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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兔娃,東走西顧

(2022-02-01 05:16:33) 下一個

             家有兔娃,東走西顧

我一向不喜歡寵物,可是耐不住兩個妞的軟磨硬泡,又因為想起來幼年時候自己養的那隻禿尾巴母雞,忽然心就軟了下來。

允許養一隻寵物的綠燈一開,大妞很快就將一隻兔子弄回家裏麵來了。小家夥渾身漆黑的毛發,像是一坨活動著的黑炭,在一米見方的籠子裏轉來轉去,滴溜圓的眼睛毫無表情地盯著這個新家。

第二天,二妞用一棵油菜逗引著小家夥,它終於肯離開籠子。它雙腳跳出自己的房門,先是左顧右盼,然後伸長身體,陡然發現房子外麵的世界是如此的廣闊,於是開始跳躍起來,這裏瞧瞧那裏看看。從這以後小家夥就再也不願意回到它的鬥室中去,除非上衛生間的時候。它的衛生間放置在它的小房子裏。在柔軟的天藍色尿不濕上,鋪著一層散發著山野氣息的幹草,那些幹草香氣撲鼻,而且在寵物店裏價格不菲。

人類對不了解的事物永遠有著不一樣的好奇心理,作為一個對它原本沒多大興趣的旁觀者,有時候,我也忍不住偷偷地觀察它。

 沒有幾天我便發現這個小精靈有著孩童一樣的思維。比如,新送過來的快遞包裝盒子,當妞們去打開盒子的時候,它肯定跑到近前,轉來轉去,仔細觀瞧,那動作像極了一個幾歲的娃娃纏著大人說,快打開,我要看看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東西。它來到家裏的時候,才隻有四個月大,可是它已經算是一個“成年人”了。在老主人的家裏,已經做過一次父親,享受過一次天倫之樂了。看著它在地毯上跑來跑去,我逐漸的也開始喜歡上了這個小家夥。

來到我們家一陣子後,大家才意識到這個小家夥還沒有一個統一的名字。我們母女三人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叫著不一樣的名字。於是愛兔三人組開始開動腦筋,想給它起一個響當當的名字。二妞說,它總是跑來跑去,就叫它泡泡(也算是和跑跑諧音)吧;大妞說,它渾身漆黑,就叫它小黑吧。旁邊的先生頓時感覺到自己被冷落,憤憤不平地說,哼,你們三個花在一隻兔子身上的時間甚至多於放在我身上的時間。我突然想起一個最好的名字,說,就叫它兔五娃吧。先生馬上接過話題說,叫兔四娃吧,在這個家裏我才排第五。我們母女三人哄堂大笑,兔四娃仿佛聽懂了我們正在給它起名字,也高興地跑來跑去。我一下子就想起那句古詩“煢煢白兔,東走西顧”,對於我家這隻,可以說是煢煢黑兔了,隻是它一定不會覺得形單影孤。

   “兔四娃”自此正式成為了小家夥的官方名字。它也順勢成為了我文學作品中的一個響當當的主角,帶給我很多的靈感,因為這個小精靈而帶來的文字在最難以上刊的雜誌上發表。先生逗笑說看來這隻兔子倒是成了你的靈感之源呢。

    我對兔四娃的喜歡就一天比一天強壯起來。全家人在山野中遠足的時候,我甚至比女兒們還要惦記家裏的那個四娃,頻頻問女兒們是否給它準備足了一天的吃食,一天的清水。女兒們看向我的眼神中露出一種非常驚奇的樣子,好像在說:這還是我們那個不允許家裏養寵物的媽媽嗎?

    其實兔四娃知道我是很喜歡它的。每當清晨,我走上樓梯的時候,隻要我喊一聲“小黑”,不管它彼時在女兒們的哪一個房間裏,隻要門是開著的,它就像一股黑旋風一樣,瞬間就跑到我的麵前。抬起兩隻前爪,合二為一,成十字狀,兩隻後腿為了保持平衡而不停地走動著,那樣子就像是在說:求你了,給我一口吧,就一口足矣,就一口我就走。當我給它一塊它專屬的糖果之後,果然這個小家夥叼起糖塊,又旋風一樣逃到床底下,嘴裏發出咯吱咯吱咀嚼的聲音,那吃相一點也不雅。和平日裏吃青菜和幹草的時候一點聲音也沒有的小家碧玉樣子全然不同。就像極了一個多日不見糖果的孩童一樣,吃到嘴裏的那一刻,甜到骨髓裏的樣子一般。

    兔四娃喜歡吃油菜,家裏每周就特意買一大袋子上海青油菜作為它補充維生素的口糧。如果油菜苗的身上沾滿了泥土,我還要一棵棵地清洗幹淨,甩幹水分。我生怕一個不小心,它就會吃進肚子裏一堆寄生蟲或者垃圾。每當那時,我就在想我這是不是像在帶一個幼小的孩童一樣,重新走一遍帶大兩個女兒的路呢?事實上真是如此,當我呼叫兩個妞的時候,她們的反應往往會慢好幾拍,可是當我喊一聲“小黑”,這個四娃瞬間就跑到我的麵前,眼睛盯著我不放。讓我的內心升騰起一種滿足和一種感動。和家裏長大了的娃們比較,到哪裏能找到這樣聽話的“孩子”呢?一個聽話的孩子對一個過了天命之年的母親來說該有多麽重要?

    我一直難以忘懷祖母的小腳,她在院子裏急匆匆走路卻又走不快的樣子;她腳上穿著的那個三寸金蓮鞋子的影像好多年都在我的眼前閃現。幾年以前,我曾收藏了一副本地匠人生產的黃銅做成的三寸金蓮藝術品,由於搬家,不知道它流落到哪裏,是否在?抑或是早已經丟失?我找了很久都不曾找到那對兒鞋子。但是我發現兔四娃的兩隻後腳其實就像極了一雙縮小版的三寸金蓮,總是讓我不由自主地多看上幾眼,尤其是由於它的後腿的構造和形狀,以及整日裏需要兩隻後足來行走和支撐全身,那一對兒後足,的確像極了一雙祖母的三寸金蓮鞋子。有一日,我拿過女兒學習的尺子,趁機對四娃做了一個體檢,它的一雙後足,竟然有八公分長,很接近三寸金蓮的長度。我經常凝視它那雙後足,就好像又回到了故鄉的老屋,看到了炕下齊刷刷擺著的祖母的那些鞋子。因為形狀相像,我就經常凝視它,也仿佛看到了故鄉的模樣。

    最近有一天,不知道妞們誰掉落到地毯上一本故事書,兔四娃盯上了它,它很好奇那花裏胡哨的物件是什麽東西,或者那個東西有什麽味道。它似乎知道自己的行為像做賊一樣不雅,所以抻長了自己的身子,成匍匐狀,兩隻溜圓的眼睛盯著眼前的那個它,鼻子上下不停地翕動著,像是一個小心掃雷的士兵一般。它正全神貫注地探尋著,忽然發現我回轉身子在看它,它一個激靈,掉頭向門口跑去。站在門口,兩隻前爪裝作不停地洗臉,百洗不倦的樣子。過了沒有五分鍾,等我從椅子上再次回過頭來的時候,兔四娃還是那份小心翼翼的架勢,正在那本書的麵前仔細觀看,胡子一翹一翹的像是在翻書。它看見我回頭,一個轉身,風一樣地逃了,跑進門口,又掉轉身子,隻露出頭來,兩隻尖尖的耳朵高高豎起,睜圓眼睛看著門外麵的世界。我裝作不知的樣子,讓那本故事書陪伴著它的童年,我相信它一定能看懂它。

    蒙特利爾的天忽然熱了起來,氣溫一下子由十度上升到三十度,溫度像坐過山車一樣讓人猝不及防。我們打開了空調。不知道什麽時候,發現兔四娃正伸長著兩隻前爪,兩隻後腿斜著平放在地毯上,守在離空調最近的門口,像一尊兢兢業業的門神一樣臥著,享受著牆上的空調吹過來的冷氣,一言不發。甚至當我走過它的身旁,它也隻是輕輕地晃動了一下身子而已,照例臥在門口。它已經真正地融入了我們這個家庭,我猜它已經從心底的深處認為我們和它一樣,是互相欣賞,互相歡喜著的,它再也不把我們當作陌生的朋友。不知不覺之間,我發現在我的內心深處,早已經留了一席之地給這個帶來歡喜的小家夥。

    忽有一日,在一個作家群裏不知道誰聊起了寵物,我說起家裏的兔四娃,有一人逗笑地說道:“要不清蒸或者紅燒了吧?”那一瞬間,我的心一陣刺痛。盡管我知道那隻是一句玩笑,但是即便是一句玩笑也已經極大地震撼了我。

     一隻不會言語的小兔子,在我整日居家工作的時光裏,成了最吸引我視線的家人。這個小精靈讓每一個平凡的日子裏都有了歡笑。最重要的是它讓我們喚起了來自於心底的那份愛,去愛別人,也愛自己,愛這個世界上存在的一切美好的東西,哪怕它隻是一隻寵物兔,哪怕它整日裏隻知道東走西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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