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鄂棠——這個殺手不太冷

原創 劉誌峰 詹紅兵

【科大瞬間】第90期

殺手張鄂棠：我不做惡人好多年

劉誌峰 9500

你不知道張鄂棠？那是因為你太年輕！

張鄂棠者，與倪其道、朱棟培、李百浩齊名，並列中國科大四大殺手。張鄂棠在科大任教的20多年，讓學子聞風喪膽，避之唯恐不及。

聞說科大退休教授張鄂棠（他的名字常被誤寫成張鄂堂）被科大新創基金會授予一個終身
成就獎，張鄂棠的學生紛紛替老師感到高興，他們眼中的張鄂棠嚴肅、嚴厲，上課非常厲害。

"我是張鄂棠, 我惡名昭彰！”

1995年退休後，張鄂棠成為江湖上遙遠的傳說。他隱於合肥，深居簡出，自稱“宅老頭，基本不去數學係，也不用手機”。網絡上沒有一張張鄂棠先生的照片，也沒有他的簡曆，隻有《十年夜雨》、《那些殺手都很冷》等關於張鄂棠其人的恐怖段子四處流傳。

直到2016年榮獲困學守望“育人終身成就獎", 把一票人到中年的科大人嚇了一跳。

"是的! 我是張鄂棠，我惡名昭彰！”—— 中國科大新創校友基金會致電祝賀其榮獲困學守望"育人終身成就獎"時，張鄂棠老師回答說。

張鄂棠永遠直言快語。讓新創基金會迷糊的是張先生的名字：到底是“張鄂堂”還是“張鄂棠”？

網絡上查到的姓名都是"堂", 而老先生填的表格卻是"棠"。在電話中核實這個問題時，張鄂棠澄清"我是木字底的棠"。他批評"剛到科大, 名字就被寫錯了。和人事處說了多少遍，不知悔改！”

張鄂棠1934年10月生人, 1962年畢業於北京大學, 1969年下放到湖北潛江五七幹校，直到1973年中國科大來幹校尋才, 才得以進入科大。張鄂棠在中國科大任教至1995年3月退休，曾任教研室副主任，副教授職稱。1994年退休之前, 他曾榮獲寶鋼優秀教師獎。經向物理學院核實，張鄂棠先生很可能是10年來第一位榮獲困學守望終身成就獎的"副教授”。

 

張鄂堂先生領取科大新創基金會困學守望育人終身成就獎 （2016）

雖不上網，張鄂棠顯然自知殺手之名, 他數次自汙"我惡名昭彰", 也澄清他的課 "基本上不會不及格，當然分數也不會太高。我後來不做惡人，改惡從善啦，(因為) 沒有精神力氣。”

張鄂棠先生曾教過794、815、817、819、8113、844、86少、88-90少、9104-
9504，退休返聘後還教過9512、9514、9602。他講授數學分析、單變量微積分、多變量微積分等課程。

1989年春，全中國大學生都在街上"閑逛", 基本停課，張鄂棠照常上課，他威脅學生, "我照樣要考試的，你愛來不來！"

張老師不無得意: 他們最後差不多都來啦，我的講法基本上是書上沒有的，應付考試不容易。

88-90級少年班同學們對張鄂棠老師的回憶大抵類似。

肖舒（88少）說：他是很嚴厲的一位老師，而且非常在乎學生出勤，看見同學沒來會去宿舍揪人的那種。"我們數學基礎好，跟張鄂棠老師非常嚴謹的教學很有關係，張是2×4×8時期堅持上課的（少數）老師之一。大家對張鄂棠老師印象都很好，盡管他很嚴格。”

方以涵（88少，宜人貸總裁）哭訴: "教過！隻記得他教訓我啦，因為我遲到，就是進教室晚了一些。”但這不算最狠的。多位少年班校友證實，張鄂棠曾衝到學生宿舍抓睡懶覺的學生上課。方以涵抱不平: "為什麽不給張老師評教授？”

鄭曉敏（89少）回憶：張鄂棠老師非常嚴格，考試60分都難，很多人不及格！但張老師既有嚴厲一麵，也有仁慈之處。期末考試往往分數高一些，方便同學們過關，也照顧到出國必須有好的GPA的現實。

1990年世界杯預選賽，許多少年班同學看球，次日第一節課起不來。目睹很多人遲到，張鄂棠大怒，親自跑到宿舍把神童們拎起來上課。張鄂棠先生上課陶醉其中，眉飛色舞。他非常嚴厲，堪稱殺手無疑，但他對少年班學生真的是愛護有加，喜歡給少年班學生上課。回頭想想，張老師上課質量確實非常之高。

“改惡從善好多年”

張鄂棠是否好接近呢？

鄭曉敏回憶：他通常表情嚴肅，給人以距離感。即使數學學得很好的同學，和他也很難混熟。夏羿（89少）說:“當初學數學分析十分吃力，熄燈之後還在走廊奮戰，或者在通宵教室熬夜。" 後來申請留學時，張鄂棠老師為夏羿寫了推薦信，簽名拚音是“Eaton”。“張老師雖然是著名的殺手，我這樣學習平庸者都能混一封推薦信，實際上他對學生和藹的名聲也在外。”

《十年夜雨》一文回憶：一次在張老師的課上，外麵突然飄雪，向來一絲不苟的他笑著讓大家提前下課，出去玩雪。文章說，張老師個子不高，微微發胖，像鄰家的爺爺。他的板書很清晰，上課極準時，一點一點用最淺顯的語言拓寬我們關於極限的概念。他的聲音不大，但教室特別安靜，坐在最後一排也能清楚聽到。

"我性格刻板， 要成績統統不行!”

張鄂棠教過的一個班，期中有位女生考得很一般。張鄂棠告訴這位女孩：“大家作業交給輔導老師（助教），你不行，你每天上課時單獨交給我！”張老師似乎完全不知照顧女孩的臉麵。於是乎，那位女生就怪可憐地每次上課時，眾目睽睽之下把作業交給老張，再拿回批改後的作業。張先生的做法令人愕然," 當時同學們感覺老張的做法挺絕的。”更逗的是：科大女生向來彪悍，那位女生也挺抗壓，期末考了特別高的分數。

張鄂棠是不少學子的噩夢，總能將那些自視老子天下第一的科大學生打得丟盔棄甲，領教過他厲害者無不痛感要好好看書。中國科大總有些學霸，抱著過年的心情去上張鄂棠的課，比如90少李巨。

張老師幾乎包攬了90級少年班全部數學課程，例如數學分析、多元微積分、線性代數、複變、數學物理方法。與“名捕”過招的結果，李巨隻在複變上吃了點虧——那門課考了78分，其他課全身而退，統統拿到優秀。後來，李巨發現MIT（麻省理工學院）課程比中國科大好整多了！李巨修習了三十六門研究生課，是核工係博士學分要求的四倍，涵蓋了七個理工係（物理，數學，材料，機械，核工，電子工程，化工），包括其多門主幹課程，三十六課全A，沒有B。——如今李巨是MIT正教授、美國總統獎獲得者、美國物理學會會士。

2016年9月23日，中國科大困學守望頒獎典禮迎來重頭戲——張鄂棠終身成就獎致辭。不想張先生致辭一兩分鍾即告結束。主持人劉萬東教授意猶未盡，調侃“評委會很多評委雖然已人到中年，仍然記得當年張先生殺手的厲害。您帶給好多科大學生痛苦的回憶。張老師您放心，在今天這是褒義詞。您怎麽看自己被稱作殺手？”張鄂棠被強拉上台,"我對教學特別有興趣。我性格刻板，那時問我要成績，不管男生女生，我都不行！”不到一分鍾，張老師又走下講台，全場掌聲響起。

老張其實很好說話。新創基金會問“網上沒一張您的照片。您給幾張照片校友瞅瞅唄。”他立即讓人發來了生活照。中國科大那一代的殺手都很老了，但張鄂棠老了依然很拽。放電話前，老頑童張鄂棠補了一句：“我那時年輕，不考慮後果哈”。

張鄂棠先生近照

張鄂棠先生近照

 

以下是張鄂棠曾經的學生, 現任Texas A&M University College Station教授詹紅兵筆下的張鄂棠：

這個殺手不太冷

詹紅兵 8402

今天看到母校中國科大的新聞說科大退休教授張鄂棠(他的名字常被誤寫成張鄂堂)被科大新創基金會授予一項終身成就獎，特別高興。

我1984-1989年在中國科大物理係讀書時，有兩位教授給我留下了終身難忘的印象。一位是方教授，當時他雖然已經是學校主管研究的副校長,但仍然給我們講授近代物理那門課。他的講課方式非常新穎，而且包含許多前沿的研究問題，讓我大開眼界。後來方教授在美國的亞利桑那大學做了20多年的天體物理教授，幾年前因病在美國去世。

另一位就是數學係的張鄂棠教授。我們大學期間所有的數學課都是張教授教的。包括高等數學、線性代數、複變函數、數理方程等。張教授講課從不用課本，隻用他本人的講課筆記。他是一位講台上的王者。講授的內容難度大，但是卻引人入勝，深入淺出。他的考試要想拿到90分，難上加難。

我深感幸運能在大學的前三年跟隨張教授把數學基礎打得很牢，受益終身。張教授表麵看起來比較嚴肅，再加上他上的都是大課，所以他和我除了課堂上有限的來往外，私下並不熟悉。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對他深深的敬意與崇拜之情。

張教授是一個極有個性的人，盡管教學水平在科大首屈一指，但到1995年退休時仍隻是副教授的職稱。據說他不太喜歡寫文章和拿項目。
 
張教授的數學課給無數的科大學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的學生送他一個外號"冷麵殺手"（主要是說他要求很嚴，考試較難，而且絕不會徇情改分）。但其實這是一個善意的外號，因為這個殺手不太冷。

張老師對我，還有許多科大學生的影響是深遠的。

我的大學生活也因為有了張鄂棠這樣的老師，變得更有意義。我祝願張鄂棠老師健康長壽！殺手不老！

作者與張老師在2019年暑假84級30年畢業聚會上

作者與張老師在2019年暑假84級30年畢業聚會上

842（物理係）學生:  徐大鵬（左），王勁鬆（中）， 詹紅兵（右）

文章轉自

1）劉誌峰（9500，科大新創校友基金秘書長） https://www.ustcif.org.cn/default.php/content/3086

 

2）詹紅兵（8402，現任Texas A&M University College Station教授） http://blog.sciencenet.cn/home.php? mod=space&uid=1355232&do=blog&view=me&from=space&page=64

作者之一 詹紅兵

 

文圖編輯：劉揚, 張家幹, 許讚華

排版編輯：俞霄，吳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