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閱相關資料:“霸陵,漢文帝陵寢,有時寫作灞陵。灞,即灞河。霸陵靠近灞河,因此得名。霸陵位於西安東郊白鹿原東北角,即今灞橋區席王街辦毛西村西”。當地人稱為“鳳凰嘴”。《史記·孝文本紀》載:“治霸陵皆以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不治墳,欲為省,毋煩民。”
白鹿原位於西安東南,東靠終南山東段的簣山,南臨湯浴河與岱峪河,北依輞川灞河,三麵環水。原高坡陡,地勢雄偉;曆史悠久,人文遠古。曾幾何時,白鹿原上古柏森森,林木蔥鬱。這裏既是皇親國戚、文人墨客們旅遊避暑、憩息休養的勝地,更是古長安東邊的天然屏障,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傳說黃帝滅蚩尤之戰的遺址,就在原上南邊的“尤風嶺”。史料記載,“周平王東遷,有白鹿遊於原上,人以為祥瑞,是以得名”。秦漢時期,白鹿原地處京畿,為“上林苑”的一部分。相傳趙高指鹿為馬的鹿,就是從白鹿原上捕獲的。秦末漢初,劉邦“沛公軍霸上”(霸上即白鹿原);黃巢也曾屯兵白鹿原上(至今仍有黃巢堡)。李自成手下大將,原為鐵匠的劉宗敏,也是白鹿原人。以一部陳雄渾厚的《白鹿原》成就大名的陳忠實,就出生在白鹿原下的西蔣村,其人耿直率性,生冷嶒倔。每遇人索字,落款必寫五個字:“原下陳忠實”。
九年以前,我隨朋友去過一次白鹿原下的莫靈廟村。此村西依白鹿原,東靠灞河,原上就是村人所言漢文帝劉恒的墓地霸陵。霸陵所處的地勢,中間凹陷,兩側鼓起,形如簸箕,似一隻風凰起飛,俗稱“鳳凰嘴”。依稀記得,那個炎熱的夏日,一位雞皮鶴發的老人流著涎水,蠕動嘴唇,坐在一塊鼓形門墩石上,給我和朋友講述了莫靈廟村名的來曆:當年護送漢文帝靈柩的隊伍前往事先挖好的陵地,不料半路狂風大作,一時天昏地暗,無法前行。正當人們焦急之時,有人看見附近有座古廟,便提議把文帝的靈柩抬入廟中,眾人在外守候歇息。狂風一直刮到次日淩晨才停,當早起的人們進殿起靈時,卻發現靈柩不翼而飛。眾人驚慌失措之時,一陣風凰的叫聲自空中傳來。人們抬頭四望,看到在陵地南邊的山頂上,一隻五彩風凰扇動翅膀,躍躍欲飛。風凰告訴人們,漢文帝已安葬在此,眾人莫要著急。人們遂將村名改為“莫靈廟”。“莫”即“沒”,一直沿襲至今。
先於其母薄太後去世的漢文帝,臨終時囑咐竇皇後和兒女們要對薄太後盡孝。為彌補這個缺憾,劉恒要求將自己的陵墓以“頂妻背母”的方位安置。兩年後,薄太後去世,竇皇後遵從其意,將婆婆落葬在文帝墓的南邊。故薄太後的陵墓有“南陵”之說。
白鹿原上,漢文帝與其母薄太後,其妻竇皇後的墓地,遠離位於渭河以北鹹陽原上的西漢其他皇帝。霸陵“因山為陵,不複起墳”,即依靠山勢鑿挖墓室,故無封土可尋,並且史料文獻對霸陵的記載也很少,其具體位置,村民們爭論不休,官方也莫衷一是。經過2000多年淒風苦雨的磨礪,如今隻剩下文帝陵大致的遺址位置和薄太後南陵孤零零的封土堆。
當漢文帝的陵寢變得無跡可尋時,我隻能帶著一絲遺憾,遊走到薄太後的南陵。
這是秋雨連綿之後的一個下午。原上的綠樹茂草碧清如洗。封土堆下,一位悠閑的牧羊人靜坐在石頭上。我踩著後來鋪設的土磚環陵一周。繁茂的菅草長出蘆葦般的白絮,從鐵絲籬笆的縫隙裏鑽出來,掃拂著我的衣襟,一股洶湧的滄桑瞬間襲入我的心海。正南方向,層層疊疊的台階一直延伸到陵頂。站在陵塚腳下,麵對密集的台階,這個方形的高大土堆現在與我相對而立。倒下的一麵石碑上,赫然勒著“薄太後南陵”的隸體字樣。由落款可以看出,這不過是十幾年前的筆跡而已,卻已遭到毀壞。登上台階,我來到陵頂,眼前猶如一片平曠的麥場。許是登頂之人的密集,腳下的“麥場”沒有荒草,如土路一般光滑。因為連日的陰雨,潰爛在遠近地裏的葡萄散發出淡淡的甜香。也許因為這股甜香,成群的蚊蠅纏繞在我的頭頂,在藍天映襯的暮色中紛亂成清晰躍動的黑點。遠望東南,稀薄的霧氣猶如一屢白紗從南邊的溝穀裏飄逸而出,平鋪在灞河的上空,之後便凝固不動,伸向更加遙遠的北方。
彼時,遠處灞河上空的夕陽一點點從我的視線裏消失。眼前沒有大漠孤煙,隻有長河落日。時空的寂靜與緩慢下落的夕陽之間有一種無法言說的默契。高大的陵塚在曠野的天幕之下,顯得更加的孤寂和清冷。選擇這個節點,來到這個地方,暗合了我的內心,對於這個久遠年代的痕跡一種先入為主的揣度。
是的,眼前的一切,基本符合我的想象。我的思緒,也隨著遠方飄渺的煙霧,不可避免地陷進2000多年前的曆史長河中了。
秦朝末年,諸侯紛起,群雄逐鹿。魏國的沒落貴族魏豹亦不甘寂寞,懷著一顆雄心壯誌,將自己投入到轟轟烈烈的“反秦運動”之中。魏豹的一生和他的妃子(妾)薄姬一樣充滿了戲劇色彩:先是秦將章邯攻下魏國,殺了他的父兄魏吝,他逃亡至楚,憑著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向楚懷王借兵數千,反攻下魏地二十餘城,自立魏王。後又投靠項羽,因戰功卓著,被封為“西魏王”。繼投劉邦,又叛歸項羽。不期世事難料,韓信破魏,他又被虜至滎陽,為漢所殺。可憐一世英雄,死無葬身之地。不同的是,薄姬的後半生,卻遠離了跟隨魏豹的風塵顛沛。盡管後來入圍漢宮的薄姬,因寄望於“閨蜜”的“一人飛升,仙及雞犬”的空頭承諾被人譏笑,但真正笑到最後的,仍是冥冥之中洪福齊天的薄太後。
魏豹反攻魏國,自立魏王。當年的一時得勢,讓薄家人看到了大富大貴的希望。薄姬因此被家人獻給魏豹,做了一個搖搖欲墜無根無基的王者的妃子,娘家父母期望她能過上非富即貴的生活。我一向不看電視劇,特別是戲說之類的曆史劇。與其浪費時間忍著腰椎間盤突出的疼痛坐在沙發上被一幫戲子“愚弄”,還沒有躺在床上看那些漢朝正史來得入味。但在那晚,“被看到”的《楚漢傳奇》當中的一個情節,還是進入了我的腦海:薄姬召人摸骨看相,一番品評之後,摸骨人大驚失色,言其有太後之命。此後,薄姬的心中便如漢城湖的一泓碧水,在其人生的張帆遠航中波瀾起伏。盡管自己與魏豹顛沛流離,命運多舛,但看相人的話語,從來不曾在薄姬的心中化為雲煙散去,反倒成為她頑強生存下去的動力。而相士的一句話,更使魏豹心中竊喜:薄姬貴為太後,我也就龍袍加身啦!後來的背漢聯楚,均為魏豹意欲自立為王的行為寫照。而這個電視劇中的情節,恰被好事者從野史的稗穀堆裏刨將出來,拭去蒙在表麵的浮沉之後,金子一般閃現著濃烈的喜劇色彩,附著在後世津津有味的舌根之下,成為薄姬後半生的讖語。
出爾反爾的魏豹,猶如楚河漢界的河邊一枚不守遊戲規則的卒子。他終究做了漢的刀下之鬼。正史野史,都沒有提到他和薄姬的後代,他沒能看到薄姬為她生下龍種。薄姬先天的姿色,卻無疑給她幫了大忙,已成漢軍俘虜的她,在魏豹被殺之後,被劉邦納入後宮。輕提羅裙,腳蹬木屐的薄姬,就此攀上漢城高高的台階,開始了她寂寞單調的宮女生涯。
據說與薄姬一同入宮的還有她的兩個“閨蜜”。她們三個和當年的陳勝吳廣一樣,相約“苟富貴,無相忘”。不同的是,陳勝吳廣是在卸下身上的犁耙,“輟耕之壟上”說這句話的。在一望無垠的阡陌裏汗流浹背的他們,因這句話而增添了無窮的動力。毒辣的陽光之下,他們深陷於脊背的纖繩被拉成一根直線,向著遙遠的遠方一直伸去。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們恍惚看到了鹹陽城在心中的咒語裏轟然倒塌,隨之而來的是陳勝王的崛起。而天真單純的薄姬,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自然不能像陳勝吳廣那樣揭竿而起,擂響漁陽鼙鼓,掀起大澤波瀾。她需要一個平台,一個英雄之輩的男人給他提供的平台。這應驗了一句話:一個女人要想征服世界,首先要征服男人,但她缺少心機,隻能等待。那一天的午後,漢高祖峨冠博帶,挾裹著一股大漢雄風,信步後宮花園。他隱隱聽到了薄姬的兩個閨蜜之間關於天真的薄姬的對話,她們唧唧噥噥的言說令他好奇。薄姬的兩個閨蜜盡管已承澤皇恩,卻沒有任何的結果,但這足以令她們有了飯後的談資,她們早忘了薄姬,好事豈能與之分享?心情不錯的高祖問出了緣由,執意要見這位已被她們遺忘的“閨蜜”。
是薄姬尚未凋謝的姿色,還是高祖暫未泯滅的平民思想,使他動了惻隱之心?那個晚上,在眾宮女中毫不顯山露水的薄姬榮幸地躺在了漢高祖的龍榻之上。芙蓉帳暖度寒宵,一番雲雨,伴隨著木炭火盆的溫暖,孕育了一代明君劉恒。開創“文景之治”的漢文帝,就此在不經意間誕生了。
一夜承歡的薄姬,並沒有因此而成為後宮的主角。和所有風流忙碌的皇帝一樣,漢高祖幾乎忘記了她,薄姬漸被冷落。因為出身的低微和權傾一時的呂後的專製,生性善良與世無爭的薄姬一直被排斥在繁華競逐的熱鬧之外。生下龍種的薄姬,並沒有為她帶來絲毫的光耀。不過,也因為她的懦弱和膽怯,呂後並沒有將她視為勁敵,隻是排斥在圈子之外。公元前196年,劉邦在平定代王陳豨的叛亂之後,封劉恒為代王。那是一個無人願去的蠻荒之地,彼時的代地上,到處是匈奴鐵騎的印痕和拓拔部落的紛爭。那個冬天,薄姬帶著不足八歲的劉恒,以及其中一個由呂後分配的小宮女竇漪房,向著這個遠離漢都的大漠邊緣之地進發,而其他的皇族封侯們,卻在土地膏腴的近都享受著紙醉金迷的富貴與繁華。
按照規定,每個封侯可以帶五個宮女前往封地。竇漪房出生於趙地,她本來希望隨同趙地的封侯回到故鄉。鬼使神差的是,書寫花名冊的宦官,將她的名字誤寫進了代王的隨身宮女中,於是她被動地跟上劉恒去了代國,不料由此成就了她和劉恒的愛情,從此,她登上了皇後的位置。
夕陽西下,遠近的白鹿原上升起迷蒙的白霧。原下的灞水無聲無息地流淌。遙遠的煙雨中,我看見他們母子輾轉在通往代地的路上。他們一路風餐露宿,烏雲為侶,野兔作伴,草叢裏奔跑的野狐驚起紛飛的亂鴉,像密集的亂箭射向薄姬空蕩的心。以薄姬平和的性格,盼望富貴的心思可能早已被呼嘯的北風一蕩無餘了。眼見著呂後的刀刀滴血,所有被劉邦寵幸的妃子不是被其殺戮就是被監禁。業已失寵的她,隻要母子兩人能夠平安地活下去,就是莫大的幸福,何談富貴?
曆史總是充滿了惡劣的喜劇色彩。那位中國曆史上有記載的第一位皇太後呂雉,和後來的武則天慈禧太後一樣飽受爭議。呂雉因為其父對劉邦的欣賞而成為劉的正配夫人,作為一個跟著劉邦飽經風雨的女人,她是強勢而有智慧的。攛掇劉邦殺死功臣韓信,便是他進入權力階層後的小試牛刀。而按照劉邦臨死的遺囑,她的重用老臣,如蕭何周勃等人,也顯示了一個女人治國平天下的沉穩與老練。血雨腥風的政治鬥爭,我們任何一個置身局外的人都無法言說其中的對錯。鞏固自身政權的鬥爭,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溫柔的撫摸和言之懇切的話語。即使“杯酒釋兵權”的宋太祖,如果沒有眾臣的聰明退避,誰敢說後麵不會燃起朱元璋的一把大火?但呂後的殘酷毒辣,仍然為她身後的命運埋下隱患。她的挖眼砍足,製造“人彘”,不但嚇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漢惠帝劉盈,而且在更多的老臣心中留下深刻的的陰影。終於,在那個炎熱的八月,六十二歲的呂後死去之後,老臣們舉起劉家大旗,以一場血腥的風雨,徹底蕩滌了以其為首的呂氏外戚集團。至此,一代女梟,煙消雲散。
大局新定的漢都,風平浪靜,就像漢城湖秋天的碧水,清風徐來,波瀾不驚。“新”的漢室,需要一個賢明的君主。心地善良,柔弱平靜的劉恒,忽然在漢都的老臣眼裏,成為國家政權的不二人選。當長安來的使者向劉恒母子宣告這一重大決定的時候,一貫唯唯諾諾的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一路疑神疑鬼,戰戰兢兢地向長安挪動,並再三派出探子前去打探消息虛實,唯恐落入呂後設置的圈套而命喪黃泉。
但這一切都是真的!走在路上的劉恒母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掐著他們胳膊上的肉,他們感到了疼痛,確定這不是一場黃粱美夢。薄姬母子的幸福,就此從天而降。
一百年後,太史公在其《史記·孝文本紀》裏這樣寫到:“孝文皇帝,高祖中子也。高祖十一年春,已破陳豨軍,定代地,立為代王,都中都。太後薄氏子。即位十七年,高後八年七月,高後崩。九月,諸呂呂產等欲為亂,以危劉氏,大臣共誅之,謀召立代王,事在呂後語中”。
薄太後以其寬厚仁慈,為兒子贏得天下。有其母必有其子,登上皇帝寶座的劉恒,沒有忘記母親的教誨和他們曆經的磨難。秦的嚴酷和呂後的專製,讓他們吸取了深刻的教訓。社會需要休養生息的政策支撐,自然而然,以無為而治為文化主題的“黃老之學”,最終成為漢文帝劉恒的治國法寶。天降大任於漢文帝劉恒,除過勞其筋骨,餓其肌膚之外,也為他送了一個學富五車並有遠見眼光的賈誼。《過秦論》讓統治者看到,表麵風平浪靜的景象之下,更隱藏著激烈的社會矛盾和行將到來的危機;侈靡相競,社會風氣每況愈下;沒有禮義廉恥,俗至不敬,道德底線滑坡。《治安策》痛陳諸侯專權,腐敗無度。《論積貯疏》“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嚐聞……”。
兩千多年中的任何社會曆史時段,這些驚人的同樣的社會局麵,何其相似?
“黃老之學”始於文帝,終於景帝。漢武帝即位,“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道儒學派的誰是誰非,以我膚淺的學識,根本無法深入言說。也許,有用即真理。
薄太後墓碑前,有一方形大銅鼎,據說這裏經常有人上香化錢。也許是多日的陰雨阻擋了那些年老的婦人們的腳步,我沒有看到她們留下的香灰紙錢,隻是看到了一池渾濁的秋水,枯葉煙頭沉浮其間。虔誠的她們也許並不能夠看透2000多年前的漢宮秋月,如磐風雨,但她們知道二十四孝,知道百善孝為先。薄太後的一生與世無爭,教子仁孝,為後世留下母儀應該具備的閫範。漢文帝劉恒的親嚐湯藥,伺母至孝,赫然排列在二十四孝的第二位。盡管由第一位的上古虞舜的故事而聯想,編纂者有皇權位尊的思想作崇,但不可否認的是,一部二十四孝,作為啟迪童蒙的通俗故事,在以儒家學說為圭臬的兩千多年裏,成為一個人童年最初的道德基準。那些僭越倫理的行為,最終會定格一個人的命運。因果報應的讖語,即使在一個人死後的多年裏,甚而在其子孫輩裏也會應驗。那些消失在我視野中的蹣跚的年老背影,他們一定篤信這一點。
《道德經》雲;“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薄太後一生謹慎軟弱,最後卻能以柔克剛,“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她躲過了呂後的血雨腥風,成就了一段曆史時期政治清明的社會秩序,是當世萬民的福氣。當然,據說當初政權穩固的呂後,也推行過輕徭薄賦的政策,為以後的文景之治打下了一定的社會基礎。但她不擇手段的殘酷打壓,還是令後來的人們咬牙切齒,驚恐不已,所謂“最毒婦人心”。後世的武則天,據說效仿她的酷刑,將唐高宗曾經寵幸的王皇後和蕭淑妃做成“人彘”,扔在酒甕裏,她要“令二嫗骨醉”。
呂後何以如此殘暴?不妨刨一刨呂後的曆史。因為在一次鄉間宴會上的大出風頭,劉邦被呂雉的父親看出其“必有大象”,年輕的呂雉就此嫁給劉邦。她的生活,是下田做飯,勞作持家,公元前205年,劉邦為項羽所敗,呂雉和劉邦的父母被俘,做了兩年的人質,期間的呂雉受盡淩辱。這樣的一段滄桑經曆,不僅曆練了呂後的果敢和頑強,也造就了其不甘人下的性格。她對戚夫人等的殘酷打壓,恐怕也是處於對自己原配地位的擔心。據說年輕漂亮的戚夫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是劉邦的最愛,而結發妻子呂雉卻被冷落在一邊。她不能容忍悲劇再次降臨在她的頭上。呂後的所作所為,和現在街頭的原配毆打淩辱小三,脫其衣,啐其臉的性質幾欲雷同。和劉邦一起出生入死打下的江山地位,怎麽可以拱手讓給不勞而獲的“小三”們呢。
前有蕭何月下追韓信,留下“不是寒溪一夜漲,哪得漢朝四百年”的民間故事,後有呂後的“遂與蕭何商議,騙韓信入宮處死,並夷三族”。自古及今,鴻門宴不停地上演在權力中心的舞台上,政治的肮髒在曆史的長河中,由此可見一斑。
被劉邦冷落的薄姬,沒有爭回寵幸的決心和勇氣,更沒有呂後的計謀才智。她隻能選擇認命,卻於冥冥之中保全了自己的後半生,居然完成了一次人生意外的升華。
史書記載,新朝末年,漢高祖的長陵被赤眉軍掘開以後,同陵異穴的呂雉的屍體慘遭侮辱,暴屍荒野。而一世清明的薄太後,卻“以呂後是正嫡,故不得合葬也”,被埋在這荒涼僻背的霸陵原上。西晉末年,薄姬的陵墓也被盜墓賊挖掘。史料記載,“六月,盜發漢陵、杜二陵及薄太後陵,太後麵如生,得金玉彩帛不可勝計”。同樣的挖掘,一個為泄憤,一個為財,雖然結局都不那麽好,但終究是有區別的。薄太後陵的下麵,早被洗劫一空,但地麵上的封土堆前,百姓自發的祭奠從來沒有斷過。他們以虔誠的姿態,把這位在他們看來教子有方的老嫗奉為神靈,焚香叩頭,頂禮膜拜。
與牧羊人對坐在石頭上閑聊。他慨歎說,前多年有商人開發陵園,旅遊觀光,其實是想套國家錢呢。看到沒有多少人來,不掙錢,跑了,撂下這個爛攤子。過去人還多,葡萄好賣,現在更沒人來了,下雨葡萄都爛在地裏了。
民以食為天。他們不在乎這個土堆下麵埋的是誰,他們隻是想生活得更好一些,僅此而已。在這個秋雨停歇,夕陽已墜的廣袤的白鹿原上,此時此刻,晚霞鋪滿了遙遠的天際,幾隻野鴿飛落在我的腳下,歡快地啄食著蟲子。傍晚的澄明,將我溶化在這片靜謐安詳的草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