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村紅山玉日記 (幾日劄記)
最近好幾天沒有寫下隻言片語,並非是因為無話可說。而是想說的太多太多。。。
今天早晨在吃飯的時候,和二妞就爭論了起來。她的中文不是那麽好,但是仍然盡力舉些例子和我表明她的觀點。
“你今天中午網課下課後,還是要和我一起到後院跳繩,你跳,我看。”我對二妞說。
“不,我要出去跑步。我們體育老師說了,拿著手機出去跑步,我們班的x 和y 和z 都出去跑了,你為什麽不讓我去?”二妞滿臉的不高興和不屑。
“總理都說了,enough is enough, stay at home”,怎麽你們老師就非要讓你們外出跑步呢?後院跳繩不是一樣嗎?再說了,省長也說了呆在家裏。”我繼續強調我的觀點。
“不,我就是要出去跑步!”她繼續堅持著。
“要不,你戴個口罩去跑?”我已經開始有條件的要妥協。
“如果別人說魚長在樹上,你肯定也信!”二妞開始來比喻了。“別人說什麽你都聽?也不管有沒有道理?戴口罩是沒有用的,它阻擋不了病毒,除非有病的人才戴口罩!”
得,這孩子徹底的被西方文化洗腦了。
“如果不人人戴口罩,中國的疫情怎麽會這麽快控製住?”我接著以國內的數據作為說服它的合理依據。
“他們既然都戴了口罩,為什麽還有那麽多的得病的?這咋解釋?”二妞憤怒起來,放下筷子,上樓去了。我喊她把飯吃完,但是我沒有得到回應。
這是今天早晨的一段小插曲。文化的差異,教育方式的不同,導致了即使我們是母女,我仍然無法說服她,但是中午飯後的後院跳繩,一定是免不了的,無論她怎麽驢。作為一個母親,受了5000年中華文化熏陶的媽媽,絕不會妥協。
說道這幾天沒有寫日記。其實這幾天是我移民楓葉之國以來遭遇的最痛苦的日子。
幾天以來,每天晚上睡覺前,早晨睜眼起,第一眼看的肯定是疫情。很不幸的是最近幾日我所居住的魁北克省不幸充當了病患最多的“領頭羊”,這樣的頭羊,我們不願意當。
我們能做點什麽呢?仔細想來,隻能是張羅點防疫物資了。剛好我們所居住的西華人微信群裏開始有人打聽怎麽能夠捐贈口罩給醫院。於是我也加入進來,不知不覺之間,愛管事的我變成了幾個人的組織者。在尋找捐贈單位的過程中,有幸結識了BC 省的熱心市民張女士,她介紹了我一個群,專門在蒙城組織的,我聯係到了負責人,也加入了那個群,順便把幾個鄰居也拉了進去。後來看到裏麵有不少人都爭相想做供應口罩的人,也很簡單的就能看出他們是代購或者說是想在這個過程中能夠分一杯羹的人。另外又聽聞了這裏總醫院負責捐贈的各項功能分配之後,我決定退出了那個群。幾個鄰居也大部分跟著我一起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團體。經過我的朋友Z教授搭橋,我聯係到了總負責人G先生,於是尋找口罩的工作就開始了,原本群裏有位成員可以叫同學從gz 搞到貨源,無奈她同學也是一堆的事情,無法再幫忙。我於是開始動用我的國內客戶資源,托7個人開始為我找貨。P和C君在上海,W和L 和Z在杭州,W在天津,K和Z在無錫。幾個人分頭行動,KN95 口罩非常難找,幾個人有的跑了好幾個藥店,也沒有找到,最後還是Z君在無錫找到了貨源,但是現貨也隻有100個。因為我本人雖說是做貿易的老手,但是絲毫不了解醫療產品,何況這些都是要用來捐贈的,所以我一直主張給G教授看了樣品在定奪,畢竟捐贈也是要有風險,最最主要的是我們要給他們捐贈合格的產品。因為和G教授約定的時間是第二日,由此一天之內在小區群裏竟然還產生了誤解,有些人認為我是要建功立業,故意不直接把物資捐贈給他們認為急需的J醫院。說實話,那時刻,我內心非常生氣。我本不是一個要用這個噱頭來做什麽有利於自己的事情。移民這裏一十七載,說不上有什麽特別成功,但是經過十年的努力,我自己也成功的經營著我的貿易公司,業務已經很穩定。我不需要什麽額外的事情來佐助我建功立業。但是事情要以大局為重,簡單的解釋幾句,我也就不多說什麽了。
晚上我跟G教授解釋了捐贈數量的改變,G教授說如果是普通口罩,就不必跑一次經他驗證了,我說是50個kn 和N95口罩,和G教授約好第二天醫院門口見。那一刻,我心裏是極其心酸的,堂堂的那麽大的一個醫院,50個口罩,如杯水車薪,他們都極其需要,這足以見得,物資有多麽缺乏?醫護們有多麽需要它!
當天的天氣看起來非常好,但是到了室外才知道,風竟然是那麽chili,在外麵和教授交談幾句之間,我已經感覺到冷風早已吹進我的骨髓。回到家的下午開始,左側的牙開始出現不舒服的感覺。
在怎麽痛苦,遛娃工作也不能停。二妞被我叫到後院,跳繩。我望著陰沉沉的天空,看不見太陽,偶爾有成群結隊的雁從高空飛過,興奮而執拗的叫著。大雁不知道人類的悲歡,仍然自顧自的歡樂著,追尋著它們要去的南方淨土。我偶爾看看網站,一個記者拍攝的係列照片湧進了我的視線,空空的老港,空空的街道,無人的地鐵,無人的公交,記者采用了黑白照,更增添了一抹悲傷,我背著孩子,眼噙淚花,分享了圖片,隻標注我們的城,我們的雁。。。
這是我住了17年的地方,是我最熱愛的家。我在這裏生存的時間,遠遠的超過了大學畢業後生活的第二故鄉。什麽時候疫情能夠結束?這疫情到底從哪裏來?還會到哪裏去?
晚上接著跟蹤國內買口罩的情況,另外統計小群裏個人需要的普通口罩的情況,我的代理Z先生幾次從家裏跑到藥店,從藥店跑回家裏,他最終付了預付定金,藥店答應給調貨。我定了800個kn95,700個基本是要捐贈的,另外100個是給我最親近的朋友,那個朋友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曾經非常熱心的幫助我,我們姐妹雖不經常見麵,但是情比金堅。我答應給她帶100個。連續兩三個晚上基本無眠,時差導致我不得不兩頭忙,晚上忙國內,白天忙這裏,自己的生意還有一堆的事情。彼時,美國西部,已經基本沒有船,更不要提倉位,我的一些貨已經準備好,但是就是沒有船,幾家貨代都在幫我聯係倉位。供應商那裏又不能拖太久。。。。;所有的一切終於把我的牙壓倒。那顆牙起義了。再也不肯老老實實的為我服務。怎麽辦?所有的牙醫診所都在關閉狀態,已經很晚的時候,我試著留言給我的牙醫陳醫生。
第二天早上,終於收到了陳醫生的回複,第一次,通過電話診療我的牙病,熱情的陳醫生開了消炎藥,給藥房打了電話。大概兩個小時後,藥店通知我可以去取藥,或者他們送到家裏來。在這之前,好幾個朋友都給我出主意,有的要提供特殊的蜂蜜,有的提供老家帶來的藥,有的微信上告訴我用各種油等等,好多關心我的人,在這特別的日子裏,我體驗到了別樣的溫暖,心裏非常感激他們/她們。
前天,也就是25號,預訂的1100隻口罩終於裝箱子了。但是我客戶突然告訴我,我準備的7個快遞地址都用不上,必須使用公司抬頭。於是他找了他的朋友,借用他們的公司名頭,把這些口罩再寄到我公司名下。其實我本不想讓我的公司也介入這種事情。那會非常麻煩,比如清關的時候可能遇到問題,而且包括關稅之類的。。。,我叮囑Z先生務必加上捐贈字樣,一個原因是這些物資本就是為了捐贈,不含有一絲一毫的個人利益,另外也為了順利清關打下基礎。目前的情況,出入海關可能都是個問題。周一箱子終於被快遞員取走。在這裏我想說一萬次的感謝我的客戶老弟Z先生,多年以來,他像親弟弟一樣的幫我。更令我感動的是,他又動員了他的同學,也要直接捐贈一些給這裏的醫院。正好朋友在為她們老人院尋找捐贈,我填了她的工作單位和聯係方式,雖然區區200個口罩不多,但是這是一片心意,而這心意無法用數量來衡量,它在我心裏至少值千金。
第一個箱子寄送後,我每天跟中魔了一般,把ems設置成了主頁,白天晚上看好幾次,可是就是沒有變化。
剛剛再次查詢過幾次,箱子還在無錫的分揀中心,已經整整過去了48小時,隻寄希望一切都會順利,這裏的醫護能用上我們捐贈的口罩。他們安全,百姓才能安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簡單的道理,想必是個人就都懂。這裏還必須要提一下,我的那個朋友非要匿名捐了200元,有的鄰居也二次捐了款,這些錢我們都要用到買防護物資上,即便不能從國內買口罩過來,那麽也要在本地買些醫用手套啊什麽的。錢一定會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就像我們廣大居民,平日裏包括我在內也曾經抱怨過交了那麽多的各種稅負,可是如果沒有了那時候的奉獻,政府又如何可以大張旗鼓的大麵積撒錢救助如今失業的百姓呢?
時間再次回到昨日。消炎藥克林黴素終於貌似起了點作用,我瓷牙咧嘴的次數明顯少了起來,但是傍晚的時候,疼的還是難以忍受,半夜需要起來再次吃止痛藥和消炎藥。
連續幾日有病,飯也不愛做,更不愛吃。大妞和二妞開始分工起來,大妞做晚飯,二妞負責刷碗。我在旁邊隻顧著照顧自己的牙。孩子們的想象力是無窮的,老大開發出了我怎麽都不會做到的餐食,也略微的勾起了我一點點的食欲。連日來的早餐都有些將就,不見了往日的火腿,麵包,這些都是家裏的小ABC 娃最喜歡的東西。於是我決定要勇闖一次好事多超市了。家裏每年在那個超市裏消費的數額都不低。猶豫再三,我帶了兩副膠皮手套,和一個已經用過一次的口罩出發了。
平日擁擠的20號和720高速公路上,隻能見到稀疏的幾輛車從我旁邊呼嘯而過,或者在我的後邊跟隨。透過車窗,我看到藍天和白雲,白雲悠閑的散步,在蔚藍的天空下,隻是我們的城,很靜很靜。我想起來這幾日的家門前的公園和馬路,很少見到人,連平日的狗都不叫了,原來滿地跑的鬆鼠也不見了蹤影。一個字靜,靜的讓人覺得可怕,靜的讓我以為我在山中,在烏雲之中,看不到光明。
好事多的加油站,牌子上醒目的顯示著75.9分。這是自從我拿到駕照以來,十幾年過去了,從未見到過的油價,我覺得平日高高在上的油價,已經低到塵埃裏。 好幾個加油機都空著,也不需要排隊。我戴著手套小心翼翼的加完油,然後把手套摘下來扔到垃圾箱裏,把車停好後,再換上一副手套。在進入超市的門口,我準備取空推車。遠遠的一個工作人員跟我招手,示意我不要到平日的地方取空車,我沿著他指引的方向,順路走過去。我發現4-5個木托盤疊加起來,大概有幾百個木托盤鑄成了一道隔離牆,這道隔離牆,看著不起眼,可是它代表了超市管理者的用心。
順著牆走,我和其他的購物群眾相跟著走進了鐵柵欄圍著的內部,專門有一個超市的員工一個一個的分配著已經消毒好的購物車。走到最後一道門的時候,想必我走的稍微快了點,我前邊的一位老者回頭對我比了一個先停下的手勢,我忽然意識到他是指要間隔兩米的距離,當時也有好多其他客戶,是緊跟著進入超市。由此看出,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了清醒的間隔距離意識,當然也有一些人已經意識到間隔是必要的,必須的。我朝老者一笑,停下了腳步。超市裏麵,有些西人也帶上了口罩。大部分人還是沒有戴,這當中也包括我自己。超市裏的貨物已經不缺了,不像疫情剛剛開始的幾天那樣,瘋狂的搶購,我仍然看見有些人買衛生紙,但是我沒有去放衛生紙的地方去驗證到底還缺不缺貨。人們買衛生紙,可能更多的是一種自我解壓的形式,一定要買點什麽,否則總會覺得家裏沒有準備足日用的東西。況且衛生紙恐怕放上幾十年,隻要不見陽光,自然隨時都可以用。而且離什麽,也離不了衛生紙。在農村還好,可以去野地解決,在這城裏怎麽可能呢?我忽然想起來童年,我們那時候,不就是那樣就地解決了嗎?不禁啞然一笑。
采購完急需的東西後,我趕緊再次扔掉手套,返回市中心的家。先生工作的地方在現在看來是危險地區,一棟20層的大樓,裏麵200戶人家,何況那些人來自天南海北,誰也不知道今天誰在進進出出。好在從昨天起,政府已經下了死命令,從境外回來的一律自我隔離14天,但是網絡上也見到了那些不配合的群眾的現象,有人開著旅遊房車剛剛從國外回來,就去超市購物,好在群眾有一雙慧眼,那廝一家人被兩家超市相繼拒之門外。這一刻我想起來我們華人的自助群體,蒙村有好幾個群,主動幫助國外返回的人購物,接機等服務,這一做法大大的緩解和避免了一些潛在的危險,畢竟疫情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有好多華人匆匆忙忙的返回加拿大。希望其他的族裔也有這樣的組織。
在市中心的家,隨手看了看朋友圈,有人在抱怨我居住不遠的河北,成群結隊的大人領著孩子們,孩子們玩耍,大人們聊天,仿佛這一刻,我們的城不是一個疫情中的城一樣,有人說趕緊報警,因為省裏早已經規定兩人以上,就可以叫聚集,警察叔叔是可以驅趕的,但願那些“勇敢”的人們,能早日意識到自己魯莽的行為,這樣一時的爽,恐怕會害了後邊一世的爽。大災之時,沒有人能夠生存在疫情之外,唯有更加自律才可以。報上說警察已經給好多不自律的市民開了罰單,但願剜了那些人的肉,他們能及時的感到疼。隻有感到疼痛,他們才會長記性。
連日來,我們的市長,省長,和總理,他們的一些果斷措施一直受到了廣大群眾的讚揚。我自己也被他們所感動,這種雷厲風行,尤其是我們的省長,如果安未來,我自認為他有一國之首的果敢和英明。總理也一樣,夫人中了招兒,自己不得不擔當起多重責任,帶娃工作兩不能誤。危難之時,我們看到了一個合格的領袖所做的擔當。特魯多回屋裏取大衣的瞬間感動了很多人,一個居家過日子的男人的形象在廣大華人的微信朋友圈流傳。很多人都說,如果下一次可能,還選他。至少我會是如此。
此刻,我在桌前寫著日記,這已經不叫日記,權且叫它一個小結吧。外麵仍然是陽光燦爛,西園的草地已經隱隱的綠了起來。那棵丁香樹已經隱約的看見了小花苞的生機,去年秋天栽種的小綠蔥,此刻正努力的從一層殘冰中伸出頭來。我分明看見了春天,就在不遠的地方。
天上雁陣依舊。屋子裏一片陽光。
紅山玉 於蒙特利爾 2020/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