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不啃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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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越南做顧問

(2020-08-12 09:01:11) 下一個

去越南做顧問

 

二零零一年五月初,越南第一水產所向NACA發出求援信。說近兩年越南北方養殖的草魚發病嚴重,初步判斷可能是草魚出血病。希望能派一個魚病方麵的專家來指導他們有關草魚出血病的工作,特別是進行疫苗製備和應用方麵的培訓。五月二十四日,NACA把這封信轉給我,征求我的意見。他們認為我在草魚出血病的研究方麵做得較多,派我去做顧問可能合適些。經過幾番溝通確定下來後,越南第一水產所的所長發來正式邀請信,請我以NACA專家的身份到他們那裏做半個月的顧問。

聽到“顧問”兩個字,我首先就想到以前在越南的美國顧問。嘿嘿,中國人也可以去越南給他們當顧問啦!覺得有點揚眉吐氣的感覺。不過,感覺歸感覺,還得好好準備一下啊。

我仔細看了一下NACA的信。這次NACA交給我的任務是:評價越南草魚病的形勢,去漁場調查,發現問題,提出建議和解決的辦法,對人員進行培訓,最後還要提交一份顧問報告。我覺得就草魚出血病而言沒有什麽問題,都研究了幾十年了,應當是了如指掌,隨便從哪裏講起都沒有問題。關鍵是如何開展工作。我再仔細看了看關於越南第一水產研究所的介紹。這個研究所簡稱RIA.1,在距河內約二十公裏的郊區。這是越南建立最早也是最大的水產研究所,但半年前才成立病毒實驗室。從材料上看,病毒研究剛剛起步,對病毒學方麵的知識知道得很少,處於初級階段,估計技術水平相當低。因此我給自己列出幾個可能的任務:給他們做幾個報告,介紹中國草魚出血病的研究進展和病毒學技術的基本知識;進行實際操作表演和訓練;必要的話,對實驗室的建立和正常運轉提出一些建設性的建議。考慮到在那裏可能沒有必要的實驗材料,我準備帶各種細胞、病毒參考株等材料過去,還把培養細胞的培養液也帶了幾瓶。盡量把困難設想得多些吧。

七月十日,我一早就把箱子拖到辦公室。交待好工作,就穿著夏天的短袖製服去廣州白雲機場,順手把肩章取下來塞進箱子。飛機倒挺準時,下午就到了河內。在過海關時,檢查人員打開我的箱子仔細查看,他拿起我塞進去的肩章,好奇地問:“這是什麽東西?”我一邊笑著一邊指著他的肩章說:“就是這東西。不過你是查貨物的,我是查動物和病害的。”那人聽明白了,也嗬嗬地笑起來,揮揮手放我過去。

一走出候機樓,就看見幾個女孩拿著鮮花站在那裏,旁邊還有一個中年婦女。看到我出來,高興地迎了上來,把鮮花塞到我的手中:“歡迎江教授來越南!” 那個中年婦女也走過來,熱情地歡迎我,並自我介紹叫Phan Thi Van,是魚病實驗室的頭。等他們把我帶到一輛商務車上後,Phan Thi Van很小心地對我說:“我們準備跟你在河內市中心定一個酒店。但是我們研究所離河內市區很遠,每天來接你在路上大概要花一個半小時……”不等她說完,我就問她:“你們研究所裏沒有招待所嗎?”她有點猶豫地說:“有,不過條件比酒店差多了。”我擺擺手說:“不用住酒店了,就住你們所裏吧。這樣工作方便一些,跟你們在一起的時間會更多些。”她聽到我這樣說,也很高興:“好啊,我們也希望能有多些時間跟你在一起,好向你請教。招待所就在我家旁邊。那就直接去所裏吧。”

越南的道路不是太好,二十公裏走了一個半小時。快到研究所時,路兩邊都是水稻田。進了研究所大門,穿過好幾個魚塘,才開到研究所的大樓附近。旁邊有個大院子,車開進去後,才看到院子裏麵是一長條平房,順序有六個門。Phan Thi Van說:“你每天在第一間房間吃早飯,那是廚房。有人專門給你做飯。中飯和晚飯我們帶你去食堂吃。你就住在這第四間吧。”她推開房門。這是很大的一間房。裏麵放了一張大床,一個書桌,還有一個冰箱。裏麵還有個小屋,是洗手間。我看到床上還掛著蚊帳,書桌上放著電驅蚊器,看來這裏蚊子很多。Phan Thi Van看了看手表,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就說:“今天時間不早了,先休息一下,等會帶你去食堂吃晚飯。明天再開始工作吧。我就住在最後一個門”這時我才明白“在我家旁邊”是什麽意思。簡直就是隔壁了啊!我不禁笑了起來。要是我再挪過去一間,恐怕她在家裏說話我都能聽得見。

我突然想起箱子裏有給她們帶來的實驗材料。趕快對她們說:“先去一趟實驗室吧。病毒要放在冰箱裏,細胞要放在恒溫培養箱裏,這裏氣溫太高了。放好了再去吃飯。”於是,我們拿著從國內帶來的東西來到實驗室。實驗室就在那大樓一樓,這個大樓看來有些年代了,顯得很陳舊。但實驗室裏麵的儀器卻很新。不管是否適用,至少都是嶄新的進口設備。一看就知道是用國際援助的錢買的。

一個小女孩帶著我去食堂吃飯。她說她叫Chi,專門負責在魚病室搞病毒和細胞,以後和她在一起工作的時間可能會多些。她跟廚房的師傅們說了些什麽,一會,就專門跟我炒了兩個菜出來。原來去食堂吃飯不是和他們一起吃,而是專門給我做的。後來跟大家混熟了,我可以一個人自己去食堂,隻要對著廚房師傅笑笑,然後坐在桌子旁等一會,就會有人把飯菜端過來。

晚上,我一個人呆在房間裏。感到有些無聊,就到外麵走走。這裏到處是漆黑一片,還有蚊子,隻好又回到房間裏麵。我看到屋子裏有個小電視,就試著打開看看,發現居然還能收到中央四台國際頻道。雖然下方是越南文的字幕,但聲音可都是原聲的中國話。看來在這裏還可以看到中國電視。房間雖然安裝了紗門和紗窗,但房間裏還是有幾個蚊子在那裏嗡嗡叫。我每天晚上就坐在蚊帳裏看電視,算是可以消磨晚上的時間啦。

早上起床後,我走到外麵鍛煉身體,順便到處看看。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泥池魚塘。看來都是用來做實驗的。我拿出帶來的溫度計測了一下池塘裏的水溫。才早上七點,水溫居然有三十一度!我心裏想,草魚出血病發病溫度是在二十度以上,三十度以下,看來現在不會是發病季節。這裏是熱帶氣候,應當冬天才會是草魚出血病爆發的合適溫度。這次來恐怕看不到病魚了。我該做些什麽呢?

我慢慢走回去。一進大院,就看到第一間房的門開了,有個老太太正在裏麵忙著做飯。她看到我來了,就招手示意我進來,讓我坐下。轉身去端來麵包、煎雞蛋、肉片、牛奶,還有一盤切好的火龍果。她笑著對我說了幾句越南話。我一句也聽不懂,但能明白她的意思。就是叫我吃完後把盤子杯子等就丟在桌子上不用管了。

早飯後,Phan Thi Van到我住的房間來:“今天我們先去見見所長,然後再去實驗室好嗎?”我們來到所長辦公室。所長年紀較大,戴著一副眼鏡。他看到我來了,很高興地招呼我坐下。他先說起他兩次去過中國的經曆,對中國的飛速發展十分羨慕,覺得應當好好向中國學習。隨後話題一轉,談到這次我來的原因。原來越南近兩年草魚死亡很嚴重,初步研究認為是病毒病。他們也從國際上得到一些讚助對這個病進行研究。錢是有了,買設備沒有問題,但缺乏研究病毒的技術。所以隻有向NACA求援派專家來指導。不過他覺得光派人來指導恐怕還不行,就試探性地問我:“江教授,如果我們派人到你們的實驗室去學習一段時間,來回的機票和住宿都由我們自己出。你覺得有可能嗎?”聽到這個要求,我想了想,如果不用深圳局出錢,就是帶著做做實驗,按理說應當能批準。就對所長說:“我覺得同意的可能性很大。這樣吧,我回去後落實一下,盡快給你們一個明確答複,好嗎?”所長和Phan Thi Van都很高興地說:“好啊,好啊!先謝謝你了。”

到了魚病實驗室,我看到這裏連Phan Thi Van一共有十個人,據說還有一個在日本學真菌檢測,一個在河內學英語。這些人中,三人是搞細菌方麵研究,兩個搞寄生蟲研究,兩個做組織病理,兩人做真菌檢測,一個工人。另外有兩人做病毒研究,但都不是病毒專業的。實驗室粗看起來什麽設備都有,而且質量也很好。但實際上有些設備不適合病毒工作,條件也比較差。例如顯微鏡隻有高倍數的鏡頭,而觀察細胞培養恰巧需要低倍數鏡頭,無法觀察細胞病變。培養箱溫度也不太準。電力供應也存在問題。不能保證穩定的供電,電壓偏低,離心機無法運行。這些都給病毒研究帶來很大影響。在試劑方麵也存在問題,細胞培養液是用來培養陸生動物細胞的,對水生動物細胞不適用,需要更換……。總之,這個實驗室並沒有形成一個係統,僅僅是把人員和設備放在一個房間裏而已。迫切需要進行培訓。

在Phan Thi Van的辦公室仔細討論了工作計劃以後,我回到實驗室。先帶著她們傳了兩瓶細胞,把帶來的病毒分裝成很多小管,叮囑他們保存在超低溫冰箱裏備用。那些技術員學習起來挺認真。我在傳細胞時,他們就在我旁邊仔細觀察,甚至還根據我的講解在做筆記,或者照相。

Phan Thi Van給我送來一大堆資料,希望我在開展培訓前先了解越南魚病的背景情況。我拿著這些資料在她的辦公室裏看了大半天,了解了很多情況。

原來這個水產所還挺大,有二百三十八人。但搞魚病的人不多,病毒實驗室才成立半年,所以隻能做一些很基礎的研究工作。而越南的水產養殖發展很快,現在百分之七十是淡水養殖。草魚養殖很多,但是有一種“紅點病(RSD)”嚴重影響草魚養殖,造成很大的經濟損失。他們也做了大量的調查和研究工作,有很多數據可以參考。但這些信息有個嚴重的缺陷:調查隻是根據臨床症狀得到的數據。隻能說,症狀很像是草魚出血病。調查顯示發病季節不是在夏天,而是初春和深秋,水溫在二十至三十度,倒是符合這個病的條件。由於他們從來沒有進行過病原分離,也沒有對草魚進行過實驗室人工感染的研究,所以病原是一筆糊塗賬。調查的案例中顯示有幾種不同的病混在一起,說明存在混合感染和繼發感染的可能。當然,初步研究的各種證據已經強烈地表明病原很可能就是病毒。而且,這些草魚大都是從廣西進口來的,很可能是通過那些魚帶來了病毒……。  

看了這些資料,我心裏有了底。看來在這裏的工作主要就是兩點。一是把草魚出血病的情況介紹給他們。包括這個病的流行病學,病原學,以及免疫防控,特別是疫苗製備。二是對他們進行病毒學技術方麵的培訓,使這個實驗室能夠在草魚出血病研究方麵發揮作用。前者是救急,後者是打基礎。

七月十二日,我把他們集中起來培訓,專門講“魚類病毒學和病毒技術”。主要教他們如何在實驗室保持細胞培養和病毒檢測兩個獨立的係統。我給他們開出一張病毒實驗室的技術人員必須掌握的有關技術的列表,和病毒實驗室所需要的試劑、材料和設備的最低要求清單。並逐一解釋它們的用途。

七月十三日,我專門給他們講了一天的草魚出血病。詳細介紹了中國對該病的研究現狀和進展。我是用英語講的,他們的英語似乎不太好。Phan Thi Van就在那裏當翻譯。我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聽懂了沒有。隻覺得一個個都挺認真。

七月十四日是周末。清早我正在睡懶覺,突然屁股上一陣刺痛。我趕忙爬起來,原來我身體貼在蚊帳上了,外麵有個大蟲子正在叮咬我。我打死了蟲子,撫摸著被咬的地方,瞌睡也被嚇跑了。

早飯後,Chi和另外兩個女孩帶我到河內遊玩。那裏最大的建築大概就是胡誌明紀念堂了。裏麵跟毛主席紀念堂相似,但建築物的外部形狀很不好看,仿佛像一口棺材的模樣。我努力回憶有關胡誌明的事情,就問她們:“聽說胡誌明為了革命,說越南不統一就不結婚?”Chi點點頭,但加了一句:“不過據說他留下了很多兒子。”我驚訝地看著她:“嗯?”

河內有不少古跡。她們帶我來到一個書院,裏麵有些人物雕像,還有幾塊石碑。Chi指著石碑問我:“這上麵說的什麽?”我看看四周,才發現這些石碑和文物都是中文。仔細一看,上麵寫的是某某考取了清朝的舉人,某某考試得了第幾名等。看來清朝時期越南和中國來往很密切。但不知道為什麽沒有越南文的說明。

越南的錢叫越南盾。可能通脹很厲害,鈔票上印的都是幾萬甚至幾十萬,幾百萬。每次買東西時都要仔細數上麵有幾個零。我總是拿錯了錢,搞得哭笑不得。那裏賣東西的人很喜歡收人民幣,如果你給人民幣,他們會很高興。看到這樣我不由得想:“早知道這樣,就不用換越南錢了。”

在隨後的九天裏,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教她們如何傳細胞,保存細胞並避免細胞汙染。還有各種病毒學技術,如測定病毒滴度,觀察細胞病變,細胞培養板的固定和染色等等。

        講課                       做演示試驗                準備做攻毒試驗

 

慢慢的,大家都混熟了。在做實驗的間隙時間,我們就一起聊天。大家談起老百姓的習俗,Chi突然問我:“江教授,你吃不吃狗肉?”我撲哧一下笑起來:“告訴你,隻要是吃進去毒不死的東西我都敢吃。越南也吃狗肉嗎?”Chi 拍著巴掌笑著說:“吃啊,很好吃呀!我們怕你不吃狗肉,所以才不敢帶你去吃啊。”Chi很高興地跑去告訴Phan Thi Van。一會,Phan Thi Van走過來問我:“你真的敢吃狗肉?那我們現在就去吃好嗎?”於是大家連班也不上了。把東西收拾好,一起到附近一個狗肉餐館裏。一會,餐館服務員就端來幾個狗肉做的菜。還給每人一盅狗肉湯,每個盅子裏麵放著一隻煨得很爛的狗腿。那些菜做的味道確實不錯。吃完後,我數了一下,我們一共來了九個人,就是說這一次吃了九條狗腿。就惋惜地說:“哎呀,今天我們吃了三條狗啊。可不能讓美國佬知道了,要不然會提抗議的。”大家都笑了起來。

到第二個周末,我剛起床,Phan Thi Van就過來找我:“聽說有漁場的草魚生病了。今天反正也不上班,我安排了一輛車,讓Chi她們帶你去看看漁場好嗎?”前幾天我測過水溫。現在氣溫很高,最低溫度都是三十度。而草魚出血病在接近三十度時基本上就不會發病了,所以我估計不會是草魚出血病。但還是想看看越南的漁場是什麽樣子,同時采集些樣品來教她們如何分離和檢測病毒。就點點頭說:“好哇,反正也沒事,去看看吧。”

漁場離河內大約有一百多公裏,和公路平行的就是一條鐵路。越南的火車是窄軌,小火車在上麵走得非常慢。Chi告訴我:“從河內開到中越邊境的憑祥要七、八個小時。”我大吃一驚:“不到二百公裏要走那麽久?這也太慢了吧?”Chi點點頭:“是啊,所以要去中國都是坐飛機或者汽車,很少有人乘火車去。”

沿途公路質量很差,汽車慢慢地前進。在路上,到處能看到壞了的蘇製汽車,甚至遠處還有鏽爛了的導彈發射架,也沒有人去清理。我看著這些像文物一樣的東西,心裏想:戰爭已經結束多少年了,怎麽到處還能看到這些東西呀? 

到了漁場,我們看了幾個池塘。那裏確實有少量病魚,但沒有大批死亡,大部分死魚也不是草魚。有幾條生病的草魚顯然也不是患的草魚出血病,可能是細菌感染。於是我給他們一些建議,用石灰給水消消毒,還能改良水質;同時喂些抗菌藥物等。不過我還是叫她們認真取出病魚的內髒,好帶回來做病毒分離實驗。練練手也是好的嘛。

第二天下午回來後,Phan Thi Van高興地找到我說:“今晚我請你到我家吃飯。我丈夫從挪威回來了。”我第一次聽到她提及她的丈夫,就跟著進了她家。我們邊吃邊聊起來。Phan Thi Van看著我說:“我以前接觸過好幾個中國人,英語都很差,沒想到你英語那麽好。開始我還有點擔心啊,其實跟你交流一點也不困難。”我不由得嘿嘿地笑起來:“我們兩個非英語國家的人講英語沒有問題,但如果跟英語為母語的人交談還是感到有些吃力。”我談到河內好多地方都有中國古代的一些東西,看來以前中越聯係挺多的。她把手一揮:“什麽古代,就現在,越南什麽都學中國。比方說,前些年你們說禁止放鞭炮,我們政府也學著不讓我們放鞭炮了。隻要你們政府有個什麽規定,第二年我們也會那樣規定的。”說著,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跟她丈夫也聊了聊。原來她丈夫是挪威的商人,在做三文魚的國際貿易,所以經常不在家。他也很希望能和中國做生意,因此問了我很多中國檢疫方麵的問題。

七月二十二日,臨下班前,Phan Thi Van在實驗室找到我說:“你快要回去了。今晚不去食堂吃飯了。我們一起去吃蛇肉,好不好?”下班後,我換好衣服出來一看,實驗室的姑娘們和小夥子們每個人都推著一輛摩托車準備出發了。Phan Thi Van指著Chi說:“她的車大,由她來帶你去。”說著遞給我一頂安全帽。我坐在Chi的車後麵,看看沒有地方好抓,就雙手扶在Chi的肩膀上。Phan Thi Van戴好安全帽正準備走,看了我一眼,就走過來,一把把我的手從Chi的肩膀上拉下來,放到Chi的腰上說:“應當把手放在這裏才對。”

我們的車隊朝集市開去。一路上汽車很少,但有很多摩托車,而且都開得飛快。這也算是一景吧。到了那個餐館門口,Phan Thi Van看到我還是把手放在Chi的肩膀上,就問我:“江教授,你們中國不準男人摸女孩子的腰嗎?”我尷尬極了,摸了摸後腦勺說:“嗯,嗯,她的腰太細,恐怕得繞兩圈才行。” Phan Thi Van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但馬上板著臉說:“江教授,要抱著她的腰。這裏的路可不很平坦啊,當心掉下來!”

那個蛇餐館據說是這一帶比較有名的專門做蛇菜的餐館。味道也算不錯,不過比起廣東餐館做的蛇菜還是差多了。大家都吃得興致勃勃。Chi問我:“你覺得味道怎樣?”我笑起來:“等你將來到深圳學習時,我一定帶你去中國的蛇餐館。到那時你要小心不要饞得把自己的舌頭都吃掉了。”

這次顧問快要結束了。臨走前,我寫出一份長達三十多頁的谘詢報告,準備回去後交給NACA總部。我把初稿給Phan Thi Van看看,想聽聽她有什麽意見。她仔細看後對我說:“江教授,這份報告要給所長看的吧?不能把實驗室的問題說得太嚴重了,要不然所長會殺了我。”說著用手掌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知道她是在說笑話。但也對她解釋說:“我說的都是在前進中存在的問題,和需要支持的地方。你們工作挺努力的,怎麽會說你們不好,或者說你們沒用呢?”

七月二十四日,Phan Thi Van帶我去見所長。我向他講了這段時間的工作情況,以及對實驗室建設的建議。告訴他,我估計派人到深圳培訓不會有問題,可能年底就可以執行,希望能盡早準備。不過深圳的實驗室是專門搞檢疫的實驗室,建議還去武漢水生所去培訓幾天,那是搞研究的實驗室。而且我曾經在那裏工作了十幾年,可以幫忙去聯係一下。所長高興極了,連連表示感謝。轉身從櫃子裏拿出一個木雕的鯉魚,送給我做紀念。

中午,我趕去機場。當我坐上回廣州的飛機,靠在舒適的座椅上,才感到一陣疲乏襲來。半個月的顧問生活終於結束了。在越南,我不僅僅要努力工作,還要設計該怎麽給他們安排工作。我感到好累。看來這顧問也不是那麽好當的啊!

回到深圳,我趕快向局領導匯報了在越南工作的情況,並提交了接受一至兩名越南技術人員來我們實驗室培訓的請示。很快,在八月底就得到國家局和深圳局的批準。這時武漢水生所也傳來了肯定的答複。我高興地把這些消息告訴了越南水產研究所。九月,NACA根據這些消息來信通知我們,正式同意越南派兩人來武漢和深圳各學習半個月。一切費用由NACA的有關項目負擔。

越南那邊也開始準備了。Phan Thi Van來信說打算派專門搞病毒檢測的女孩Chi和正在河內學習英語的那個叫Kang的男孩一起來深圳學習。時間安排從十月二十五日到十一月七日在武漢水生所培訓,之後從十一月八日到二十五日在深圳實驗室培訓,在深圳時安排住在局招待所裏。。

於是我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說:“我負責列出要培訓的內容清單,寫英文講義。你們幾個分別按照這個內容各自進行實驗方麵的準備吧。” 實驗室的每一個人都開始緊張起來。大家最擔心的就是如何溝通和交流。劉葒的英語很好,其他幾個就稍差一些,特別是口語和聽力方麵平時實踐很少。“要是他們講什麽我聽不懂怎麽辦啊?”小史憂心忡忡地問。我嗬嗬地笑起來:“放心吧,人和人之間交流的方式有很多,語言隻是其中之一,沒什麽可怕的。何況她們又不是什麽都不知道,有些事情稍微點一下就明白了。她們兩個的英語都還行,你們把英語好好複習一下,不會有太大麻煩的。”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他們從武漢到深圳那天,我正好在外麵出差。等我第二天到家,實驗室的同事們正帶他們遊中華民俗村。晚上Chi看到我,高興得跳了起來。我知道她是人生地不熟,有些擔心。就安慰他們:“這幾個姐姐很好的。不光會教你們做實驗,還會帶你們吃好玩好。你就放心吧。”

培訓開始了。我每天安排教他們做一個病毒學實驗或者分子生物學實驗,還跟他們講了兩次課。這兩個越南孩子確實很勤奮,也很靈光。很快就掌握了不少病毒學技術,筆記也記了一大本。由於我們實驗室承擔了很重的檢測任務,每天有各種樣品送來。這當然給了他們很多學習的機會,但也不得不要求他們經常加班。一天晚上快十點了,突然到了一批活魚要檢測。我趕快給他們打電話:“Chi,睡覺了嗎?來樣品啦,過來做實驗吧。”Chi和Kang趕忙從招待所跑過來。那天我們一直做到半夜十二點。我看到他們兩個都有點累了,不住地點頭,就問Chi:“你們在越南加班嗎?”Chi和Kang都笑起來:“江教授,我們這幾天做的事情比在越南一年做的還要多呀。哪裏有你們這麽忙。” 

我們有空也帶他們去看看市容,或者去吃廣東小吃,讓他們大開眼界。有時也帶他們到東門小商品市場去買買東西。他們可能覺得中國的東西便宜,很喜歡逛商店,居然還自己去市場“淘寶”。一天下午,Chi興奮地告訴我們:“我今天買了幾件衣服。跟賣東西的人砍了價,好便宜啊!”我們都楞住了。小高奇怪地問:“你們不會說中文,怎麽跟別人砍價呀?”Chi笑著比劃:“我們看中了衣服,就站在旁邊看別人砍價。等別人砍好價買走了,我們就跟老板比劃,照這個價買三件……”大家一聽都樂開了。我對小史說:“看看,語言根本不是問題嘛,交流的方法多的很哪。不會中文都能砍價,還有什麽問題不能交流的?”

十五天的培訓很快就要結束,大家彼此都混熟了。Chi和Kang和我們建立了很深的感情。他們會用中文叫“高姐姐”、“史姐姐”、“劉姐姐”和“楊姐姐”。臨走時,我對他們說:“告訴你們領導,以後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就隨時和我們聯係吧。”

 

        越南的技術員在實驗室加班                 和越南的技術員一起合影留念

 

越南第一水產研究所後來一直在進行草魚出血病的研究。二零零四年十月二十五至十一月九日,NACA第二次委托我去越南做顧問。希望能給他們傳授更多的病毒學技術,嚐試做草魚出血病的疫苗,製定草魚出血病的檢疫規程。為他們研究所的病毒實驗室發展提出進一步的建議等。二零零八年四月十四日至十八日,Chi再一次來深圳,進一步掌握檢測草魚出血病病毒的有關技術。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至十二月二日,我第三次被邀請去越南當顧問。具體指導那裏草魚出血病疫苗的製備和質量檢測。這些年來,深圳的實驗室與河內的水產研究所就這樣一直斷斷續續地保持著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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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livinghere 回複 悄悄話 非常美好的故事。這時候的江教授,就是二十年前的Ahne教授,熱心傳道授業。這時候的小chi, 就是二十前的小江,渴望改變命運。這時候的越南,就是二十前的中國,百廢待興。技術的交流、傳承,多麽美好。授比受,更為美好。
smithmaella 回複 悄悄話 越南同誌吃苦耐勞、很要麵子、很愛賭博、很好相處。
越南小兄弟這些年發展真快,推行普選製度,開放革新如火如荼、沒有了核心、領袖、不喊什麽自信。下個十年,真該刮目相看。必定把老大哥摔的滿地找牙。
HBW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eoInSJ' 的評論 :

江先生真是學究。如果知道老毛那些爛事,會不會氣得把實驗室砸了。了解胡誌明的黑曆史也好,產生點思想免疫。
LeoInSJ 回複 悄悄話 這篇文章介紹越南風土人情很有意思,我在工作中碰到過不少越南人,和老江感覺一樣,越南人聰明能幹又很好相處,以後有機會一定去越南走走。

“聽說胡誌明為了革命,說越南不統一就不結婚?”Chi點點頭,但加了一句:“不過據說他留下了很多兒子。” 這個有點搞笑,跟中國那位剛好相反。
欲千北 回複 悄悄話 這篇寫得真好。
往事_如煙 回複 悄悄話 江老師真棒!
rongrongrong 回複 悄悄話 江老師 great
isuiyi 回複 悄悄話 突然一種擔心,江老師退休後有沒有同等水平的同事能在國家合作中有相當的權威和擔此重任。
HBW 回複 悄悄話 “江教授,我們這幾天做的事情比在越南一年做的還要多呀。哪裏有你們這麽忙。”
看來還是中國人更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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