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記憶（六）

  和村裏其他的孩子比起來，我和梁四算是比較老實聽話的。我們倆都不是那種東跑西顛，整天惹是生非，人見人煩的孩子。但老實人也有闖禍的時候。

  記得有一年夏天，不知為什麽梁四和我決定一人做一張弓，是射箭用的那種弓。弓是要有彈性的。北方沒有竹子，隻好用木頭。可我們倆試了很多幹木頭，都不行。要麽木頭太硬，彎不動。要麽木頭太脆，一彎就斷。最後，我們倆得出結論：非活樹枝不行。可我們倆村前村後轉了好幾圈也沒有發現合適的。就在我們倆幾近絕望的時侯，梁四抬手一指說：“看，那幾棵小楊樹正好。” 我抬頭一看，可不，那幾棵小楊樹一寸多粗，丈八高，長短粗細都是再好不過了。於是，我們倆二話沒說，徑直向那幾棵小楊樹飛奔而去。

  那幾棵小楊樹種在段老太太家院子的前麵。前麵提到的段老五，就是段老太太的兒子。段老太太的娘家解放前是個地主，家境殷實。據說她小的時候陪著她弟弟念了三四年的私塾，因此識文斷字。這在和她年齡相仿的老太太中是不多見的。段老太太雖然待人還算得上和氣，但眉宇之間總透著股大家閨秀的傲氣。請注意，提到她，我一直用“段老太太”，而不是“老段太太”。段老太太不喜歡別人叫她“老段太太”，而是讓人叫她“段老太太”。誰要是喊她老段太太，她就跟人家急。久而久之，大家就都習慣叫她段老太太了。小時候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麽喜歡人家叫她段老太太，而不是按當地的習慣叫她老段太太。叫起來多蹩嘴呀？現在仔細品品，哎，你還別說，二者之間還真是大不相同。這“段老太太”聽起來就是比“老段太太”有尊嚴，有地位。看來她那幾年的私塾還真是沒有白念。

  段老太太裹小腳，就是我們常說的“三寸金蓮”那種。她不喜歡小孩子，嫌我們太吵、太鬧、不懂規矩。平時她從沒給過我們好臉兒，所以我們這些孩子都有點兒怕她。那天我和梁四要是知道那是她家的樹，斷然不敢去碰它們一手指頭。可憐我們倆，一定是想弓箭想瘋了。看見那幾棵樹，根本沒注意是誰家的。衝上去，三下五除二，一人撂倒一棵。

  正當我們興衝衝地拎著樹幹往回走時，猛聽得背後一聲斷喝：“你們都給我站住！” 我一回頭，看見段老太太怒目圓睜，臉氣得通紅，舉著拐杖正朝我們跑來。我心裏一驚，馬上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丟下樹，撒腿就往家裏跑。梁四愣了一會兒，也明白了，跟著我也跑了起來。段老太太一定是氣壞了。隻見她一手拎著一棵我們丟下的樹，小腳快速地倒著，跟在後麵緊追不舍。我和梁四前腳剛跑進姥姥家，段老太太後腳跟著就到了。老太太進屋後，二話沒說，揚起手，“啪”、“啪”就給了梁四兩個大耳刮子。我一看這架勢，嚇壞了。心想：“完了。打完梁四就輪到我了。” 可能因為是在姥姥家裏，也可能因為我比梁四小，老太太認為梁四是主謀，我隻是從犯，打完梁四段老太太並沒有打我，隻是站在那裏指著我倆的鼻子罵個不停。直到姥姥從外麵回來，問明了緣由之後替我們向她賠了不是，並答應賠她的兩棵樹，她這才打住，氣呼呼地走了。一邊走嘴裏還一邊嘟囔著：“世風日下呀，世風日下。” 

  打那兒以後，我更怕段老太太了。每次見到她都繞著走，從來沒敢跟她打過照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