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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婆奶奶(2)

(2019-11-15 20:35:39) 下一個

家婆奶奶有了我老舅,生活比以前艱難了許多!

每當有衣服做的時候,家婆奶奶就背著繈褓中的我老舅,到顧主家做活。做活時,在顧主家借個小搖籃擺在腳邊,一邊做活,一邊不時的用腳搖一搖。對於雇主的白眼,她隻裝作沒看見。沒有衣服做的時候,家婆奶奶就在祠堂的房前、屋後、山邊邊上開荒種菜。種的菜吃不了,還拿出去賣錢。她還用蚊帳布做成小網,在小河邊網些小魚小蝦或賣錢,或改善改善生活。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年,我老舅大了點,家婆奶奶又央求祠堂的史大先生,讓我老舅在祠堂的私塾裏給富人家的孩子當伴讀。這樣一來,我老舅不但不用交學費,還能相跟著讀點書。老舅從小聰明,讀書用功,學習自然好。老舅在私塾伴完讀後,還考上了不要錢還管飯的桐城師範。

1930年初春的一天,有人跑來告訴家婆奶奶說:有個男人在她老外婆的墳地裏,磕頭、打滾,呼天搶地。家婆奶奶趕去一看,原來就是那個和她成親,第二天就不見了的我外公。家婆奶奶看到這個男人,氣不打一處來,哭喊著拿起手邊的東西就要趕這個“挨天殺”的走,不許我外公在她的老外婆墳地裏“丟人現眼”。沒想到,我外公當場跪在地上不起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祈求家婆奶奶原諒並收留他,說保證以後再也不幹壞事了,還當著眾人的麵,把一百塊現大洋交給了家婆奶奶。(後來,家婆奶奶用這一百塊現大洋,買了一百石稻穀,存放在史家祠堂的閣樓上。再後來,史家祠堂被燒,家婆奶奶的稻穀全部燒成了焦炭,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看著我外公的可憐相,又是自己丈夫,家婆奶奶被人好說歹說地勸著,心一軟,收留了他。

我外公雖然是個“掌大勺”的廚師,可他老人家一有了錢,就去吃、喝、嫖、賭,是個有名的潑皮無賴。那年,窮困潦倒的他住在山邊的窩棚裏給人看瓜,實在勉強地娶了家婆奶奶。有了新婚妻子的他,理應振作起來,和老婆好好過日子,可他舊習不改,成婚後的第二天一大早,偷了新婚老婆的嫁妝又去賭,直賭了三天三夜,輸得賣老婆。第四天,他領著贏家回窩棚領人的時候,才發現家婆奶奶不見了。

嬴家領不到人,毒打了我外公一頓才作罷。

我外公被打傷無錢醫治,也無臉回家見妻子,同時又怕再被逼債,隻好一逃了之。這次,老人家不知在哪裏發了筆橫財,才想到回家找老婆。

家婆奶奶收留了我外公後,實指望這個“天殺的”能改邪歸正,好好過日子。誰知,三天不到晚,他老人家又離家出走,這一次,跑的再也不見蹤影。

當年冬月,家婆奶奶又有了個女兒---我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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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婆奶奶的針線活遠近有名,在還沒有我老舅和我母親的時候,她每天除了吃喝在主顧家,還能帶回一大手帕米做工錢。可自從有了倆孩子,離家遠的生意不能接,收入比以前差了很多,隻有在碰上逢年過節時,史家灣周邊以及近處做新衣服的人多,日子才好過點,

家婆奶奶有衣服做的時候,天不亮就出門,直到天黑看不見針腳了才回家。有時,主顧家為了省工錢,還常常要家婆奶奶下工後,把打扣袢、鎖扣眼、釘扣子等活帶回,家婆奶奶往往做這些活直到深夜才睡。沒衣服做的時候,家婆奶奶家裏家外地忙活,白天日子還過的快點。可一到夜晚,年輕的家婆奶奶就很寂寞無聊。為了排解,她老人家常常數一百粒黃豆,漫天撒在不點燈的屋子裏,再摸黑全數撿回來,往往把自己累的筋疲力盡才睡。母親告訴過我,小時候,她眼睛好,常常乘家婆奶奶不注意,揀上一二顆豆子偷偷吃掉。

那時,連年戰亂,老百姓“跑反”逃慌、要飯,做新衣服的人家少之又少,沒有男人幫襯的家婆奶奶領著一雙小兒女,連身仨口的日子實在不好過。有好心人勸家婆奶奶把正在私塾伴讀的我舅送去當學徒或給人放牛,把我媽送給人家做童養媳,自己改嫁,但家婆奶奶死活就是不肯。

四十年代初,國民政府頒布了《社會救濟法》,救濟因戰爭而無家可歸的難童。家婆奶奶聽人說桐城縣裏也辦了間“難童教養所”,就把我母親送進了教養所當童工,自己則幸運地被招進去做飯。我老舅則跟著他就讀的師範學校到處“跑反”,一家三口才勉強活了下來。

1947年9月,我老舅師範畢業留校當了老師,我母親在“難童教養所”小學混畢了業,也上了桐城師範,家婆奶奶的生活不但好過多了,還娶了家在桐城城裏的媳婦。

1949年,桐城全縣解放,我母親和我老舅、老舅媽偷偷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那天,當他們登上正要出發的軍車,被家婆奶奶發現了,家婆奶奶打滾放賴,生拉硬拽,生生地把我老舅媽從車上拖了下來,向來孝順的我老舅隻好也跟著留下,而不滿十九歲的我母親則在家婆奶奶無可奈何的淚眼下,跟著解放軍,征戰到了蕪湖長江南岸。(幾十年後,老舅媽還在為早年家婆奶奶把她拉下軍車的事糾結。那年如果參了軍,如今應是離休幹部待遇了)。

家婆奶奶當上了光榮的“軍人家屬”,繼續做她的女裁縫,在老家和兒子媳婦開心地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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