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打量著麵前席地而坐的兩個男人。雖然以她的年齡搞不懂他們在做什麽,但也能看出陌老師的臉頰泛起紅潤,而那個傷他的壞蛋則麵如白紙、冷汗直流。看來就是要不停地搗亂才行,然而要她拿匕首去捅無澗,她不敢。
瞅了眼身邊的大寶,忽然想起一事,拉著大寶走遠些,躲到樹後。“大寶,你的彈弓還在嗎?”
大寶也不知是在什麽情況下被人販子擄走的,倉促間隻帶了支彈弓傍身,視如生命。此刻聽小羽問起,從褲子口袋裏掏出彈弓,信任地遞給她。
“大寶,你的任務是幫我收集石子兒。”
“好唻!”
大寶終於找到自己能做的事,小兔一樣蹦來蹦去,幹勁兒十足。小羽蹲在地上,一個接一個地摸起大寶貢獻的石子兒,搭到彈弓上朝無澗射去。有的正中他腦門兒,有的打在他鼻子上。
以無澗的修為,石子兒造成不了實質性的傷害。然而他正在運氣療傷,給這麽一攪和,關鍵是不知道下一個會打到身上什麽地方,有時小羽還故意歇歇,讓他一口氣不能放下。直搞得心浮氣躁,無法專注。
“抓刺客……”有人聲和腳步聲從山的另一麵傳來。
“給我逮住那個死丫頭!”這是蛤老大的聲音。
小羽有些慌了,還好陌岩這時睜開眼睛,站起身來,衝還在打坐的無澗道:“我和你的賬改天再算。你最好主動去找兮遠自首,育鵬和四潁不會白死的。”
隨後又衝小羽說:“走,我帶你倆下山。”
小羽剛才見陌岩被打得多次嘔血,知道他一定還很虛弱,需要靜養。雖然不至於畏懼那些凡夫俗子,最好弄輛車,能不折騰就不折騰。
“陌老師,我先行一步。你帶大寶去停車場和我會合。”
也不等陌岩回話便腳底抹油,朝山的正麵奔去。這要是在平地上,她人小腿短,不一會兒就會被追上。山間奔波可是她的強項。邊跑邊納悶兒,人販子是怎麽知道她在這兒的?是不是那雙隨意丟棄的布鞋被他們發現了?
到了停車場,見那輛麵包車還停在靠山路的出口處。這時蛤老大他們還未追來,小羽繞到車的右側,將前後兩個輪胎各刺了一刀,沒去碰左邊的輪胎。這幾個人壞蛋,不能再由著他們拐賣小朋友了。
得手後,陌岩背著大寶追上來,小羽衝他指了指停車場邊上的一輛黑色轎車,車前排坐著兩個人。陌岩心領神會,衝過去拉開車門,劈劈啪啪將那兩人扔出去,讓大寶坐後排,他坐進司機位。
小羽跟著進車,坐到大寶身邊,透過窗戶望見蛤老大三人朝麵包車奔去,手裏拿著砍刀和她的小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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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好安全帶,用手抓緊門把手,”陌岩說著,向後倒車。車原本是頭挨著停車場邊緣停放的,兩側還有其他的車。需要先把車倒出來,再轉彎正向開出停車場。但眼看著追兵就要圍過來,還有兩輛車像是要將路口堵死的樣子。
來不及調頭了,陌岩狠狠地踩了一腳油門,車底發出一陣尖銳的摩擦聲,就這麽倒著衝向路口,再倒著沿山路而下。這要是換成其他人,車技再高也不敢以這種速度倒開下山路。陌岩勝在可以用靈識辨路,如同長了隻天眼,從半空中將周遭景物一覽無餘。
當然他知道,後排的兩個小家夥這麽後仰著下行,肯定嚇壞了。況且陌岩自己重傷未愈,腦子還有些暈乎乎的,胸口淤血未散盡,感知和思維有點兒跟不上趟。在第一個轉彎處猛打方向盤、換擋,讓車子回複正向。
陌岩開著車,靈識中見後方有輛白色麵包車和兩輛跑車緊追不舍。麵包車有些奇怪啊,剛上路的時候看著一切正常,兩分鍾後車身開始顛簸且向右傾斜。這是爆胎了嗎?陌岩納悶,按說爆胎一般隻爆一個,可看這樣子右側前後兩個輪胎都癟了。
正想著,前路又一個急轉彎。後方的麵包車終於失去平衡,沿著斜坡骨碌碌地滾了下去。
“哈,”他聽到小羽笑了聲。
少了夾在中間的麵包車,後方兩輛跑車粘上來。打頭那輛車副駕駛座位上的人從車窗裏探出身,懷裏抱著杆機槍,開始朝著陌岩的車“砰砰砰”地射擊。
“快趴下!”陌岩吩咐兩個小孩,同時加快了車速。山路拐來拐去的不容易瞄準,即便如此,後車窗玻璃也已經被擊了個粉碎。
行至山下時已過午夜,遙望東北方是燈火通明的大都市,西邊兒則漆黑一片。陌岩將油門踩到盡頭,朝西麵疾馳而去。這一帶多為荒地和湖泊,間或有些村落和工廠,馬路兩旁沒路燈,全靠車燈照路。然而即便是開了高燈,車燈能照到的範圍也有限。
陌岩幹脆熄了車燈,用靈識探路,在黑暗中東拐西拐全速前進。用靈識的好處是能看到遠處的地形,為可能遇到的轉彎和障礙物提早做好準備。而後方追蹤的車輛沒有類似的信息,陌岩走哪兒他們隻能被動地跟到哪兒。還不能隨便減速,萬一陌岩的“黑燈車”出離視野之外,再想找到就難了。
“轟——”
在某個急轉彎處,緊跟在陌岩後方的跑車撞上了路旁的一間廠房。車子彈起,在半空中翻滾了一圈半,發動機著地後爆炸起火。
還剩一條尾巴。陌岩自己的車也被子彈打爆了右後方的輪胎,爭取速戰速決吧。靈識中見馬路左側是條並行的小河,前方的河麵上有條一米寬的石橋,隻能給行人步行穿過。
“你倆抓緊了啊,”他提醒道。
快到小橋時他猛地來了個左轉彎,並將自己的身體盡量往左邊的車門上壓去。車身整個兒向左傾斜,右邊兩個輪子完全離開了地麵。就這麽在靈識中緊盯著兩隻車輪一前一後地從小橋上開了過去,之後才將右輪著地。
而後方追蹤的跑車衝上小橋後便跌進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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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陌岩帶著兩個小孩回到酒店套間。看著這倆髒成了煤球的小屁孩一個個洗白變回瓷娃娃,有潔癖的陌岩才舒了口氣。又給他們叫了點兒食物,墊墊肚子再去睡覺。
第二天下午的競拍會陌岩沒參加,其一是因為他已成為方頭駒那夥人的眼中釘,其二,他的傷勢也確實沒恢複。
但他沒有著急追問小羽這些天來發生的事,一上午就讓兩個小孩在屋裏隨便玩。這麽小的孩子,被人劫持又死裏逃生,需要舒緩一下心情,否則很容易落下創傷後遺症。就讓他們圍在大落地窗前指指點點,說些隻有小孩子們才會明白的“傻話”,盡快淡化這段經曆在他們那接近白紙一張的記憶中留下的陰影。
陌岩則半躺在窗邊的沙發上,細細回想著無澗叛變這件事。酒店高層套房的風景真是不錯,能望到陽光下閃爍的海麵和漁民們出海的船隻——希望那些船不是奔著更多的孩童去的。
說來也奇怪,同一片海域,以大陸和島嶼的不同視角望過去,感覺竟像是兩個時空。在海的那邊他以為和小羽永久地分開了,卻又被命運之手推到同一個尋常人來不了的島嶼上。
說奇怪也許又不奇怪,六道的運轉規則就是三世因果。沒有緣盡的兩個人,遲早都會再次碰麵吧。想到這兒,他的心裏暖烘烘的。
到了中午,陌岩叫酒店送午飯上來,飯後聽小羽講述了別後的經曆。當聽到善淵女子學校美若天仙的女老師,以及那個叫“允佳”的女孩時,陌岩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怎麽,兮遠居然為小羽辦了所精英女子學校?為什麽也不通知他一聲呢?
隨後聽小羽說,那幫人還打算跑去善淵學校去劫持她和允佳。學校既是兮遠辦的,裏麵除了七仙女應當還有其他天官改扮的厲害人物,問題不大,但回去後陌岩還是得去打探下。顯然,暗世界已經開始主動出擊,一麵由無澗出手滅掉他陌岩,另一麵拿小羽和允佳來要挾兮遠。這之後他們就會罷休了嗎?定然還有後招。
然後陌岩想到一個問題。“小羽,那個善淵學校好吃好喝,為什麽非要逃走?”
這話出口後,陌岩屏住呼吸,暗暗希望聽她說:“因為不如篦理縣小學好。”
小羽聞言,像個木偶般周身不動、麵無表情,眼珠卻轉個不停。“陌老師,動物園也好吃好喝,你問問老虎獅子和狼為什麽不愛住在裏麵?”
這個小人精!陌岩放棄了。身為老師,一個年齡比她大九百多歲的男人,卻屢屢敗下陣來。
等服務生來收餐具時,陌岩要了筆和紙。“小羽,你過來看我寫。”
話一出口,忽然胸口一陣翻滾,閉了會兒眼才又睜開。見小羽咬著嘴唇、黑著臉走過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臉,像是隨時都能哭出來。
“哎,怎麽了?”陌岩莫名其妙。
“陌老師,你是不是在寫遺囑?”
陌岩被氣笑了。“你回去就快期末考試了,曠了幾天課,我給你補習一下生字。教學大綱是全國統一的,你們學校老師教的應該也八九不離十。”
小羽既然不喜歡善淵學校,應該會回省城父親家附近的小學吧?陌岩在想,要不要給那邊的語文老師寫封信,解釋一下情況?
“這是個‘車’字,”他邊寫邊說,“像車吧?”
“這是車字?”小羽眨著眼,打量著他手中的字,“輪子呢?”
輪子?陌岩一怔,隨即咯咯地笑了起來,“輪子,怕是被一個小學生給捅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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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朱家老爺子和兄妹興高采烈地回到酒店。雖然陌岩昨晚鬧了那麽一出,畢竟方頭駒不會和錢過不去。少了蛤王東這個對手,朱家以最高價成為贏家,買下了四件中古時期傳下來的珍品。
陌岩也想瞅瞅都是什麽寶貝,轉念一想,還是算了。這是朱家的東西,遲早要被高價賣出去。萬一被他看中了呢?他也不是沒錢,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的們,”陌岩從沙發上起身,開始收拾行李,“咱們要去坐船了。回頭去警察局報案,讓警察聯係你們的爸爸媽媽,接你們回家。”
陌岩其實不想走,要能在這兒多賴兩天就好了。然而伏豸島和大陸之間沒有民航,隻能搭朱家的船。
剛想到朱家,就有人敲門,是莉雯來了。她已穿戴完畢,頭上裹了條防海風的絲巾,胸口別著墨鏡,肩上挎著小包。進屋後沒坐,望向他的神情有些複雜。
“父親和我說了,你下船後就會離開我家。能問問,你打算去哪兒嗎?”
“繼續做小學老師,”他說。
她瞅了一眼他身後的兩個小孩,抬頭望著他的眼睛,真誠地問:“要多少錢才能把你留下?”
“不是錢的問題,當老師是最合適我的職業。”
小羽雖不會再回篦理縣了,但陌岩實在想不出還有哪個行業適合他。哦,當和尚也許是一個。隻不過既已成了佛,再回廟裏當和尚,每天在大雄寶殿裏對著釋迦——也就是他師兄隴艮——的塑像磕頭,有點兒怪怪的。
莉雯歎了口氣,轉身就要出門,像是想起了什麽,繞過陌岩仔細打量了小羽一番。
“彎目如月,皮膚白淨,還紮著兩支麻花辮,身高不到一米二……”
莉雯臉上的神色像是恍然明白了什麽,衝陌岩搖了搖頭,“嘖嘖,你可真是不可救藥啊。”
小羽紮車帶的那段看笑了,就猜:娜娜小時候肯定像男生那般淘氣,給車帶放過氣。。。
“突圍”那段寫得急管繁弦,特別抓人。人物個性鮮明,連收集石頭子的大寶都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