋,路邊的幾棵銀杏樹金黃金黃, 分外耀眼。
這天, 屠兵回到家時,才6點多鍾,夕陽還高高掛在西方的天空。夕陽之下也一片金黃,好像是堆滿了銀杏樹的葉子。
屠兵開開心心地打開門,見水又紅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沒有看到子罡。
“Jaz, 怎麽了?子罡呢?”
“在樓上他的屋子裏time out呢。今天在學校裏又不聽老師講,還在地上打滾。”水又紅說著,歎了口氣,“心裏煩,還沒有做飯呢。”
“他還小呢,不懂事兒,大一點就好了,我上去再教育教育他。你歇著吧,一會兒我做飯。”屠兵說著走上二樓。
子罡的房門鎖著,屠兵敲著門,叫著子罡的名字。
子罡把門打開,並無說話,也沒有什麽表情,又回到自己的小書桌前坐下。
“子罡,爸爸能和你聊聊嗎?”屠兵說著,跟了過去,坐在子罡的床上。
子罡點點頭,沒有說話。
“你能給爸爸講講今天在學校裏發生了什麽嗎?”屠兵看著兒子那稚氣的小臉問。
“沒有什麽,我背上有點癢,就躺到地上,在木板地上蹭了幾下。同學們都笑了,老師就生氣了。”子罡美麗的大眼睛眨巴了幾下,不緊不慢地說。
“那你為什麽不用手抓抓?”屠兵聽了直想笑。
“我不會,以前都是奶奶幫我抓的。”聽到這裏,屠兵笑出聲來。水又紅聞聲也趕了上來。
“你聽,他這麽小就會狡辯。”水又紅沒好氣地說。
屠兵覺得子罡說的雖然可笑,也算是個理由,就對子罡說:“子罡,這件事情過去就算了,要知道那是學校,是個公共場所,像這種在家可以做的事情在那裏是不能做的。”
子罡沒有抗爭,也沒有哭鬧,眼睛一直盯著他書桌上的一台精美的掌上電腦——他外公給他買的生日禮物。
屠兵覺得小子罡在爺爺奶奶走後變了,這可能和水又紅的管教方式有關。水又紅討厭人多的地方,不喜歡公園,她寧願讓子罡呆在家裏,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地,這樣她才覺得安心。在她做飯時,她讓子罡玩遊戲。才六歲這麽小的年級,子罡就喜歡一個人打遊戲。
屠兵和水又紅一起做了一頓晚飯,是子罡愛吃的菠蘿雞塊、木耳炒蛋和糯米粥。
吃過飯,水又紅陪著子罡看了會兒動畫片。屠兵打開電腦,查看自己的個人電子郵件信箱。
老朋友舒新語來了封信。兩人近年來聯係並不緊密,幾年來電話和電子郵件加在一起也屈指可數。
舒新語是和屠兵同一年結的婚,當時,舒新語給屠兵寄過來很多結婚照,看到那些照片時,屠兵笑了。新娘小麗的身材和他病故的女友小米一模一樣,又瘦又小,不過相貌比小米漂亮些。小麗是省醫院的眼科醫生,碩士研究生畢業。
小麗在舒新語的這封信裏說,自己該晉升副高職稱了,現在要求很高,很多都有國外進修經曆,問屠兵能否幫她聯係到一個地方進修一年。她已通過考試,拿到國家公派資格,不用對方出錢。
第二天屠兵就去自己醫院教務處問詢,那裏的工作人員說他們醫院隻提供給美國醫學生的實習,沒有給國外醫生進修的項目。屠兵心想,國內的醫生出來大多想要文章,要文章就得去實驗室。於是,屠兵讓小麗把她自己的簡曆寄了過來,給她修改後,屠兵當天就發給了20多個有實驗室的眼科醫生或教授。不過屠兵一點把握沒有,他告訴小麗,若這些沒有成功,他會再發。
這年,屠兵也該晉升副教授了。 屠兵的醫院以前是紐約州大的教學醫院,屠兵在那裏有個助理教授的職稱。可一年前由於一些合作和經濟上的原因,屠兵的醫院掛在了紐約大學的名下,職稱又得向紐約大學申請。
本來這裏的醫生對學術就不感興趣,又加上紐約大學對職稱評審要求嚴格,而且職稱和工資獎金也關係不大,所以科裏大部分醫生對那裏的職稱都不屑一顧。
屠兵骨子裏有著對科研的喜愛,又加上多年科研的訓練,好像科研已經是他人生的一部分,當他遇到一些疑難的病例或者是難以解釋的發現,他就有一種抑製不住的衝動去鑽研。就是靠著這種勁頭和經常做記錄的好習慣,屠兵四年內發表了六篇文章,有五篇都是第一作者。
加入紐約大學之後,醫院也開始鼓勵醫生發文章,每發一篇文章,醫院都有獎勵。在放射科,能拿到這種獎勵的隻有屠兵和暗笛(Andy)。暗笛是個美國白人,50多歲,高個子,精瘦,窄長的臉上,鼻子又大又高,非常突出。他是主要搞血管介入治療的,在這裏工作九年了。來這兒之前,他在華盛頓一家醫院工作了近十年。他特別愛寫文章,這和科裏其他人完全不同。有一次屠兵無意間看到了暗笛的簡曆,嚇了一跳。他已經寫了三本專業方麵的書,發表過許多綜述,也有一些係列研究報道。隻要不在班上,他辦公室的門就總是鎖著,屠兵相信,他是在裏麵寫東西。
這年他們科隻有屠兵和暗笛向紐約大學發送了職稱晉升的申請。屠兵是要晉升副教授,暗笛是要晉升正教授。
申請材料包括 簡曆、個人陳述、發的文章、做的講座、臨床工作成績、教過的學生的評語和科主任推薦信等, 足足一百多頁。但屠兵感覺最難的是找外麵的評審人。屠兵需要在外麵找到5位副教授以上職稱的、並在這個領域有一定成就的專家。另外,這些評審人不能是和屠兵有過合作的,不能是和屠兵一起工作過的,或是訓練過屠兵的人。
屠兵最怕的就是去求別人,但這時也沒有辦法,隻得硬著頭皮去找人。
屠兵唯一認識的符合這些條件的一個人是格蘭特(Grant)。格蘭特是全美國腹部影像學裏最有名的放射科專家,他是前美國腹部影像學會的主席。格蘭特高高的個子,一張憨憨的圓胖臉,頭上光光的,沒有一根頭發。在屠兵做住院醫生時,格蘭特曾去他們那裏做過報告,屠兵還和他一起吃過晚飯。後來,每次在放射界的各種會議上碰麵,當屠兵去和他打招呼時,格蘭特總是叫著屠兵的名字,噓寒問暖,像老朋友一樣。
在給格蘭特發的電子郵件裏,屠兵回憶了和格蘭特一起吃晚飯的情景,並感歎了一番時光的流逝。屠兵寫完後又覺得自己有些故作多情,想刪掉,來回猶豫了好幾次,最後還是發了出去。
除了格蘭特,屠兵又找到了十幾位在腹部影像學方麵有些建樹的專家,把自己的簡曆和簡短的說明用意的信一起發出。對於這些陌生人,屠兵心裏一點把握也沒有。
發出求助信後,屠兵焦急不安地等待著,第一個很快回信的是在新澤西和肖恩一起工作的愛德華(Edward)醫生,他說他認為屠兵足夠副教授資格,非常願意作為一個評審人。屠兵感激不盡。
接下來的兩周裏又有三位教授說願意,屠兵非常高興,心裏對這些陌生人充滿了感激。
隻差一位了!
又等了一周,再無人回音。屠兵又找了5個人,發了同樣的求助信。
又有兩位說願意!屠兵欣喜若狂。有了六位!屠兵最後還得拒絕一位,他覺得真是有點不可思議。
格蘭特一直沒有給屠兵回信。屠兵心裏漸漸明白,格蘭特根本不認識自己,也不願意認識自己,更不屑於給像自己這樣一個毫無名氣的人做推薦。把他作為一個熟人,隻是屠兵自己的一廂情願。
屠兵也想起來,格蘭特在叫出自己名字之前,好像總是先看一下自己掛在胸前的會卡,他那平和的目光加上親熱地對對方名字的稱叫,很容易使人誤認為他認識你。看起來,無論在中國或是在美國,要想出名,除了要有出色的學術實力,還要有過硬的演技,就像格蘭特一樣。屠兵心想,自己是沒有希望成名了。
忙活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後在申請截止日期(八月底)之前,屠兵把申請材料寄了出去。寄出之後,屠兵感到一陣輕鬆,該做的已經全部做了,其他就聽天由命了。
可樂一一家最近經常去長島,陳思思也經常一起去。這個周末,陳思思又打電話說她在長島醬那森的父母家裏,不能過來了。她又解釋說,醬那森的母親病情加重了,現在已經起不了床。
好在子罡已經習慣了,不像以前那麽想念陳思思和屠水京了。
晚上,子罡和水又紅睡下後,屠兵又想起給小麗聯係地方的事兒,除了四五個客氣的婉拒回信外,大多數屠兵聯係過的地方都是拒信也懶得回。
屠兵認識到,由於科研經費緊張,沒有實驗室願意把課題交給一個沒有太多科研經曆的人。
屠兵給舒新語發了封信說明了情況,並問小麗是否願意去眼科以外其他科的實驗室。小麗很快回信說什麽實驗室都行。
屠兵想起了狄熙廾,他在中部一個醫學院做科研,有一個實驗室。屠兵給狄熙廾發了封信,也很快收到回信說不行。屠兵覺得自己已經無計可施。
這天,屠兵剛來到自己的辦公室,還沒有坐定,就接到格瑞斯打來的電話,她也在申請副教授,問屠兵能否給她寫個推薦信。格瑞斯畢業後留校,除了臨床工作,也積極搞科研,並拿到了一個NIH資助的課題。屠兵說當然可以,隻是覺得自己無名小卒,懷疑自己的推薦信是否有用。格瑞斯說,當然有用,她需要10封推薦信呢,不過這些推薦人可以是自己的熟人。
屠兵心想,每個學校都有自己的一套晉升條件和評審程序,看起來,不同學校的同樣職稱也沒有什麽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