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師回來了
九月十八日,我們維修縣城團結街的一條老舊的高壓線路。快到吃中午飯的時候,我在電線杆上突然看到小妹從老遠又蹦又跳地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在喊我。我連忙在電杆上麵向她招手。小妹跑過來高興地說:“小江,我媽來了!” 我很吃驚地問:“什麽時間來的?在哪裏?”小妹說:“昨天下午,說要住到國慶後才回去。她一來就問你,你快跟我一起回去吧!”我高興極了。吃了中飯,跟班長請了半天假,就和小妹一起趕去掇刀。
一進小妹的院子,我就看到羅老師正坐在小板凳上摘菜。大半年沒見,羅老師臉色紅些,精神也好多了。她看到我進來,連忙丟掉手中沒摘完的菜,迎了過來。她拉著我的雙手上下看,喃喃地說:“小江啊,我們在恩施很想你們啊!聽說你又打了一回擺子?造孽啊,受苦了!”我笑了笑,安慰她說:“還好,我現在身體好多了。我在電管所培訓,很舒服啊。” 羅老師連忙說:“是的是的,慢慢都會好的。” 那天下午,我們說了很多話。在後來的幾天裏,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電管所,隻要休息就往掇刀跑。如果是要上班,下班後也騎自行車去掇刀,一直在那裏呆到很晚才回來。羅老師每天在家給我們做好吃的東西,給我們講那裏的新鮮事,給我們開心。我那時剛去電管所不久,也把那裏的開心事講給她聽。我們才分開了大半年,好像有說不完的心裏話。我仿佛覺得是自己的母親老遠來看我了,心裏樂滋滋的。那幾天大家都非常高興,“高考”帶來的一些不愉快也一股腦丟到腦後。我們決定國慶節到沙市去玩。沙恩雖然現在還在荊門的工地上勞動,但荊州建築公司總部是在沙市,能在那裏找熟人住上幾天。
二十九號上午,外線班在縣城裏維修路燈。大家都在忙著準備過國慶節,很早就收工了。吃完中飯,我和羅老師、小妹趕往“三三零三”工地。那裏有很多荊州建築公司的工人,國慶節都要回沙市。公司派來了好幾輛大卡車,我們很順利地搭車去了沙市,住在沙恩在單位裏給我們找的空房子裏。
第二天吃晚飯時,職工宿舍裏很熱鬧,好多人都嘻嘻哈哈地端著碗在門口吃飯。羅老師突然悄悄地對我說:“你看看,那個小夥子在做什麽?”我莫名其妙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原來那邊都是一排單身職工的房間。有個小夥子正在把菜裏的肉夾給一個女孩子,就回自己的房間去了。過一會,又從房間裏出來,又給女孩子送了一點肉給她吃。我摸摸腦袋,不解地問:“有什麽問題嗎?”羅老師朝我眨眨眼睛,說:“你沒看見那個男孩子怎樣把好吃的東西留給自己的心上人嗎?”我這才回過神來,原來她是叫我看這個。我不好意思地說:“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那幾天,每個人都非常高興。我們去看電影,逛公園,逛商店。想到羅老師來一趟挺不容易,我就有意識地讓羅老師盡量多和她的兩個女兒在一起。但羅老師完全沒有這樣想。她帶著我們幾個,還緊緊地拉著我的手,完全把我當作自己的兒子一樣。國慶節那天在公園裏,羅老師看到照相館的人在公園裏正給遊客照相,就說:“我們也照張相做紀念吧。”於是就忙著張羅著照相,我笑嘻嘻地站在一邊看著她們幾個擺姿勢。羅老師急了,朝我招招手:“小江,你怎麽不過來啊,我們一起照相呀!” 羅老師一把拉住我,讓我緊緊地靠著她,就這樣照了一張“全家福”。
1973年國慶在沙市公園和羅老師一起照“全家福”
十月二日,羅老師帶著我們去了兩家“熟人”,也就是認識的幾個“有點權力”的人,希望在未來下次“高考”時能幫幫忙。兩家人都是一樣的熱情,滿口答應。也都是一樣的遺憾:“要是今年來找他們就好了!”羅老師好像有些懊悔。我和小妹卻非常淡定:誰知道呢?過去的事情誰都會說,要看將來才算數。後來的事實證明我們這兩個“從泥巴裏滾出來的人”的想法非常準確。在第二次“推薦工農兵學員”開始時,這些人都“消失”了,怎麽也聯係不上。直到招生結束後才再次出現,讓人徹底無語。
十月三號上午,我們又去看了一場電影。下午,我就要搭他們的便車返回荊門。羅老師感到依依不舍,她看著我,想說什麽,又咽了下去。過了一會,她試探著問我:“小江,今年春節我們想請你到恩施來過,你願意嗎?”我楞住了,看了她半天。其實,羅老師在我心裏可比媽媽還要親呀。她請我去,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麽會不同意呢!我笑著點點頭:“好的,我去。”羅老師高興地笑了。
吃完中飯,羅老師一直把我送到車上。她站在下麵,看著我。突然又走過來,渴望地眼神看著我:“小江,你一定要來呀!我們在恩施等著你,好嗎?”我向她招招手:“放心吧,我一定去恩施過年。”就這樣,我們相約春節再見。依依不舍地告別,回到了荊門。