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菜很快被端上來,宅健終於住口,轉而狼吞虎咽地吃飯。喝湯時還發出很大的聲音,那樣子像是餓了好多天了,真是沒眼看呐。
孝智見場麵有些尷尬,一邊優雅地擺弄著刀叉,一邊恰到好處地穿插了幾件學長們的趣事。雅優被逗得忍俊不禁,都沒注意到宅健何時已放下刀叉,雙眉緊鎖。
“怎麽,你不舒服?”孝智扭頭問,像個心細如發的大哥哥。
宅健咬著嘴唇點點頭,抓起餐巾來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把餐巾上的食物殘滓都擦到腦門上了。
“要不要去衛生間?”孝智問。
“不必……老毛病了,回去躺躺就好了。”
孝智拿出手機,開始撥號。“我讓司機在門口等你,他送你回去後再來接我就好了。”
宅健衝孝智道謝。站起身,又連連向雅優抱歉。
終於走了!雅優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在心裏長舒了口氣。今晚這頓飯可真讓人畢生難忘啊,沒想到貧窮對人氣質的影響竟有這麽大。哪怕先天條件再好,若是家境和教養不行,也會嚴重拖後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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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優同孝智吃完飯後,又坐他的車外出看了會兒夜景。雅優所不知道的是,在她被送回大學宿舍之後,那兩個男人在市郊一座豪宅裏又碰麵了。
“喂,我的作業記得帶走啊。”
孝智說這話的時候已洗過澡,並換上舒適的睡袍,坐在落地大玻璃窗前的沙發上,手裏隨意地翻著本明星畫冊。眼前這間廳堂乍看像五星級酒店套房,收拾得一塵不染,顯然有傭人在孝智不在的時候仔細清理過了。隻是牆上被孝智貼了兩張鬼畜島的海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窗外是一片繁密的燈海,但由於房子建在半山,白天夜裏都很安靜。
成田家族的府邸雖然也在同一城市,這座宅子卻是孝智自己的住處,是他一上大學後就問父親要的。用他的話說,他現在是成年人了,要有自己的空間和隱私,不想有弟弟妹妹在身邊打擾學業。
“作業?”侍立一旁的宅健聞言,麵露難色。今天他從餐廳裏出來,就被司機直接送到這裏。此刻依然穿著晚餐時那件紅色緞麵襯衫,不過領口的三個扣子已經係上了。他此刻就想趕緊回家洗澡,把頭發上那些惡心的頭油洗掉。
“少爺,老爺吩咐過了,有不懂的可以問我,但我不可以替您寫作業的。要不,您休息一天,我周日來陪您寫作業?”
孝智不耐煩地把畫冊合上,眯起一隻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抬頭望向宅健。“我說你小子怎麽這麽死腦筋呢?我這幾天有多忙,你又不是沒看見?周日我要去看賽馬,沒空。再說我父母這兩周外出度假去了,不會過這邊來,你幫我寫不就行了?”
宅健自己還是個學生,卻已體會到為人父母的不易。抿著嘴,固執地搖了下頭,心知拗不過這個小霸王。今天是周五,孝智肯定會一如既往地拖著,直到星期天傍晚也不會動筆,那時宅健隻能替他把作業做完。明知會是這樣一個結局,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宅健看似同其他學生一樣,在名古屋大學管理係讀大三,實則他的身份算是孝智的“伴讀”。他在中學和大學裏的一切費用都是孝智父親給付的,當然,憑著優異的成績,宅健不久便拿到了獎學金。
然而宅健其實並不喜歡學管理。他感興趣的是心理學,現在每學期額外選修一兩門心理係的課,作為輔修專業。宅健的夢想是等攢足錢後,去國外讀心理係的研究生。當然也隻能是想想罷了,就算有錢也不行。他若走了,誰來照顧母親?再有不到兩年就本科畢業了,還是趕緊找份工作,好讓母親在家安心休養。
“你今晚的總體表現呢,還算不錯了,”孝智邊說邊拿起手機,給宅健的賬號裏打零用錢。放下手機後,瞅了眼宅健的穿戴,又氣不打一處來。
“我不是跟你說過,盡量扮醜一些的嗎?你倒好,穿這麽拉風的襯衫,還把紐扣解開。再看看你給我挑的那身行頭,”孝智說著,指向隨意扔在門口地上的那套Brioni,“真是老氣橫秋。你這是存心要搶本少爺的風頭嗎?”
“啊?”宅健像被一口米團噎在喉嚨裏,歪著腦袋,半晌才支吾著說,“這……怎麽會呢?我明明是照著最不入流的樣子去裝扮自己的啊。”
“你唬我呢!”孝智瞪了他一眼,“好不好看,以本少爺的品味還分不出來嗎?不怕告訴你,想給本少爺當馬仔的優等生多著了。是看在你母親在我家當了那麽多年傭人的份上,才照顧你的,知道嗎?”
“知道,少爺,”宅健連忙點頭。
“你母親腿腳不靈便,心髒也不好,隻能幹些擦桌子的輕活。外麵年輕力壯的工人有的是,我父母沒辭退她,差不多是給當做家裏的長輩養起來了,還不是可憐你沒有爹?像我們這樣的良心東道主,你們還能去哪裏找?”
“少爺說得是。多謝少爺,多謝老爺夫人。”
宅健的感激是發自內心的。以母親的身體狀況,很難再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還不被累著。這些年來若是沒有孝智一家人的善心幫助,他恐怕高中沒讀完就得輟學打工去了。
孝智大概覺得敲打得差不多了,衝宅健擺了下手。“你回去吧。記得啊,不許給外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宅健衝孝智鞠了個躬,轉身朝外走,孝智把他叫住:“對了,你去安慰一下秋葵,我已經把她甩了……這樣吧,你明天和她去看場電影。”
“什麽?”宅健在心裏叫苦連天。之前費了那麽大功夫,才幫孝智把秋葵追到手。兩人好了還不到三個月,現在有新目標就不要舊愛了。到時秋葵定然要把他宅健當做垃圾箱和出氣筒。
其實上大學的頭兩年,孝智並不需要宅健幫他追女仔。孝智雖然其貌不揚,以他這樣的家世,想要接近他的女人不比想要接近校草宅健的少。然而女孩們沒過多久就發現了,這個孝智太沒長性,簡直、簡直濫情得令人發指!
而孝智自己也漸漸對送上門來的那些失去了興趣,升入高年級後開始尋求挑戰。但他認為公眾已對他產生了偏見,受壞名聲的影響,一些新來的學妹還沒機會接觸他的心靈美,就已將他排除在外了。而那些學妹們似乎都不討厭宅健,所以孝智就想到了這麽一個“好主意”。
當然,在宅健看來,孝智這人嘛,除了濫情和不愛學習之外,也挑不出別的毛病。同他父母一樣,是個心地純良的好東家。
“回來!”
宅健正要離開,孝智又一次把他叫住,“你去我遊戲室把那套索尼機搬走,我玩夠了。”
“真的?”宅健心花怒放,今晚的鬱悶一掃而光。調轉方向快步朝另一間屋走去,耳中聽孝智在背後小聲嘀咕:“真的是……親兄弟也不過如此了。”
這話沒有誇張。孝智雖有一個弟弟兩個妹妹,年齡都比他小好幾歲,打小玩不到一處。父母也經常外出,說起來倒是和宅健在一起的時候比誰都多。好吃的想著他,好玩的帶上他,所以比起同齡人來,宅健的青少年時光並沒有多少遺憾。
換句話說,這些年來,孝智是在以他獨特的方式照顧這個給他伴讀的小弟。即便在身份不對等的前提下,友情也可以萌芽,並為主仆二人都帶來金錢買不到的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