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能否談談你經營這個行業遇到的困擾都有哪些?”
今天我倆約得早,一同去吃廣州荔灣區最負盛名的源記拉腸粉,邊吃邊聊。店麵真的不大,同隨處可見的粥粉麵店比起來,也就是在戶外多擺了幾張桌子,因為顧客太多。
泰德說他喜歡這裏用抽屜拉腸法做出來的表皮皺皺的腸粉,容易掛醬油。這種腸粉在美國的唐人街極為少見,那裏賣的大部分是表皮平滑的卷筒狀腸粉。是這樣嗎?我沒去過美國,這個年紀要是移民過去,肯定住不慣。
“困擾……”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三四個選項,先撿重要的說吧。“應當說,最大的困擾不是來自顧客和工作人員,是上麵的各級管理部門,以及那些形形色色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政策。比如說,營業需要的各種許可證。”
泰德點了下頭,“我記得你前麵提過一個消防安全證?”
我忍辱負重地歎了口氣,掰著手指頭給他看,“要辦一家KTV,除了營業執照和消防驗收外,還要辦理衛生許可證、文化經營許可證、環保證、企業代碼證、特種行業許可證等。這些也都算合情合理的手續了,至少辦一次可以管一年到幾年不等。最怕的是那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兒,而且朝令夕改,今天讓你幹這個,明天讓你幹那個。”
這時我倆已吃完早餐,見還有顧客在等座位,便打車回他的辦公室裏,繼續剛才的話題。
“比如幾年前北京上海的夜店要求員工統一去公安局辦理IC卡,必須持卡上班。這種卡分五個類別,不光是接待客人的要辦,比如我這種管理人員,辦B卡,有時被人戲稱為‘媽咪卡’。銷售和佳麗們是E卡,連後勤人員都要辦理D卡。”
“要是不辦呢?”
“警察隨時會突襲KTV包房,既非客人也沒有IC卡的,無論本店還是外來人員一律帶走。我還聽在北京一個同行說,因為辦卡時要交身份證複印件,一旦你辦了卡再用身份證去酒店開房,警察們立刻就收到信息了。”
“那不是很沒有隱私?”
我擺了下手,“隱私都算小事了,平頭百姓的,其實沒人關心你的隱私。主要是麻煩,還要交費。有陣子規定去夜店唱歌需要辦理‘歌手證’,沒證來唱歌的算非法唱歌。”
“非法唱歌,”泰德笑了,“撿破爛的要不要辦證才能翻垃圾箱?”
“你以為沒有嗎?早些年是要申請‘廢舊物資回收利用人員證’的,直到2016年前後,中央一下子取締了一百多個類似的職業許可證。像IC卡那些,目前也都不再強製了。”
泰德在筆記上寫了一會兒,問:“薛姨,我有個嚴肅問題一直沒有問。你作為從業人員,對夜店、或者說,所有處在灰色地帶的這種娛樂性陪侍服務業,其存在合理性是怎麽看待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聊起這種話題我煙癮又上來了,不過還是盡量忍住。“夜店這種事物的出現,不可以孤立於社會現狀進行評價。這其實是非常古老的一個行業,究其原因,在於社會階層的分化與資源的不平等。”
泰德笑著插了句嘴,“再說一遍,薛姨你很有文化。”
“哎哎,”我搖頭,“好多道理是我同客人聊天的時候聽來的,不是我發明的哦。要知道我們這裏經常會有珠三角一些小老板,帶著同他們合作的大學教授來唱歌,偶爾還會有教授的女學生一同前來,都很有文化的……扯遠了,應當說,夜店是為數不多的、能讓階級地位差別很大的群體近距離接觸的地方。”
“我同意,”泰德說。
我拍了下胸口,“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講,我鄙視那些已經成了家還終日流連夜店、同小妹們調情的精英男士。我也看不慣年紀輕輕不肯正經戀愛結婚、非要‘玩夠了’才肯收心的青年。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當前社會上還有一大批底層勞動力,他們這輩子基本上沒希望娶到老婆,連搭夥過日子的女人也找不到。這些人的荷爾蒙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始終將是社會不穩定的一股力量。即便在你們西方國家,夜店也是到處存在的,我的信息準確嗎?”
泰德點頭,“哈德遜河沿岸就有不少紳士俱樂部。”
我接著說:“所以與其想方設法去打壓這個群體的‘不良’行為,倒不如溯本清源,看看是什麽因素導致了勞動與收入的不匹配,是哪些人幾億、幾十億往家撈錢,一個人霸占幾百個老婆。假如窮地方的女孩能保證在接受學校教育的同時,不必為家裏的生計擔憂,那願意來我這裏上班的人數就會少得多。”
我其實是北方人,本來也不吃這些的。是後來去廣東讀書,老公也是那裏人(咦?越說越像文中的媽咪了,哈哈哈)
哎呀,同問,紐約的腸粉正宗嗎?昨天女兒剛在唐人街吃。我們出城也吃了,我們這裏的味道不咋樣。沒注意腸粉還有皺皮的,哈哈。
喜歡高妹作家的小說,很讓人有代入感。記得你原來還寫過學術界的事,也是門兒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