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

象往常一樣的夜。臨近午夜之前，我關了燈，站起身來，走出書房，準備上樓去睡覺。在我跨出書房門的時候，我看到在我腳前的地麵上，有兩縷淡淡的月光。順著月光，慢慢抬頭從門邊的玻璃窗看出去，屋外月光如水。一輪滿月掛在天上，它撒下的柔和的光象給大地披上一層乳白色的輕紗。

 

望著那輪圓月，蓉的音容笑貌一下子就浮現在我的腦海中。那潔白柔和的月亮，好像就是蓉在向我微笑。那稠密溫柔的月光，讓我回憶到蓉的濃密的愛意。我於是站在門前，望著窗外的月光，久久的，久久的不忍離去，忘記了上樓。。。

 

蓉去世已經四年多了，但我一直不能夠忘記她。我經常夢到她。我想念她，特別是在這種月光如水的時候。不管是在路上行走，還是在高速公路上開車；無論是在戶外欣賞夜景，還是在家裏透過窗戶翹望夜空，每當看到月亮，我就要想起蓉。每當看到月亮，我的本來平靜的心底，就會激起一束漣旖，湧起一圈苦澀但又甘甜的旋渦。

 

那如水的月光，給我帶來一層有時濃濃，有時淡淡的悲哀和涼意。月光依舊，但人卻是永遠的不在了。蓉走了。她也把自己的一切都帶走了。她帶走了她的歡笑，帶走了她的溫存。她帶走的，還有我們的共同的歲月，和我們的共同的憧憬。她留給我的，隻是安娜堡的那座她的墓地。“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看明月，低頭思故鄉。”故鄉對我的意義，遠沒有蓉對我重要。蓉當年說過，我就是她家。我在哪，她的家就在哪。我呢，也是一樣。蓉在哪，我就感到我的家在哪。隻因為一直和蓉在一起，盡管我離開家鄉多年，我幾乎沒有想過它。蓉一走，我就感到我失去了家園，成了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我從此開始思念我的家鄉，也更思念我的蓉。每隔一段時間，我心裏就會變得空虛起來。我必須要去蓉的墓地一趟，把蓉的墓碑清理幹淨，然後圍著那墓碑站一站，走一走，好象是回了一趟家。當我離開的時候，我會有一種輕鬆的感覺。我又有了獨自過一段時間的能量，在人前強作歡言地生活。

 

月光如水。象霧水一樣的的虛無縹緲。人生啊，也是這樣的虛無縹緲，毫無定數。誰會想到天資聰穎，充滿活力的蓉會英年早逝？她曾經親口對我說過我們要一塊走到八十歲的。轉眼之間，她就去了，連和我告別都沒有來得及。。。

 

但是我知道，雖說她當時沒有來得及和我告別，但她不會忘記我的。她不會就那樣輕輕鬆鬆的一走了之，飄然而去的。那每每升起的月亮，不就是她的頻頻回首嗎？那皎潔的月光，不就是她對我的回眸一笑嗎？那飄蕩的月光下的霧藹，不就是她在我身邊翩翩起舞而飄動起來的羽衣嗎？她沒有去，她依然顧念著我，伴隨著我。她依然伴我度過那一個又一個的長長的密西根的夜晚，和一個又一個的寒冷的密西根的早晨。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月光之下，過去的帝王懷念的是他們的失去的江山。我懷念的是我的永生永世也忘不了的愛妻。蓉，你在那裏還好嗎？還過得慣嗎？你還是那樣喜歡讀書嗎？月宮裏是不是太清靜？有沒有朋友？你還時常和她們在一塊玩嗎，就象你還在這裏的時候那樣？你是那樣的喜歡朋友。你和你的朋友們的談笑風生，總是把我也感染上，使得我免不了要攙和上幾句。。。

 

蓉啊，你安安心心的在那裏過吧。就是別忘了每當那月亮升起的時候，我會在這裏想念你。每當那月亮升起的時候，就請遞給我一束月光，就象你現在每次都做的一樣，讓我知道，你也在想念我。那麽我的靈魂，就能飄出窗戶，飄然而上，在那萬裏碧空中找到你，挽著你的手，在那如水的月光中，安謐地和你一塊散步，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