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桂珍的中秋節
馬桂珍摟過四娃,說,娘給你剪指甲。你不知道你的指甲撓疼了我嗎?四娃努努嘴,在馬桂珍的手上舔了幾下。
嗯,好孩子,就你能讀懂我。馬桂珍給了四娃一個飛吻。
給兔四娃剪指甲不是件容易事。雖然四娃其實已經算是很配合的了。馬桂珍手上每用下力氣,她就閉眼一次,她生怕剪到了兔四娃的小血管。剪著剪著,馬桂珍竟然一頭倒在床上眯著了。兔四娃趕緊飛奔到自己的窩裏吃草去了。
大女兒月季拎著箱包回到家的時候,看見母親睡得正香,兔四娃在輕輕地舔著母親的鼻尖。母親發出陣陣鼾聲,一陣緊一陣鬆,月季心說得去帶她看呼吸科醫生了。憑自己多年護士的經驗,母親似乎是患上了至少中等程度的睡眠暫停呼吸證。她想幫母親翻個身,叫她側身睡,那樣呼吸會輕鬆一些。不想卻驚動了母親。
馬桂珍一睜開眼睛,眼前站了個人,嚇了她一跳。馬桂珍騰地坐起來,忘了懷裏還臥著的兔四娃,兔四娃被她的身子坐起來的慣性拋了出去,直接摔飛在地上。四娃嗷的一聲吼,躥出了臥室。
馬桂珍揉了揉眼睛,看見眼前站著的竟然是大女兒月季。她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可是旋即就歎了口氣。說,你不說今年中秋節不回來了嗎?瞧瞧你們姊妹三個,要麽好幾年不回來,要麽突然跑回家來。你這樣怕是嚇著四娃了。四娃它認生。
“媽,它不就是一隻兔子嗎?怎麽就成了您的四娃了?”月季很奇怪母親給兔子起了這麽個人性化的名字。
“它整天陪我,它不是四娃,你是四娃啊?哎,算了。不跟你們爭,隻回來一個也好。我去揉麵,今天過節咱吃餃子。”
“媽,還揉啥麵啊?咱去飯店吧。”月季掃了一眼廚房,說。
馬桂珍抬起頭看著大女兒,像是不認識她一樣。緩了半天,她說:“去飯店我倒是省事了,可是在飯店吃能吃出家的味道嗎?”
月季感覺到自己的臉有些熱,而且越來越發燙。可是再讓她自己切肉,擀皮,一個一個包餃子,那可是件難事。月季記得好像上一次和母親一起包餃子還是一年前的事了。
月季正回想從前的功夫,馬桂珍已經把白麵倒進了盆子裏。
“你洗菜吧,一會兒我來切。”馬桂珍低頭揉著麵,對著正冥想的女兒說。月季朝冰箱走去。腳下差點被一個東西絆倒,她低頭一看,兔四娃從自己的腳旁邊飛跑過去,直奔馬桂珍而去。兔四娃遠遠地回頭看了看月季,咬著馬桂珍的褲腿咀嚼起來。
“那是月季,我大閨女,對,你沒見過她。她不常回來。老三把你送給我的。過幾天你就熟悉她了,好不好?”馬桂珍像是安慰著兔四娃。兔四娃扭過頭,看著月季,仍是一言不發。
“媽。我明天就得走。我就住這一晚上。這次我是順便回來看看你,我們院長的女兒結婚,嫁給了咱鎮的人家,我明天得去隨禮。”月季趕緊接上馬桂珍的話茬兒說。
馬桂珍停下揉麵的手,想去加一件衣服,她覺得自己有點越來越冷。她抬頭看見陽光正直直地照射進屋子,窗台上的君子蘭花苞剛好裂開。那盆繡球花也開得一團和氣。馬桂珍想如果自己也是一朵花,肯定感覺會更幸福。
月季從冰箱裏拿出一棵白菜,在水龍頭底下洗起來。兔四娃跑到馬桂珍的腳下,頭卻朝著月季的背影。
兔四娃頭朝前伸著,兩條前腿屈膝,兩條後腿緊繃,往前跑也不是,往後退似乎也覺得不對,一副焦灼無措的模樣。
月季一下子想起了自己還帶了一盒月餅,她放下洗了一半的白菜,回過身向客廳走去,眼睛整好看見僵在廚房地中央的兔四娃。
月季說,小樣兒,你還怕我?我有那麽可怕嗎?這個家我曾經待了二十多年,你才來幾天呢?我比你資格老多了。我不就是第一次看見你嗎?你躲啥?
兔四娃像是聽懂了月季的話一樣,一個箭步返身朝自己的窩跑去。加了件衣服的馬桂珍在兔四娃的碗裏剛剛放了一塊圓型的兔子吃的糖,還嘀咕了一句:中秋節了,你的月餅來了。
月季一拍自己的腦門,說,媽我臨出門忙,我咋忘了拿給你買的月餅呢?馬桂珍一笑說:“你回來看我,有沒有月餅又怕啥呢?別像你三妹,隻給我個兔四娃就好。”
月季尷尬的一笑,她感覺到自己的臉正像母親窗前那盆盛開的月季一樣,隻是遠沒那麽燦爛。
本文首發2021年第13期《天池小小說》,隸屬於“馬桂珍係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