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還隻是普通包房,”曉蓉接著說,“定位給身家五千萬以下的會員。辦卡時要出示財產證明的哦,像邵艾你這樣在富豪榜上有排名的,才能進那幾間貴賓房。呃,晚八點到淩晨四點,每間貴賓房的日收入能過百萬呐!高峰期,會所全部包間一天就能盈利千萬,頂普通娛樂場所一年的進賬。你說這要不叫暴利,那什麽叫暴利?”
邵艾點頭。都說他們這些大藥商一本萬利,也不想想藥品的研發、臨床、銷售需要多少資金和人力的投入?更不用提跟同行搶占市場,打價格戰,往往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還得隨時準備承擔來自消費者的各種無法預測的醫藥事故風險。相比之下,繆斯會所這種單靠提供“情緒價值”就能日入千萬的無本行業,讓人無法不羨慕啊!
“曉蓉姐除了來這家,還去別的地方麽?”邵艾問。
“嗯,還有那麽兩三個所在。那些地方的男孩子也都很可愛的啦,但遠沒有這家素質高……哎!”曉蓉忽然想起什麽,“其實這間會所能有今天,據說是得力於一位久居深圳的高人。叫什麽Mark哥,人稱‘深圳男模教父’,你聽說過沒?離開Mark哥的指導,這家也未必能有今天的輝煌……”
邵艾搖頭,但暗暗記在心裏。都說上海和深圳是富婆雲集地,改天問剛強,看他知道不?
大約二十分鍾後,郝麗雅終於姍姍來遲地進了包間的門。如果說邵艾上回見她時隻是皮笑肉不笑,那這次,縱然銀閃的紫色眼影與銀閃的紫色吊帶裙相互輝映,環繞周身的香氣將包房瞬間變為玫瑰花園,依然黑口黑麵得如同蓄勢待發的母夜叉。
“肯定又是那個死肥婆,”麗雅坐下後,咬著牙嘟噥了一句,隨後才堆起笑跟邵艾打了聲招呼。
看來麗雅在進包間前就已得知Tony——這間富婆俱樂部的頭牌“鴨王”——正在陪別的女客。邵艾也能理解她的心情。曉蓉說一個月前Tony過28歲的生日,麗雅為他一連準備了28件禮物。說是一歲一件,包裝上都標著數字,要把之前她錯過的每一次生日都為他補上。
28歲當年的禮物是28萬現金和純金打造的杯子,共同裝在一隻大大的心形禮盒裏。
27歲的禮物是輛奧迪車。
此外還有LV 男士messenger bag,連什麽Xbox 360遊戲機都想到了,這姐姐當得也太貼心了吧!邵艾禁不住聯想起她和剛強。他過生日時,她送的禮物來來去去也就是錢包、皮帶、手表、西裝那些傳統男士用品。前年是在機場禮品店裏隨手買的一支口琴。原來送禮還可以如此奢華任性,如此霸道強勢的麽?
反過來想,她的生日,剛強能記得住就不錯了!事實上大多數時候她的要求僅僅是能和他在一起過。尤其是劍劍出生後,生日隻比她的晚一天,當媽的不可能搶女兒的風頭,連蛋糕都會刻意置辦得低調些。但邵艾覺得沒什麽啊,她的父母那麽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我的錢也就是你的財產,你喜歡買什麽自己決定好了。我的感情也不需要靠禮品來證明。”
“別生氣啦,”曉蓉伸手按了一下麗雅的手臂,“聽說肥婆瀾正在辦移民,我祝她早點滾蛋!”
Tony固然抽不開身,這個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帥哥。緊跟著麗雅進來三個男人,一個做侍者打扮,進屋後不坐也不出聲,手拿點飲料的小本子靜靜地站在一旁。另二男坐到女人們身邊,西裝的顏色一個電光藍、一個暗灰,都板板正正打著領結。據曉蓉姐說,這是午夜之前的標準穿戴。午夜後再進來的,上身就隻剩下打著領結的白領子(沒錯,隻有領子),和兩隻套在手腕上的白袖子了,想象一下?
其中一男斯文細瘦,戴著眼鏡,似乎話比較多。誇張地探身查看了一下麗雅的臉色,柔聲說道:“呦,Holy姐還在生氣呢?不可以,不可以,天仙一生氣就變成地仙了,你的迷弟們會心疼的!”
另一位則相反,基本上不出聲,隻是笑。眉骨上挑,一頭女人般的柔順中長發垂到肩膀,樣子倒是不娘也不色。讓人想起上中學時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男生,雖然和藹也不乏女生傾慕,但隻跟同性玩。
點飲料。邵艾無心喝酒,打算再待半個鍾頭就告辭了。但她也知道,無論夜店還是身邊的這些陪酒男,主要收入便在這酒水上。來這種地方若是點可樂——雖然也要幾百塊一罐——類似於進了寶馬專賣店,隻買個坐墊就走人。既然麗雅一向出手大方,又非要請客,那她恭敬不如從命。
“給我來杯White Lady,”邵艾剛才翻過菜牌,記得有這款雞尾酒,“不加蛋白。”
White Lady是西方老牌調酒師祖Harry Craddock的成名作,傳統配方為橙利口酒、杜鬆子酒、蛋白和檸檬汁。
“一看就是行家嘛,”眼鏡哥讚賞地說,“唉,我聽說女人出來做生意啊,當領導的,最不容易了!溫柔善良的會被人欺負,被屬下騎到頭上。不得已像男人那樣公事公辦呢,大家又會說女老板都不好伺候哎,有沒有這回事?”
邵艾衝他笑了下,沒回答。話沒錯,但她不怎麽喜歡跟這種正能量、小清新、中央空調型的暖男聊天吐槽求安慰。也不是她排斥話多的男人,她更鍾意知識廣博談古論今型,又或者幽默風趣能靠耍嘴皮子把你逗得哈哈直樂的。剛強可以說同時具備這兩種素質——在他願意理你的時候。當然,她認識的女生中確實有不少專吃暖男款,兩個人卿卿我我粘一整天看日出看星星永不疲倦。邵艾受不了,時間久了會失去耐性。
“可不是嘛,”曉蓉接話道,“我的這位Emma小妹可是百億集團的繼承人。平日裏要管理幾萬人的,什麽市麵沒見過?”
“哪有?”邵艾擺了下手。
這幾年一連串的收購以及與外資合作,邵氏目前的淨資產已過130億。但邵艾與父親的控股也降至不到40%。聽父親說,二叔打算這兩年退休了,還不知他那邊如何安排。上回豹哥綁架劍劍索要五億現金都拿不出來,哪有聽起來的那麽富裕?不過邵艾也發現,有一點上曉蓉做得很仔細——不會輕易透露與邵艾身份有關的敏感信息。大概常在夜店走的女人均已養成類似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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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聊著等飲料端上來,再喝光,二十來分鍾過去了。邵艾站起身打算告辭,卻見包房的門開了,一位身穿紫色低胸裝、身材比門窄不了多少的貴婦左搖右擺地杵進來。哎呦媽呀,邵艾心道,這位就是“肥婆瀾”吧?看起來五十六七歲了,皮膚可是相當不錯,絕對看不到褶皺,都撐平了。細細的眉毛與眼睛倒是有幾分妖嬈,牙齒也算齊整,可惜嵌在橘子瓣型的紅唇中,再被德高望重的下巴往下一扯,成了動畫片《海底總動員》裏的鯊魚夫人。
跟在她身後的是個眉清目秀的青年,個子可能還不到一米八。這位就是富婆們搶破頭的金牌鴨王?邵艾感覺還不如樓下洗腳小哥得分高。
“我就說嘛!”肥婆瀾如長袖般甩出的嗓音在包間諸人的臉上一一拂過,“誰那麽大的火氣,不怕氣出法令紋來啊?果然是Holy,我勸你小心點嘍!你老公可是出了名的燥底男,啊啊——”小胖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因為手指根太粗顯得指甲格外尖細。
“周日下午打給我,我帶你去逛商場,”最後這句換成膩聲,是對身後的Tony說的。
肥婆瀾總算離開包房,兩個坐著的小夥衝她的背說“瀾姐再見”,女眷們沒有理她的。說來也奇怪,門關上的一刹那,屋裏的氣氛就變了。隨著Tony的步伐逼近,今晚被分割成截然不同的兩段。茫然無所依的空氣中忽然凝結出一個磁心,每個人的腎上腺素都被那個人的步伐攪動著,都在不自覺地展現出自己最好的那麵。
在這天之前邵艾對“氣場”這樣東西的認識還比較膚淺,以為那隻是無形之物。此刻本已站起身的她卻能清楚地感到肩頭的重壓,讓她不得不重新坐下。
坐到麗雅身邊的Tony也沒著急說話,側著頭,用目光將她的支離破碎重新拚湊完整,給發炎的傷口予清涼的撫慰,讓皺在一起的心瓣得以舒展。又從桌上抓起一張紙巾,將屬於她的那隻玻璃杯濺出的雞尾酒水抹去,白色紙巾在他手中變為彩虹手帕。
“不是說過好幾次了麽?”Tony聲調雖然不高,卻也並未掩飾責怪的意味,“我工作的時候,請你稍安勿躁,找點別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我上次送你的《包法利夫人》讀完了嗎?”
誒?這可完全出乎邵艾的意料。按說對麗雅這麽慷慨的金主姐姐,Tony應當低眉順目,為自己不能陪她表示抱歉,並發誓自己跟其他客人在一起的時候心裏想的隻有她一個人。看來男人拿捏女人的手段不限於討好和表忠心,尤其當男人是處在弱勢地位的那個。
再看麗雅,這麽會兒的功夫一腔怒火先是化為滿腹委屈,最後隻剩小女孩做錯事時的羞愧。
“人家也想靜下心來,可一想到死肥婆那滿身爛肉,真是替你不值!不是早讓你辭掉工作,別幹了麽?享受人生也好,再找工作的話,我的幾個朋友都有好職位安排給你。”
Tony搖了下頭,“我沒那享福的命啦!當年我一個人從蕪湖來到這裏,舉目無親,什麽保安快遞員都做過。好不容易找到這份工,做人要知足,要懂得惜福。”
嗯,邵艾暗自點頭。所以呢,這位Tony的攬客秘訣就是“真誠”。當然是有限的真誠,但至少不介意披露自己難堪的過去。
看了眼表,這回她真得離開了。結果手機鈴響,浩辰打過來。美國藥企伯萊安負責與邵氏洽談深圳合作的項目管理人Gary下周要來中國,邵艾估計是這件事。一邊接電話,一邊走出包間,站到大廳裏一麵流水的牆壁附近通話。
“我後天回珠海,下個星期、我不記得哪天晚上有空了,你打給深圳公司的秘書辦公室。隻要我那天晚上沒安排公事,你告訴Gary,我請他吃飯……餐廳地點?讓他選址吧,如果他沒主意的話,就訂威斯汀酒店頂樓那家牛扒房。”
邵艾在通話的過程中,見成群結隊、吆二喝三的男人從大堂前方的電梯裏湧出,朝著包房的方向衝去。按說這間會所除了打扮貴氣的女客就是玉樹臨風的男服務員,新進來的這些年輕力壯氣勢洶洶,顯然是幹工廠、餐廳,甚至混社會的“勞動人民”。好家夥,能有二十來人啊!前來禮貌詢問的會所員工和保安都被他們粗暴地推開。
走在後方的某個中年男人一看就是老板,雖麵無表情,但從臉部紋路判斷,平日裏沒少訓人。上身穿的黑色阿瑪尼短袖衫下擺掖在皮帶裏,鼓出半個肚子。渾身上下看不到首飾,卻總能讓人感覺到金子在閃耀。
不好!邵艾心道,這是要出事了。眼見男老板的手下們一間間包房搜過去,邵艾轉身,快步朝麗雅和曉蓉的房間奔回。
附圖,鴨王收到的28件生日禮物,鴨王與富婆合照。
希望邵艾不要被卷入其中。問好老大。
你那邊大結局了?趕緊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