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人間

跨躍中美文化,勾通雙項信息探討人生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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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訪

(2022-11-19 06:48:38) 下一個
上訪記
前幾天有個朋友來我家作客,酒足飯飽之後給我講了一個他本家大伯的故事。
他大伯家住河北農村,屬於那種一輩子沒離開過農村,與世無爭,一心想過安穩日子的莊稼人,五十多歲時老伴去世了,膝下無兒無女,隻有一條狗作伴。
九十年代,村裏人開始外出打工,輕壯年都跑了,那時大伯身強力壯,按說可以到外闖蕩一番,可他不願意去,一是舍不得祖輩給他留下的這兩間老房,二是舍不得離開那條狗,他總不能帶著狗去外地打工吧!
大約2000年,上麵發文件鼓勵農村發展鄉鎮企業,村長以村委會名義,從縣裏貸款辦了一個小磚場,村長有個二十歲出頭的兒子,天生腳有殘疾, 走路一瘸一枴,他爸爸順理成章地把他安排進了磚場,還認命他為場長,書紀的女兒也進了場,當上了會計。窯上缺個夜間保安,村長想來想去,想到了大伯,認為他最合適,一. 他單身一個人,沒有拖累,在哪兒睡覺不是睡,二.他有條狗,跟著他守夜,也算物盡其用。他大伯二話沒說就答應下來了,價錢說好了,白天幹點零活給五十,晚上守夜加三十。這活並不累,說是守夜,也就是半夜定時出去轉轉,回來在窩棚裏一覺睡天亮。他大伯打心眼裏高興,覺得在家門口掙錢比外出打工強,錢沒少掙,還省去不少開銷。
村長的兒子當了場長,實際上隻是掛個名,整天啥事不幹,偶爾來場裏轉一圈就溜了。窯上真有事,人家繞過他直截找他爸爸。
他雖然腿瘸,但摩托車騎的不賴。他爸爸用公款給他買了一輛摩托車,說是為了他外出聯係客戶、跑業務。他整天鄉裏縣裏到處跑,結識了一幫狐朋狗友,在外麵吃吃喝喝,有時還打架鬥毆,無人敢管。
有一天後半夜,狗叫了幾聲,他大伯隨著狗出去查看,見月光下有兩個人正往一輛馬車上搬磚,還有一個人拐著一條腿在旁邊指揮。他大伯問: ''那是李場長吧,這黑天瞎火的,往外拉磚是咋回事?" 場長說" 是我,這不關你的事,回你窩裏睡覺去吧!" 他大伯說: "俺是守夜的,半夜丟了磚,俺可擔當不起,您得給俺留個話。" 當場長的兒子說: "你怎那麽多廢話,白日客戶訂的磚,不興晚上拉嗎!我是場長,還得向你請示嗎!"  
這分明是村長的兒子半夜裏偷著賣磚,他根本沒把大伯看在眼裏,一個臭打工的,發現了又怎麽樣!
他大伯心裏不快,又還不得嘴,隻好悻悻而歸。
這樣的事又發生過幾次,他大伯學乖了,每次都裝沒看見,隻是那狗不依不饒,聽到外麵有動靜,全身的毛立刻乍起來,狂叫不止。老漢任它叫,心裏說把全村人都叫醒才好呢!老伯還是長了心眼,暗暗地記了筆帳,怕這事將來和自己扯不清。
他大伯犯了一個大錯誤。他認為村長的兒子有把柄抓在自已手裏,對自己會客氣一些,提出一些要求不會不答應。他先要求場長給他的夜班費漲到五十元,場長沒答應,還有一次他想拉半車廢磚回家修豬圈,場長不答應,還罵他不想幹滾蛋。大伯也不示弱,想起了文化大革命時的一句話回敬了他 '' 不怕你今天鬧得歡,就怕秋後拉清單。''
沒想到那年秋天真拉了清單,鄰村發現一隻狗得了狂吠病,上級要求附近幾個鄉都要給狗注射防止狂吠病的疫苗。很快,鄉裏就派出了''大白",揹著藥箱來村裏給狗打疫苗。那時侯農村辦事不像城裏那麽精細,醫生給哪戶打完針,也不留什麽證據,隻在大門上用粉筆畫圈,有幾隻狗就畫幾個圈。村長的小舅子給大白帶路,拿著小本子挨家登記。過了幾天,村裏大喇叭又喊'' 誰家的狗沒打針趕快到鄉獸醫站補打,不打疫苗的狗,堅決不留,見一個殺一個,不聽勸告者,後一果自負!''
過了幾天,一幫人拿著棍子衝到大伯家,村長兒子帶頭,要把狗抓走,大伯上前理論,說他家狗打過疫苗了,門上畫的白圈可以證明,村長的兒子張口就罵'' 去你娘的,那圈誰他娘的不會畫,你就等著收屍,吃狗肉吧!" 老人上前阻擋,遭幾個壯漢一陣痛打。他們把狗拉到外麵,綁到一棵大樹上,狗知道大事不好,一陣狂叫,扯著繩子往外撲,眼睛通紅,像有血水往外淌。那幾個人掄起棒子一陣陣亂打,狗一陣陣慘叫,村長的兒子發狠地打,發狠地罵,''叫你叫,叫你叫,今天我讓你叫夠了,給我往死裏打!" 等老漢趕到時,狗已斷了氣。村裏的孩子們都跑來看熱鬧,大人們躲得遠遠的,不說一句話。事後李老漢在院裏給狗挖個坑埋了。老漢又哭又鬧,說活不了了,要替狗討個說法。
他找到村長家講理,村長說你家狗,不打針,就該打死,上麵有命令,怪不得村委會。老伯說打過了,村長說,我的小本本上沒有你家名字,你爭也沒用。老人說:" 你們一家子心裏有鬼,合著夥害我。咱們有地方講理去。'' 村長說: "你愛找誰找誰,隨便告,你要能告下來,我給你家狗上墳,燒香磕頭!''
村長不用任何借口就把大伯開除了。大伯並不示弱,找到鄉裏去告。鄉長聽他把故講完說: ''你說場長半夜偷著賣磚,這話不可亂說,你怎麽證明這是偷呢?有證人嗎?他把磚賣給誰了,沒有證據就是汙告,要負法律責任。你說你家狗打過針了,有人證明嗎?" 大伯說有: " 那天鄰居大牛正端著一碗雜麵條吃午飯,上俺家來借蒜,正趕上給俺家狗打針。他可以作證。'' 鄉長說你回去吧,我們要調查調查,等有消息告訴你。
村長得到了大伯上鄉裏告狀的消息,轉天來了幾個流氓把大伯的屋子砸的亂七八糟對老人一頓拳打腳踢,聲稱告一次就打你一次。大伯又告到鄉裏,鄉裏說你最好去縣公安局報案吧,這事我們鄉裏管不了。老伯真的去了公安局,公安局說你這是民事糾分,自己協商解決。
大伯又去縣政府告,他見不到縣長,在上訪接待室裏遞交了申訴書麵材料。大伯小學沒畢業那會寫什麽材料,多虧了一個也去縣裏告狀的好心人幫他寫了材料。大伯流落到街頭,又有人給他出主意,脆在縣門口喊冤。警衛把他攆走,第二天又來了,頭上多了一條白布條,上麵用墨水寫了個大大的冤字。街上人都看他,叫他瘋子,要飯的,他就這樣一直鬧,成了上訪 ''釘子戶",多年下來沒有結果。有一年地委書記來縣裏調研,聽說了這個上訪告狀的故事後,十分氣憤,說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縣裏要檢查工作作風並限期解決。縣裏給鄉裏下了文件,要認真具體地處理好他大伯上訴的事。文件到了鄉裏,鄉長己經換了,問大伯有什麽具體的訴求。大伯說俺的狗死的冤,鄉裏要出個伩,證明俺那狗確實打過針。鄉長說原來就這麽一點小事,還鬧到縣裏,地委書記親自過問,你不簡單呀!你放心吧,村長的兒子打死你的狗要賠嚐,還要賠你精神損失費。另外他們砸了你的鍋碗瓢盆也要賠。他大伯心裏踏實了,回家去等。他等了一年也沒有音信,又去找鄉長。人家說鄉長升到縣裏了,新來的鄉長不了解情況,還要等一等。他大伯七十歲那年終於迎來了好消息。鄉政府給村委會下了文件說大伯的狗經過核實確實注射了狂吠病疫苗,屬於錯殺,責任人要賠嚐二百元,賠嚐財物損失二百元,磚廠解雇大伯需賠嚐精神損失費一千元。
大伯的冤情得到平反之後,人們都羨慕他從此過上了幸福生活,沒想到第二年就去世了。我的朋友歎了一口氣說是上訪成功害了他,他如果繼續上訪還能活下去,活到一百歲,兩百歲!我加了一句,也許對某些人來講生命在於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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