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音樂中有很多名曲,如優美舒緩的《春江花月夜》、輕鬆明快的《陽春白雪》、悲涼淒苦的《胡笳十八拍》等等。千百年來它們在凡間流傳,滋養和陪伴著一代代世人。
其中有一首琴曲最為奇異,它充滿殺伐之氣和鬼神之聲,而它在人間的開場和落幕都塗滿了鮮血。
這首古曲叫做《廣陵散》。
源 起
公元前397年,韓王宮中有一位樂師正在彈奏。琴聲響起,曲調激昂憤慨,聽者無不動容。樂曲至極高亢處,樂師突然從琴腹中抽出一把利刃,大步奔向韓王,把匕首刺進了他的心髒。宮中雖然護衛眾多,但事發突然,竟無人來得及阻擋。樂師見已得手,心中大慰,以刀割麵毀容,自刎而死。
這位樂師就是史上最著名的刺客之一——聶政。他是一位鑄劍師的遺腹子,父親因寶劍過期未成而被韓王所殺。聶政長大後,決意為父報仇。他喬裝成泥瓦工進宮謀刺,但還未靠近韓王就被看出行跡,隻好逃進深山之中。
據說山裏的仙人被聶政的孝心所感動,於是現身向他傳授了《廣陵散》。聶政夙興夜寐,苦練不止。十年後,終得大成。他帶著琴去鬧市彈奏《廣陵散》,觀者成行,牛馬止聽。消息很快傳到宮中,於是韓王命聶政進宮表演,他終於獲得機會以報仇雪恨。
聶政刺殺成功後自毀麵容,希望不會被查明身份而累及老母。但是,如此勇烈的兒子背後又豈能站著一個懦弱的母親?聶母前去認屍,為兒子正名,而後撫屍慟哭、氣絕身亡。由此,史書上多了一個叫聶政的刺客,他的事跡是“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
《廣陵散》來到世間,迎接它的是聶政母子和韓王的三條性命。
緣 滅
《廣陵散》重出江湖,是在六百年後。這次的彈奏者是東晉名士、竹林七賢之首——嵇康。
嵇康“性烈而才俊”,是當時著名的思想家、音樂家和文學家。他天資聰慧,涉獵廣泛,因多才多藝而名揚天下。他曾在遊玩時夜宿華陽亭,夜半撫琴而彈。琴聲引一人翩然而至,自稱古人,與嵇康談論音律,言辭清雅,見解奇妙。興之所至,此人索琴而彈,以一曲《廣陵散》相授,而後悄然離去。
嵇康崇尚自然,無意出仕,更不肯屈尊去做謀篡曹魏天下的司馬氏的附庸,因此獲罪於司馬昭。公元262年,嵇康以“亂政”之罪被判斬首。消息傳出,四海皆驚。三千太學士跪地為嵇康請命,卻未被獲準。
午時三刻將至,刑場上的嵇康提出了人生的最後一個要求,他要再彈奏一曲《廣陵散》。陪伴他多年的古琴被安放在麵前,烈烈驕陽,灼灼其傷。嵇康緩緩抬起雙手,莊嚴地奏響了第一個音符。斷頭台下跪滿了名士、官員、族人和學生,上萬人在激越的琴聲中,眼含熱淚為嵇康送別。
一曲彈罷,嵇康長歎一聲,“《廣陵散》於今絕也!” 引頸就死,辭別人間。
《廣陵散》消失於世,帶走的是一代名士嵇康的頭顱。
餘 音
《廣陵散》已成絕響,但千百年來,江湖上仍有它的餘音。
盛唐時,詩仙李白在驚聞摯友王炎去世的消息後,痛心地寫下“一罷廣陵散,鳴琴更不開”的悼亡詩句。
北宋時期,一代名相範仲淹追古思今,留下詩作“為予試彈廣陵散,鬼物悲哀晉方亂”。
時至當代,武俠大師金庸先生顯然也對這一千古名曲念念不忘,於是在他的巨作《笑傲江湖》中描繪了一段蕩氣回腸的故事:五嶽劍派向來以名門正派自居,與魔教勢不兩立。但衡山派高手劉正風卻結識了魔教長老曲洋,二人都精於音律,琴簫相和,互通心聲,遂結為莫逆。他們的友誼為五嶽劍派所不容,因此劉正風滿門老小皆遭屠戮,唯有劉本人被曲洋救走。身負重傷的兩人拚盡全力,於衡陽城外的荒山上合奏一曲由《廣陵散》改編的《笑傲江湖》。琴音錚錚,簫聲朗朗,明月當空,樹影在地。最後,二人雙手相握,齊聲長笑,運內力迸斷經脈,閉目而逝。
每次讀及此處,怎能不令人慷慨傷懷?
問 天
《廣陵散》莫非帶著上天的詛咒而來?一曲既出,必有死傷。但細細探究,哪一次又不是求仁得仁呢?聶政死於孝,嵇康死於忠,劉正風和曲洋死於義。倘若聶政放棄複仇、嵇康依附司馬氏、劉正風和曲洋割袍斷義,他們都可以保全性命,安然老去。
人生於世上,總有一些東西是應該持守的,或許是一份責任,或許是一句諾言,或許隻是一個信念。對於勇敢、執著的人,他們所堅持和守護的要比生命更重要。他們會沿著自己選定的方向義無返顧地走下去,哪怕前麵是刀槍劍戟或萬丈深淵。對他們而言,隻要能行走在這條路上,生亦何歡,死亦何懼,喜樂悲歡,皆歸塵土。
並不是某一首樂曲引領這些勇者走向死亡,而是在他們心中,唯一配得上為自己送行的,隻有紛披燦爛、矛戈縱橫的千古絕唱——《廣陵散》。
感覺你要是生在古代,也會是個滿腹經綸的俠士
前麵幾篇的回複我都看了,就不再一一回複了,怕一旦回複下去就會沒完沒了,我的時間就是用來浪費的,耽誤了你的寶貴時間有些過意不去。
這麽多的血案,都是名字,”散“惹的禍,當初為什麽不取名為小夜曲之類?蓬萊格格要多向網友推薦欣賞廣陵散的修正版《笑傲江湖》,天下會多很多的佳話。
對啊,我聽的時候也覺得溫吞水一般,哪有半點殺氣啊。
謝謝你指點,漲知識了。
此《廣陵散》非彼《廣陵散》。原曲早已成為絕響,1953年,著名古琴家管平湖先生根據明代琴譜《風宣玄品》為《廣陵散》打譜,之後又參考另一本《神奇秘譜》進行修正並定稿。這種所謂的複原,是把古譜中疑似與《廣陵散》有關的片段摘出、改編,中間摻雜的隨機因素太多,因此無法證明現在的曲譜是曆史的真實再現。
為了這篇博文,我曾專門聽了不同版本的《廣陵散》彈奏。我的感覺是:清正有餘,殺氣不足。如果聶政和嵇康所采用的真是如今的曲譜,恐怕《廣陵散》也當不起千百年來對它的讚譽了。
古琴大師管平湖先生演奏《廣陵散》,仔細聽了一遍,沒聽出啥感覺啊。
喜歡這句"生亦何歡,死亦何懼,喜樂悲歡,皆歸塵土",江湖的豪情和氣派。
周末愉快!
謝謝閣閣好文!
以前聽趙忠祥朗誦“遙遠的絕響”,當聽到:嵇康說:“請讓我彈一遍《廣陵散》......《廣陵散》於今絕矣!” 我不禁淚下。
春江花月夜是我油管保留的養神曲目。握爪菲兒、閣閣:)
再忙,也是要關注你的。 昨夜打雷大雨,狗受驚嚇不安份,ta淩晨補眠呼呼不醒。
我很喜歡《春江花月夜》,柔美中滲透著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