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虎
“市民朋友請注意，市民朋友請注意。狂歡馬戲團的一隻老虎丟失了，市民朋友們有見到的請通知我們。不用過分擔心，此老虎是一隻瀕臨退休的表演老虎，虎牙早已經被拔掉，不會對人產生風險。”
秦南風騎著電動車，後麵坐著女兒秦嶺。他剛把七歲半的女兒從學校接回家的路上，女兒突然用拳頭捶了一下他的腰。嘴裏喊著停下，停下。秦南風一腳踩了刹車，把左腳支在地上，回頭看女兒。
“老虎為什麽沒有牙？馬戲團為什麽要拔掉它的牙？”秦嶺帶著哭腔問，一隻手摸著自己口裏左邊的那顆小虎牙，虎牙的旁邊是還沒有長出新牙的一小片空地。她嘴裏發出嘶嘶的聲音，仿佛被拔掉的是她的牙一樣。
秦南風一路騎車急著往家趕，耳朵裏根本沒有聽見剛剛過去的一輛車裏放出來的尋找老虎的聲音。可是秦嶺卻聽得真切。
聽見女兒的問話，秦南風停頓了一小會兒，說，拔就拔掉吧，關咱什麽事情？說完這句話，他想重新發動電動車好趕緊回家去，籃球亞級聯賽冠亞軍對決戰馬上就要開始了。他沒有注意到女兒秦嶺的表情，秦嶺的臉由白變紅，由紅又變青，兩隻單眼皮下的眼睛瞪得溜圓。秦南風剛啟動車，她就跳了下來。
你要幹什麽？秦南風抬手看看腕上的手表，再不走，錯過開球了。
我要找那隻老虎。說罷，小姑娘往街的反向走去。頭也不回。
你要找哪隻老虎？秦南風一愣，趕緊停下電動車，追上女兒，一把拉住了她，走，回家。我還要看球呢。
我要找那隻丟失的老虎，那隻被拔了虎牙的老虎！秦嶺一雙眉毛倒立起來。臉上現出秦南風從來也沒有看見過的表情。一瞬間，他發現女兒是認真的。
跟我說說哪隻老虎？秦南風長長呼出一口氣，心說球賽又錯過了。
你剛才沒聽說馬戲團丟了一隻老虎嗎？那隻老虎還沒牙。他們為什麽要拔掉老虎的牙？老家的老虎牙也被拔掉了嗎？秦嶺還是氣哼哼地對著秦南風喊。
秦嶺老家哪裏還有老虎？哦，不對。在老家的動物園裏有老虎。咱們回去的時候看到過。它們的牙不會被拔掉的，除非老虎長了齲齒。回家吧，咱回家看《動物世界》節目，我們可以看到世界各地的老虎，那隻跑掉的老虎會找到的。再說你一個小丫頭能幫啥忙？碰見老虎了，傷到你怎麽辦？
傷到我？它牙都沒了，它咋傷到我？你說，它咋傷到我！秦嶺在地上一跺腳，腳下一幾片落葉像被踩疼了一樣，蹦跳了起來，翻了幾個跟頭，又飛落地上。
街邊的一家烤肉店裏，大喇叭循環播放著：“羊肉串十元三串，羊肉串十元三串……”秦嶺回身對著烤肉店喊了句：一天就知道吃，就知道吃，還沒夠？
說罷，還是向前走去。秦南風無奈，隻好跟著，他推著電動車走了幾步，追上女兒。
上來吧，爸爸跟你一起找。秦南風知道秦嶺從小就倔，認準了的事情八匹馬也是拉不回來的。
你說，我們往哪個方向去？秦南風四下看看，街道上都是來來往往的行色匆匆的人們。一點也看不出來街上的某一個角落或許藏著一隻沒有牙的老虎。
一個推著烤地瓜的大鐵爐子的人從自己身邊走過，電子喇叭不時地播放著：“烤地瓜了，甜甜的烤地瓜。不甜不要錢。” 秦南風一拉那人的胳膊，“來兩塊烤地瓜。對了，你一直在前邊的街角賣？可有看見一輛馬戲團的車路過，大喇叭播放著尋找老虎的廣播？”攤主舉著秤盤，說，二斤六兩，算二斤半吧。啥，你說老虎跑了？我沒聽見呢。
還磨蹭啥？這樣磨蹭下去，爸爸我們還能找得到老虎嗎？我要問問馬戲團的人為什麽那老虎沒有牙，你快點吧！
秦南風接過熱乎乎的烤地瓜，剝開一點金黃的皮，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他跺了一下腳下定了決心，剛想對女兒說，走上車去找。就聽見十字路口處緩緩駛過一輛車，車身印著“狂歡馬戲團”的字樣，大喇叭裏放出聲音，說：“市民朋友請注意，市民朋友請注意，丟失的老虎已主動歸團，丟失的老虎已主動歸團。”
秦嶺站在電動車的後麵，自言自語地說：“我明白了，它一定是回去找自己的牙了，可是老虎的牙還能鑲上嗎？”
秦南風看看手表，心中慶幸，還可以看到下半場的球賽。
本文首發河北省名刊《小小說月刊》2022年4月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